李一巡的话已经很明了,没有挽回的余地,更何况此次他来势汹汹,势要把徐茹带走的架势,难不成真要送了妹妹的性命?
就在徐新神思之际,李一巡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徐新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半边身子都已经酥麻,手瞬时间脱力,而再一回神,徐茹已经被李一巡带到了一边。
徐茹像是挣扎的累了,只是止不住的流眼泪,眼里空洞迷惘。
李一巡毫不客气的牵制住徐茹,转身便要离开。
而就在此时,徐新狠狠咬了一口下唇,目光灼然的看着李一巡的背影,叫住了他,“等等!”
徐新的这一举动,让李一巡看见了进展,他顿住了脚步,差点二话不说的转过身来,可脑海里突然迸出柳承笙的一句忠告:做戏要做全套。
李一巡故作不耐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与妹妹是真心相爱的,可是……可是有一天,我们的事情被母亲撞见了,从那天起,妹妹就生活在了地狱,母亲迫使我们分开,并强行要求妹妹接受降神仪式。但是妹妹一旦接受降神仪式,我和她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徐新手头攥紧,臂上青筋显露,心口中的怨恨与怒气欲喷薄而出。
从徐新看徐茹的眼神中,便可看出苗头来。
他们青梅竹马,徐新长大后成为了英朗少年,而徐茹则摇身一变,出落的亭亭玉立,多年的相处之下,暗生情愫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造化弄人,“兄妹”身份在两人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将二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在一起吗?世人总会评头论足,一人一口唾沫足以淹死二人了。分离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逃开爱情?
“所以徐茹因为怨恨徐夫人,为了和你在一起,居然狠心弑母?”李一巡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望着徐新。
徐新看着李一巡的反应,赶忙道:“不是的,尽管妹妹每日受母亲毒打,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一丝反抗,反而为了不违逆母亲的意愿,与我断绝了来往,妹妹的孝心是众所周知的,周边邻居无一不晓,所以她怎么可能弑母呢!”
没想到徐新到此时还嘴硬,李一巡当即气的脸色发黑,扭头就走。
徐茹临到门楣底下时,蓦地停住了脚步,扭转过身来,冲着徐新粲然一笑。
那笑像是冬季最后凋零的花,欺凌而绝美,让人沉迷于其中,却又不敢仔细去探寻。
徐新的心咯噔了一下,随后扑通一声,坠入了深渊。
徐新的脑子在那一刻空白,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徐茹已经被李一巡带走了。
“不,怎么会这样……”徐新独自喃喃,双手抱在头上,痛苦不堪的蹲了下来。
一双白洁的流云绣银边的靴子,落在了徐新的眼底,头顶传来一道润气中带着几分沉稳的声音,“事情走到这一步,恐怕谁也不想看见吧。”
柳承笙一派平和的眉目下,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这样的态度,让徐新更加捉摸不定。
徐新站了起来,身子一不小心有些摇晃,被柳承笙伸手扶住了。
徐新一声哭笑,摆开了柳承笙的手。
此间,叶芷着了一身嫩黄色裙裾,轻快的迈过了门槛,为避免裙摆玷上灰尘,轻轻一提,动作娇俏十足。
叶芷的出现,打破了场中沉重的氛围。
然而叶芷没有立马与二位打招呼,更显得横冲直撞,从两人中间一穿而过,顺手就勾在了柳承笙腰间的玉佩上,将他的玉佩扯了下来。
柳承笙的手指在叶芷衣领上一勾,将她像小鸡似的拎了回来。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徐新沉浸在悲恸的情绪中,还没缓解出来,也不明白叶芷方才干了什么。
只是下一刻,徐新便明白了过来。
因为叶芷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枚玉佩,纹样图案,都是自己最熟悉的。
徐新一抹腰间,空荡荡的根本不见玉佩踪影,究竟是什么时候弄丢的?他竟然没有发觉。
“我的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那里?”徐新伸手就要抢过那枚玉佩,奈何叶芷眼疾手快,只见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玉佩落在了柳承笙的手里。
叶芷扬起得意的笑容,“这一幕可觉得熟悉?”
徐新的脑海里闪现出当日的片段,叶芷如今日这般,冲撞在徐茹身上,摔碎了玉佩,他恍然大悟般,“原来那天是你……”
“没错,正是我,我也未曾想过,那日的无意之举,竟然成为了破案的关键。”玉佩的挂绳缠在叶芷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她轻盈的晃了晃,仿有灵性,玉佩在阳光底下显得通透碧绿。
很显然是一块再完整不过的碧玉。
“上回我清楚记得,是从徐茹身上扯下的玉佩,并且已经碎裂了,而这一块玉佩既然如此完整,那么定然是徐公子你的,我说的可对?”
一旁的柳承笙一直观察着徐新,只见徐新的目光注视着玉佩,显然那块玉佩的出现,扰乱了他的心神,看来是件很重要的物证呢。
徐新深吸一口气,“是又怎样,我与妹妹有相同纹样的玉佩,这很奇怪吗?”
柳承笙摸着下巴,却是一声嗤笑:“是不奇怪,只不过当初你与徐茹情投意合,而如今,这定情信物却成为了赤裸裸的讽刺。”
徐新恍然想到,今日逮捕徐茹的,虽有巡捕参与,却是李一巡带队,事实上能够扭转这案件的,是柳承笙。
徐新二话不说的就跪了下来,膝盖撞地,发出一声闷响,徐新趴伏在地上,“求都督大人,切莫将舍妹交与知府,不能断送她的一生啊。”
柳承笙此时仍旧一派淡然,语出却惊人,“本官当然不会把徐茹交给丁大人。”
徐新一脸犯懵,但理智告诉他,柳承笙绝没这么好说话,所以柳承笙不把徐茹交给丁诺,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新静静的等着柳承笙的下文。
果不其然,柳承笙又开了口,“因为徐茹根本没有能力弑母,所以本官不会把徐茹交出去。”
柳承笙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徐新紧抿着唇,不再辩驳。
“所以凶手,必定是这块玉佩的主人,徐新,你还不认罪吗?”掷地有声的话,似一根铁钎,扎进了徐新的心。
柳承笙凝眸间,已然奠定了此案的结局。
“徐新,你妹妹正值大好年华,你真的要亲自将她送向断头台吗?”叶芷的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新知道,今日此事,总该有个了断的。
徐新忽然一声狂笑,目光挪开了那枚玉佩。“没错,是我杀死了母亲,不,她不陪做我们的母亲,天下没有如此狠心之人,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饱受欺凌,若不是我常在暗中保护妹妹,恐怕妹妹早就要被那恶妇打死了。”
当徐新承认自己罪行的时候,叶芷已然默默的走到了门口,习惯性的堵住了去路。
徐新往门口一瞧,涩然的一笑。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柳承笙问了一句,一掀衣袍,坐在了一张方桌前,取出早已备好的纸笔,提手落笔,墨色晕染在宣纸上,兼大气与柔和为一体的柳书,流畅的墨迹让人见之不忘。八壹中文網
原来柳书是柳承笙的太祖父所创,柳承笙自然传的一手好笔法。
“那晚……”
那夜,夕阳给天边披上了一层绣锦,近乎血色的鲜艳。
徐新干完工活,一如往常的往徐家走去,每日隔着窗阑看一眼那人都是幸福的。
只是这日,方走到院子门前时,他就听见了不对劲的声响,似是在争吵,还有东西打碎在地上的声音。
徐新不明白,徐茹已经接受了降神仪式,为何还会受母亲的毒打?他思之不及,赶忙冲进了房间,入眼便见徐茹手握尖刀,一副不能自控的模样。
“妹妹,你……你在干什么?”当即,徐新也慌了。
徐茹的手颤的厉害,刀尖正对着徐母。徐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素日温软如水的妹妹,今日怎么魔怔了似的?
徐茹的面庞被泪水浸湿,楚楚的望着徐新,却不说话。
而徐母看见有人来了,也不在乎来的人是一直不对付的徐新,连不迭的求救,“救我,救我啊,她疯了,她要杀人。”
尽管对徐母怨恨至极,徐新依旧不能让徐茹的手沾上鲜血,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冲了上去,抓住徐茹的手。
“妹妹,冷静一点!是我啊,听哥哥的话,不要冲动。”
此时,徐茹的目光却是涣散的,她不住的挣脱徐新的桎梏,双眼彤红,她忍不住的呜咽起来,细微的声音含糊的蹦出来,“我不要,我控制不住……”
而徐母看见徐茹已经被牵制住了,立马换了副嘴脸,蓬乱的头发随意耷在脑后,看起来狼狈,面目也是狰狞的。
徐母一把拽过了徐茹的头发,骂咧道:“你这臭丫头,平时吃我的穿我的,怎么的,还想把我杀了?我看当初你爹走的冤枉,该死的人是你!”
徐母狠狠一揪,只见手上多了一绺头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