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茹一阵抽痛,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猛兽,目光瞪向徐母,“我受够了!”徐茹忽的一下咬住了徐新的虎口,徐新猛抽了口冷气,松开了钳制徐茹的手。
就在这个间隙,徐茹猛地将刀尖对上了徐母的身体,冲了过去。
徐新愕然,霎那间只知道要去阻挡,否则后果不敢设想,而恰恰因为他的插手,不仅没有挡住徐茹的刀,反而直接让刀刺进了徐母的心口。
徐新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满是鲜血的手,那血还在流动,还有温热,他慌了。
徐母猝不及防的被刺了一刀,垂死之余,抓住了徐新腰部的玉佩,而徐新很显然看见了,立即掰开徐母的手,把玉佩抢了回去。
“怎么办?我杀人了……”徐新的手无处安放,看向徐茹的眼睛,更像是受惊的小鹿。
徐茹哪里顾得上他,整个人都呆滞下来,像是被抽空了身体,瘫坐在地上,空洞无神的望着眼前的三寸之地,仿佛世界都与她脱离了关系。
徐新害怕了,他恨徐母没有错,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要杀她,这么多年了,都没有。
门外大树上飞过一只乌鸦,嘎的叫唤了一声,西边绣锦褪去,整个吉星镇被笼罩在了一片昏暗之下。
徐新作出了最后的决定,逃跑。最后他都没敢再多看一眼。
如今说起那晚的事,徐新的情绪都变得起伏不定,“这世道,天理是什么?就因为是她的女儿,所以饱受欺凌也无法得到天朝的庇佑?法不容情吗?我现在一点也不后悔杀了她,那是她该死。我可以被你们送上断头台,这样妹妹就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人打搅她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让徐茹去背锅?”叶芷虽有动容,但徐新终究是个杀人犯,此时的她是要站在官家立场,对此案件追根究底的。
“我原以为,舆论皆指向降神杀人,你们便能对妹妹宽大处理,赦免她,可是……我终究不能看着她去死。”徐新忽然变得坦然,“你们别防着我了,我是不会逃的,我只希望,今后你们今后不要再找妹妹的麻烦了。”
柳承笙漠然的瞥了他一眼,“官府从不会闲着没事找人麻烦。”而后,柳承笙将刚刚写好的认罪书,交给了徐新。
认罪书上写着的,都是徐新说过的话,事情的来龙去脉被柳承笙整理的明确,竟挑不出一丝错来。
徐新哈哈一声大笑,在认罪书上画了押。
紧接着,李一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出现在了门口,魁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在徐新的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
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徐新打得一手好算盘,终究要落空了。他本想着,事情结束后带着徐茹远走他乡,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
然而,终究是场不能成真的美梦罢了。
李一巡将徐新带走的那一刻,徐新回首望了一眼叶芷,神情复杂,最后留下一句,“麻烦叶姑娘替我传句话,告诉妹妹,兄长我对不住她。”
叶芷盯着徐新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竟有些看不明了了,或许,徐茹和徐新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未曾说出口的?
叶芷终究点了头,算是给了他一个承诺,只是看着徐新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心里忽然滋生出一种不好的情绪,总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
繁闹的街市,车水马龙。两道旁的店铺都在晨光中开了门,迎着朝阳,开始新生。
而街头巷尾却贴着一张张告示,上边画着一张英朗的脸,正是徐新。
“哎,你快看啊,那不是降神少女的哥哥吗?怎么最后弑母的人变成他了?”
“这还不够明了吗?这徐新简直丧心病狂,为了给自己脱罪,居然让妹妹去顶罪,幸亏官府的人最后找出了真凶,否则降神少女该被冤杀了。”
“听说今日官府会押徐新出来游街,我们赶紧去占个好位置,瞧瞧那个薄情寡义之徒。”
街头巷尾的布衣,前一日还在谈论猪肉价格的高低,今日就在讨论杀人案了,仿佛世间的风云变幻,在他们的心里,都只是一个个谈资罢了。
风戚戚的吹,牢狱门前的青砖墙上,因为阴湿的关系,爬满了藤蔓。
徐新的囚车从大牢出发,一路走向人潮涌动的地界。
“看呐,徐新过来了,我们快砸他,狠狠砸他!”民众的愤怒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有人开了头,有人自然会跟风,什么烂菜叶子,臭鞋垫,全部往徐新的身上招呼去了。
而徐新,虽然双手被钳制,却也不至于不能躲闪,此时的他更像是被掏空了灵魂,对这些污秽之物丝毫不在意,只是目光一直游走在人群中间,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李一巡若是在此,必然是要心疼主子了。
叶芷的目光顺着囚车去,看见徐新的状态,也不免觉得唏嘘。
“我说这徐新怎么有点不对……”柳眉微微蹙起,叶芷忽的停下了脚步,让身后的柳承笙措手不及,柳承笙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了叶芷,两个人面对面拥着,让身旁的人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柳承笙穿的贵气锦衣,芝兰玉树的风姿,还有眉眼中掩饰不住的俊美之意。
而叶芷今日着了一身浅色的素衣,虽平实素雅了几分,却被她那娇俏的容颜给添了几分味道,使得整个人的气质恰到好处。
“额……”叶芷的脸颊贴着柳承笙的胸口,心跳声稳健的跳动,让叶芷的脸上烧起一阵红云。
叶芷正想推开柳承笙,忽然横生出一双手来,扶住叶芷的肩膀,将她掰了回来。
柳敏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声音细润,“这儿人多,叶姐姐小心着点,别摔着了。”
柳敏的话适时的解了围,让周遭的围观群众都散了去。
叶芷对柳敏感激一笑,赶紧往旁边侧了几步,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贴近柳承笙胸口的感觉,那么的奇妙,近距离闻见他身上的清香,似乎带着几分蛊惑。
叶芷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暗碎语,“叶芷你争气一点,不就是个男人吗?你抱过的男人还少吗?”
迢迢不就是个男孩子吗,她可天天被迢迢抱呢!
柳承笙的目光一路追随叶芷,随后只是笑了笑,“没想到那丫头还会害羞,也太不像她了。”
柳敏搭腔似的一笑,“叶姐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内心比常人还要保守几分。”
柳承笙认可的点了一下头,“确是如此。”
柳承笙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初他让李一巡查过叶芷的来历,当时他就知晓了,叶芷是在积和院长大的。
积和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没有见过,但是现在,他忽然燃起一种心思,总有一天他要去看一看的。
徐新被推向断头台的时候,仍旧没有见到他想要见的人。
跪在冰冷的石台上,徐新的目光望向远方苍穹,笑中也带着莫名的苦涩。“所以连份断头饭都没有吗?”
“生前的最后一口饭,不会少你的。”叶芷不知道什么时候,提着一栏食盒,蹲在了徐新的面前。
徐新看了她一眼,撇开头去。
叶芷不理会他的漠然,揭开食盒的盖子,喷香的味道滋溜一下窜了出来。
徐新许久没有吃过好的,显然最后一顿饭,异常的丰盛。
“我知道你在等她,可是她恐怕不会来了。或许这对你对她来说都是件好事,不要留有牵挂。”叶芷在说这句话时,未曾有过底气,因为她也在疑惑,为何今日徐茹没有来?
即使真的是徐新的过错,把罪责推给徐茹去承担,徐茹也不该不出现,给他送断头饭的。
徐新的眼眶瞬时间湿润了起来,倒是给徐茹找了个借口,“她一定恨死我了,也对,任谁站在她的位置,都不会来给我送这碗饭的。”
叶芷给徐新喂了一口饭进去,徐新味如嚼蜡,嚼着嚼着,竟然呜咽起来。
他多渴望再见她一眼,过了午时,今生就要就此永别了,他不想,不愿。
叶芷的手颓然放下,徐新恐怕一口饭都咽不去了。她总觉得,断头饭这种东西,有些许残忍。
人之将死,怎能吃下这一口饭?任你美味珍馐,也只会让你更加留恋人间,难以赴死。
叶芷心生恻隐,收起饭盒之后,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我会帮你转达。”
徐新思忖了半晌,却是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说的对,我们都不该对彼此留恋。”
叶芷牵强的一笑,起了身,最后看了徐新一眼,离开了现场。
叶芷不敢等到午时,斩头的场面她不想看。
而此时她与柳承笙和柳敏也分散了,叶芷摸了摸衣袖,里边一根血参静静的躺着,她答应过柳承笙,事成之后就把血参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