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用笔点墨,轻巧地在纸上盈盈几行,娟秀的小楷工整端正。叶芷平时虽很少写字,但还是有些功底,未曾荒废。
迢迢看到叶芷的字迹虽不如柳承笙的好,但绝不比自己差,心里有些挫败。
叶芷见他如此,安慰道,“你才学字没多久,已大有进益,不要心急,终有一日你会写得比都督大人还好的。”
迢迢听了此话,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叶子姐姐比自己大那么多,写得比自己好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叶芷见迢迢不再为此事懊恼,便又提起要考一考他的诗文,“听说,都督大人也教你念了一些诗,今日背与我听听?”
“啊,叶子姐姐!”迢迢一声哀嚎。
叶芷陪着迢迢练字背诗直到戌时,方才送他回了东边的禅房。
在寺庙里借宿的男女都是分居东西禅房,即使像迢迢这般年纪的男孩也不能在女客所住的西禅房逗留太久。
叶芷送迢迢回房的时候,雨已停了,地上很是潮湿,空气中带有一股泥土的芬芳,但路上仍是静悄悄的,无人徘徊。
叶芷返回自己的房间,正准备清洗之后,便上床歇息。却在洗脸时听到了微弱的敲门声。
“是谁?”叶芷放下手巾,走到门前,问道。在这个时辰谁会来找她?难道是柳敏?叶芷在心里猜测着。但答声的却是她未曾想到的人,兰夫人唐若。
叶芷打开门,只见唐若身披黑色斗篷,明显不想他人得知她来到了此处,便警惕地望望四周才把她迎进房内。
“不知兰夫人深夜来找小女子所为何事?”叶芷有些疑惑地询问。她似乎与这兰夫人从无交集。
唐若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出了叶芷的身份,“叶姑娘,不,应该叫你叶大师,你想必是会占卜之人吧。”
叶芷顿感诧异,她在吉星镇的名声可未大到名门夫人都知晓的地步。唐若究竟如何得知她的身份?叶芷不明,但她更好奇的是她的来由,“兰夫人点破我的身份,难道是要我为你占卜不成?”
叶芷此话一出,唐若突然向她欠身行了一礼,说道,“还请为妾身指点一条生路。”眉目间藏着些许焦虑。
叶芷这时有了点头绪,想起白日她那般护着自己的肚子,想必……“兰夫人可是有了身孕?”
唐若却不躲不避,直言答道,“是。”
唐若的回答让叶芷的心沉了沉,似乎觉得眼前之人必有故事。“那你为何又要求子?”叶芷始终想不通的就是这点,既有身孕该是喜事,为何要藏着掖着,还装模作样地来庙里求子。
“这……”唐若有片刻迟疑,但最后还是说了这么一句,似是哀婉,透着苦痛,“这个孩子在不被期望的时候降临,怎么能公之于众。”
油灯昏黄,忽明忽暗,窗外风吹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大雨滂沱,电光从远方苍穹一劈而下。
隔着窗,叶芷可以看见一座塔尖,她记得,那是寺中的藏宝阁,最高的地方,闪电似要把那塔劈成两半。
叶芷勾唇笑了笑,“孩子拥有世间最纯净的灵魂,即使不被期望,也不该冠以罪名,兰夫人,今晚你找我,究竟所谓何意?如果是想询问这孩子的未来,那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唐若盯着叶芷的双瞳,若有所思。
素手扶上微隆的腹部,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再抬头的时候,眼里一片清明,“多谢叶姑娘的开解,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芷颔首,眉目舒展,勾勒出美妙的画卷,她虽不清楚唐若的故事,却明白,唐若的眼里,尽是故事。
翌日,叶芷很早就被寺庙里的钟声唤醒,自己打水洗漱一遍后,便去东厢房叫迢迢起床。
最近过了夏日最炎热的几月,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再加上昨日下的暴雨,可以说今日的天气格外沁爽。
叶芷走在长廊里,感受着四面吹来的清风,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叶子姐姐!”叶芷刚到离东禅房大门不远的庭院处,就看到迢迢和柳承笙一起从里面走出来,迢迢见到她,立马就扑了过来,嘴角挂着甜腻的笑容,止不住的孩子心性。
叶芷伸手捞了迢迢一把,把整齐光溜的发丝给揉乱了几分,一面调侃着,“今日起得挺早的嘛,平时怎么总喜欢赖床呢。”
“啊,讨厌,叶子姐姐就爱揭我短,哼。”迢迢从叶芷怀里探出头来,赌气地别过脸。
叶芷玩闹似的,追逐着迢迢的身影,哪知迢迢跟小泥鳅似的,一溜烟儿就从长廊上跳了下去。
叶芷可不是吃素的,跟着就是纵身一跃,从长廊上翻身而下,哪知方才看着还挺浅的高度,这么一跳,她忽然觉着高估自己了。
“啊——”叶芷惊叫一声,眼看着就要摔进地泥里,忽的一阵风席卷而来,霎时间包裹住叶芷周身。
叶芷的身子一轻,而后绣花鞋安然落地,腰间落着一只胳膊,宝蓝色贵气服饰,金冠束发,一双桃花眼正对她似笑非笑。
叶芷与他贴的极近,可以感受到脸颊上的热气,柳承笙见状,明白是某人羞怯了,大笑着松开了叶芷,“这儿毕竟是佛家之地,不然我愿意就这么抱下去。”
叶芷耳根红晕,嘴巴却是倔强的很,“柳都督还是自重些好,不然我可把您当作登徒子了。”
迢迢并未走远,这时候探出个脑袋来,嘻嘻一笑,“柳大哥才不是登徒子,柳大哥是叶子姐姐的救命恩人。”
“哎呦喂,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叶芷伸手就要去拎迢迢耳朵,颇有长辈风范。
柳承笙则在风动之间,把迢迢调了个方位,让叶芷的手扑了空。柳承笙欣慰的抚了一下迢迢的发顶,两人相视一笑,“迢迢算是说了句公道话。”
鬼机灵笑的十分欠扁,朝叶芷做了个鬼脸,一面晃了晃柳承笙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还是柳大哥最好了。”
叶芷看着他们亲密地互动,心里照进一注暖阳,大家都是闹着玩儿的,叶芷也难得与他们这般闲情惬意的。
但做戏做全套,叶芷故意沉下了脸,语气不悦,“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就抛弃姐姐啦?”
迢迢还真的被叶芷的黑脸给骗了过去,以为她生气了,连不迭讨好地摇摇叶芷的手,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叶芷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破功笑了起来。
柳承笙也哈哈大笑起来,半晌后,几人停下了玩闹。
柳承笙见柳敏还不曾按约定来东禅房碰面,不禁有些奇怪地往西禅房的方向望了望,“咦,敏儿怎么还没来?”
叶芷看了看洗刷一净的天,也差不多到用早饭的时辰了,于是提议道,“我们去找她吧。”
叶芷折身,随柳承笙一起原路返回西禅房,找到柳敏的房间,叶芷敲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
叶芷略有狐疑,“不知道柳妹妹在做什么,你们不方便进屋,我去瞧瞧。”
柳承笙轻应了声,返身背对着门,和迢迢一块儿待在门口。
“柳姑娘,你在吗?”叶芷推门直入里间,一眼望去,便撞见柳敏坐在窗阑边上,若有深思,手里捻着根细长之物。
而叶芷唤了一声,显然让柳敏措手不及,慌乱之际,那根细长的竹签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柳敏连不迭想要捡起来,叶芷却跟快了一手,先一步捡了起来,无意中却瞥见上面的那句签文:“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春秋不赐绿,岸边怅望流水声。”
下下签!这是昨日的签文?她惊讶地看着上面的诗句,这可绝不是好的含义,难怪她昨日……叶芷心疼地看向柳敏,后者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知道她不好受。
柳敏没想到叶芷会发现这支木签,她本是要一直藏着,不让他们看见,却谁知叶芷就这样推门进来,而自己因为心绪不宁而没有丝毫的察觉。
“没事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签文并不都灵验。”叶芷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表达,才能让她放心,半晌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怎么了?”柳承笙在外面等了一会,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却又没见人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进去。
他看到叶芷一脸的不自然,而柳敏低着头,似乎情绪低落。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最后注意到了叶芷手里的木签。
他走过去,拿过来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下下签的签文,敏儿该多难过啊。她的安危有我在,又怎会出意外,这签文不一定可信,柳承笙想着就便不假思索地承诺道,“敏儿,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让你一世安好无忧。”
柳承笙说得真挚,柳敏心里却依旧黯淡,她又想起了梦里的那个宅院,偌大的地方,那些陌生却又爱护她的人一个个死去,不仅如此那里还没有哥哥,若他们是她的亲人,那么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