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一面面翻开,书里按年份分类记载了迦明寺的大小事。叶芷的眼睛随着手指一行行地扫过,翻了几个时辰,终于有提到“佛像”二字,这一面详细地介绍了佛像的大小重量,等叶芷再往后一翻,却发现这一页被人撕了去,只留下波浪形的残页,上面一个字也没留下。
要不是进来时那个小和尚说的“小心拿取”,叶芷真怕自己忍不住把书摔地上,线索又一次地被断开,这尊佛像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在她之前翻看这本书的人就是撕下这页纸的人吗?再结合住持的吞吐,这事就更让人生疑。线索就像缠绕相结进了一个无尽的黑洞,叶芷也只能作罢,随手翻看起来书里其他的内容。
就在叶芷一心看书的同时,一只眼睛悄无声息地在她背后出现,从刚刚叶芷未关紧的门缝,直溜溜地朝里探看,最终把视线留在了叶芷的身上,眼神也顿时变得锋锐起来。
天色渐渐朝西灰暗,藏经阁也随之暗了下来,叶芷用手背揉了揉眼,又伸了个懒腰。把书都放回了原处,准备回房休息,出藏经阁却没再见到刚刚那个僧人。
“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他也会乘机偷偷懒的,只能明天再来找他了。”
叶芷前脚刚回房坐下,想给自己倒口水喝,敲门声就突然响起。
“是我。”叶芷还没问,柳承笙的声音就适时地从屋外传来。
“你直接进来吧,门没上锁。”
柳承笙一进来就见叶芷瘫坐在椅子的场景。
“你这是怎么了?像和师傅们上山干活一样。刚刚来过你房间一次,看屋里暗着灯,想你应该未回。”柳承笙把桌上的茶具摆开,端了碗暖粥放在叶芷面前。
“我今天去了藏经阁……”刚说完一句,叶芷又接了杯茶喝,才陆陆续续地开始给柳承笙讲她的想法和今天去往藏经阁的事。
柳承笙静静听着,直到叶芷讲完才开口。
“果然金佛像被窃之事没这么简单,贼人不只为钱财而来。按照我们之前的设计,留下来的人,嫌疑最大。既然从金佛像来源这条线上查不到什么东西,那就从留下的‘嫌疑人’身上入手吧。”
“你说的是……”
叶芷心里知道,住持放行游人后,还继续要求留下的除了她和柳承笙,就是唐若一群人了。再加上她留下的理由根本就是个假借口。想到这,叶芷又马上起身准备出门。
柳承笙一把按住叶芷说:“你怎么还是这么浮躁?犯人一时半会跑不了的,还是乘热把这碗粥给喝了,还好奶妈出门给敏儿带着些补品,我要了些给你加进去,正好可以给你补补身子。”
听完柳承笙的话,叶芷才从案件里回过神,打开碗盖后,扑鼻的香气溢出,让她顿时有了食欲,拿起勺便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粥。
柳承笙看叶芷依旧是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习惯了,摇头笑了笑,反倒有些欣喜。这回出游本来就是为了给她开解心情,让她能从徐志君的事情里走出来,现在看她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也好。
三下五除二地,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叶芷打了个饱嗝,才抬头发现柳承笙正含笑看着自己。
叶芷讪讪地笑了一声,“今天出门一天太累了,食欲比较好。”
柳承笙见她窘迫的模样,就帮忙转了话题说:“你待会去找唐若的时候,说话别太直接,早去早回,还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好,我知道了。”
叶芷收拾了一下桌面,和柳承笙一同出了门。一人往左,一人往右。走到一半,叶芷回头看了看柳承笙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又转了回去,走向唐若的房间。
屋内的烛台摇曳着身姿,照在唐若的脸上。和其他房间相比,这间禅房宽阔许多,屋子拉着一个长长的影子,唐若右手摸着肚子,眉头锁紧,不知在思虑什么。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唐若的右手一顿,轻轻问道:“谁?”
“兰夫人,是我,叶芷。”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唐若的面容出现在了门后。
“叶姑娘,深夜到访有何事?”
“夜里还真是有点凉,不如让我进去说。”叶芷随意推出一个理由,想进屋和唐若细谈。
唐若让开一条路,等叶芷进门后,唐若特意把门关上了。
叶芷一进屋就注意到,桌上摆放了两个杯子,其中一个还剩些许茶水,隐隐冒着热气,刚刚应该有人来过了。唐若走近,见叶芷盯着茶杯看,就新拿了茶杯过来给叶芷添水。
叶芷刚接过唐若递来的茶杯,又放下,看着唐若说:“想必兰夫人已经对肚子里的胎儿有了主意。”
唐若没有马上接话,低着头若有所思。
“说起来,兰夫人为何还继续留在寺中,夫人所求之事不是已经求到了吗?”
听到叶芷提到“所求之事”四字,脸色变得有些灰暗。但表情很快隐没在烛火中。
“留在寺中不全是我的意思,是易辰想要我多留会,在寺里听听佛经也能让心静下来。”
“易辰是?”
“就是我身边的那个……朋友。”
叶芷马上想起和易辰几次见面的情形,唐若看叶芷听完自己的话后安静下来,反而开口问道:“叶姑娘怎么了?”
“哦,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住持方丈说的佛像被窃一事。”叶芷故意开口提及佛像,想看看唐若的反应。
“叶姑娘在早上不是说佛像已经被找到了,大概是寺里的人做事不妥,让方丈误以为丢失了吧。”
叶芷在唐若说话时一直观察着她的脸,可没在表情中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唐若只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常话,叶芷就提出要先回房休息了。
“那就不打扰兰夫人了,夫人还是多注意些身子,早些休息。”
唐若点点头,把叶芷送出了屋外。
叶芷在回房的路上把今天整理的线索重新理了一遍:佛像的事无果,但佛像内必有玄机。主动留下的一行人中,提出留下的是易辰,这样唐若的嫌疑减轻了不少,而易辰,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是从藏经阁的方向走来。不知上次丢佛像的时候,他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在外呆了一天,又费脑又废体力的,叶芷一沾枕头就马上睡着了。而这个夜晚,有人却要伴着夜光永远沉睡下去。
五更天刚启,天还是暗的,寺中僧人纷纷早起准备早课,各司其位。
主持方丈醒的更早,在自己的禅房念佛诵经,面前朝着一尊佛像。坐在蒲团上,左手搭在腿上,右手一下下均匀地敲打木鱼,清脆的木鱼声混着方丈嘴里的流出的佛经,禅房里显得安静肃穆。
“师傅不好了……”门外的大声叫喊在清晨显得格外突兀,一下就打住了木鱼的敲打声,住持微闭的眼缓缓睁开,面上已有一丝愠意。
“大清早的,何事如此惊慌。”住持手里的木棰还未放下,让屋外传话的僧人进来说话。
进来的僧人脸色泛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下,声音还带着颤意。
“弟子今早去打扫马厩,发现慧信靠坐在木桩旁,走近还闻到一身酒气,地上也东倒西歪着几个酒罐,还以为他偷偷躲着我们喝酒,又醉酒至此,便推了他一把,没成想他直愣愣地倒在地上,身子都是僵硬的,我再伸手探到慧信的鼻下,发现他竟然没了气息。怕是昨夜纵饮,醉死在了马厩里。”
方丈一下就站了起身,话语里满是不相信,“什么?慧信竟敢犯戒律,还……还如此不加节制。这也是因果循环,若他不饮酒,也不会丢了自己性命。阿弥陀佛。”
“寺里还有客人,你叫上几个师兄弟,不要声张出去,找个合适的由头把慧信给安葬了。”
“是,师傅,我现在就去办。”
僧人正准备出门,又被方丈叫住,“你记着,别让外人知道这件事,就算是和其他师兄弟聊天也别再提起此事,这种抹黑迦明寺的事情别引起什么讨论。”
年轻僧人又应诺了一声才快步出了门。
迢迢年纪小,精力旺盛的很,前两日刚来寺里的时候新鲜感十足,四周走走看看,建筑门口的一些雕像早被他摸了个遍。可在寺里停的日子久了,迢迢也感到无趣,每日只能早早睡下,这样一来,天还蒙蒙黑,迢迢却也醒得早。这日,外面僧人的脚步声混着半点微光就扰了迢迢的好梦。睁开睡眼,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喊了起来。
迢迢撇着嘴用力地揉着肚子,这寺里的三餐倒是一顿不落,可油水还是少了些,在柳家打牙祭惯了,吃着寺里的清汤寡水一会就饿,可又怕给叶子姐姐丢脸,不好意思再向寺里多次讨要。
挠了挠后脑勺,迢迢一下有了主意。不如先去伙房偷偷先给肚子垫上两个馒头,等用早饭时也不会这么饿了。想到这里,迢迢跳下了床,一溜烟地小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