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日,张虎,赵华。你们出去吧,掌柜的看过你们的户册,不用,剩下的人留着。”
“为什么?我的户册有什么问题吗?我还去帮衙门干过活呢,你们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我看起来还像坏人吗?”一个斜着眼歪着嘴的人走上前,愤愤不满地问。
李一巡是在那人说话之后才注意到屋子里有个这番长相的人,听了他的问话后,心里默默点了个头:真的很像,掌柜有眼光。
“我的户册不过一年里有所损毁,哪有什么大碍,真不知道你一家小作坊还查的这么紧做甚。”
“要不是我看你这写的工钱高,小爷我还不愿干呢!”
三人嘴里皆有怨言,嘴里不住的嚷嚷。
“哪这么多废话,让你们滚就滚,谁再多说一句,我让他瘸着滚出去。”
壮汉猛地发怒大喝一声,立马镇住了三人的牢骚话,他一用力便把上衣那薄薄的汗衫给扯了下来,纵横的肌肉纹络一下便暴露在空气中,青筋受了空气的凉意更是突兀的越发明显。
三人里原本喊最大声的张虎立马收了嘴,低着头灰溜溜地从壮汉旁边的小缝里挤了出去。
其他两人也是见风使舵,皆不敢再说什么,咽了声回嘴,逃似的离开了屋子。
“好了,剩下的人,把这几袋子的面粉背好,在屋子里走五个轮回,最快的五个人就能留下了。”壮汉让人搬来九袋面粉扔在了他们剩下的九人身后,沉淀在屋子里许久的灰尘,在面粉袋落地的一瞬间有了的自由发散的机会,任性的挣开地上的引力,放肆飞扬。
“这就是我们平时搬运的份量,你们要是搬不了,现在就能放下走人。”
李一巡试着搬了搬,果然重量不轻,但是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一咬牙就把面粉袋扛到了肩上。
旁边有人已经歪了身子,稍微走了两步,就甩了袋子。
“我不行,先走了,各位慢来。”一个满脸黝黑的汉子倒是坦荡,拍了拍手边的灰便弃权走了出去。
守门的壮汉也没多言,一侧身就给他让了条路。
其余的人虽然也有些握不住的,可为了丰厚的工钱还是佝着身子坚持着。
“好了,各位都扛稳了,我喊起后,大家就可以开始出发动了。”
每个人听后都做好了准备的动作,选了个舒坦姿势,就等着号令出口开始动作。
“起!”壮汉声音不小,回荡在屋子里沉闷的响着。
大伙的步子也迅速开始移动起来,开始的时候,几人速度大都不相上下。
“第一圈。”壮汉在一边提醒着报数。
第二圈时,不少人的步子已经开始减速放慢,呼吸声也重了起来。
“第二圈。”
等到第三圈,有人腿一软便跪在的地上,面粉袋压在了他的身上,埋了他半个身子。
壮汉一使眼色,旁边的两人忙避开其他人,把压着那人的面粉袋挪开,给他顺了口气就扛了出去。
不过这丝毫未影响到其他人的东西,每倒下一个人,就意味着他们的竞争对手少了一个,离他们的成功也就更近了一分。
“第三圈。”
李一巡还在咬牙坚持,他从小习武,身体底子不差,以前负重练武的时候,也频频练出身体极限。
剩下的其他人也都是咬碎了牙憋着一股气力,怕停了脚就再也走不动了。
“第四圈。”壮汉算的是最快一人的速度,而最慢的人和他已经隔了一圈的距离。
李一巡虽然十分费力,但还是有些余地存留着,他故意处在三四顺序的位置,心里惦记着柳承笙的交代,不想在众人前冒风头冲在第一。
最后半圈的时候,李一巡额边的汗水汇集流下模糊了眼睛。他不经意地往上一抬头,就看到屋子的墙缝外似乎有个人在朝着里面看,等他再一认真瞧,却发现那里只有丛生的杂草,什么人影也没有。
李一巡只当自己太累看花了眼,又把注意力重回到左右的身边,略微一使劲,超过了前边的人,到了第三个位子。
“第五圈!”结束的口令喊了出声。
“前边的五位可以留下了,其余的人,到门边拿袋面粉便离去吧,就算是各位的辛苦费了。”
最后的三个人,见没了希望,连终点都没到,差了半圈,便扔下了肩上面粉袋,坐着靠在面粉袋上喘着粗气,也不管漏出的面粉和自己的汗水搅和在一起又一块块结在皮肤上。
胜了的五人也都去了半条命,毕竟刚刚拼尽了身上的力气想争先。
负了三人则是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领了赏,也不算是无功而返。
而李一巡和他身边的四人也都展露了笑容,得到了这份工作。
中间的那人像是放松了起来,往左右墙上一拍,算是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可这一动作,却让左右的墙开始摇动起来,一些粉屑从上面飘飘洒洒落下。
李一巡正躺着呢,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了,就打脱了衣服,打光贴在地上,惬意不到一会,就感觉到有些东西飘在脸上。
“不好,这屋子要倒。”这话正是那个伸懒腰放松的人说出的。
话一出口,其他人像是遭了电,从地上跳了起来,就想往外面逃。
李一巡也从地上起了身,躲着从天花板上落下的碎石,一步步往外走。
可他落在后面,碎石也越来越多,他本想一掌击碎眼前的石头,可刚要出手的动作又硬生生地被自己止了下去。
等再往前走时,却有人李一巡拉了一把,把李一巡拉到了自己的后面,而自己则是跑到了前面。
生死面前才是最能展露人性的时刻,那人瞪着血红的眼睛,一下下把李一巡扯到了自己身后。
李一巡压着怒意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在这里表露出自己的武艺。如此一来,他也只能同其他人一样,用身躯挡住石头,护着自己的要害。皮肉被像石子大小的块状给划开,等快要到出口的时候,一块大石当着李一巡的脑袋砸下去,可李一巡没有办法,硬生生地用左臂接了下来,撑起了一片,用力推开才出了屋子。
李一巡的最后一下算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屋子边唯一一根依旧坚挺的木桩,整个屋顶和门边的半面墙全倒了下来。
而那个刚刚拉扯李一巡的人,刚刚光顾着看别人,没见着脚下,绊了一跤,反而到了最后边,慢了一步,半条腿在石块底下埋着。
“啊!救我快救我!”那人的腿已经泡在了血泊中,和石块混在一起,凹凸不平的硬块上下挤压着他的腿部,每挣扎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
“不过是咎由自取,你们去帮他抬一下,然后扔出去就是。”壮汉自然看到了他刚刚扯着李一巡的动作,出卖兄弟的人最是不耻,就算他活着出来,当家的也不会要他。
那人还在不住地呻吟,可没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连袋面粉都没能捞到,就被丢了出去。
“这样被压了一下,就算是不死,他腿也废了,这行是干不了了。”壮汉眼神过了一遍眼前四人,不屑地说出这句话。
剩下的其他人也有些胆寒,可谁也不敢多嘴一句,刚刚壮汉眼里对那人的冷意,他们也都是看着。就怕惹了他的底线,不高兴就对自己出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时候正有一双眼睛在不远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像是对这些人满意,他再看了会就离开了。
“你受了伤,给你三天时间恢复过来,若是好不了,你也不用来了。”壮汉说完这话又同其他人交代,“后天开工,你们到时候就在这里候着,我会让人来带你们去的。”
其他人也有了消息后也都散了开,各回各家。
李一巡受了不轻的伤,步子拖得慢,知道出了门后没了紧张感,才松懈下来感受到了伤口的痛处。
手臂的伤口不算浅,被拉了一长条下来,跨越了半臂,肉都破出了表皮,暴露在空气里和身上的汗水咸酸混在一起,即痛又有丝丝辣感。血已经凝成了固液混合状,堵在了出血口,有些红肿外翻。
李一巡咬着牙,去了假户册上给他安排的住所,不敢直接回到柳府,怕被流寇的人追踪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到了自己的屋子,他观望了一圈。里面不大,但五脏俱全,什么东西都有,只是都半破不旧,倒是很符合自己的身份,李一巡苦笑了一声,小心地看了看左右,把床底柳承笙丁诺给自己准备的金创药拿了出来。
“真没想到,第一天就会用上你们,看来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
李一巡打了些水,用毛巾小心地擦了擦伤口四周,想把里面的残存的污垢都挤出来,手下刚一用力,就把刚刚凝结好的嫩肉又重新挤破,血又漫了出来。强忍着痛意拿了药慢慢沿着伤口敷了上去。
一阵清凉之感瞬时从伤口透进血肉。
“嘶。”李一巡还是忍不住叹出了声,那阵火辣辣的感觉被药压了下去,缓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