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解了身上的痛处,李一巡才细细回顾面粉作坊的事。最后是四人被招录进去,而且其他三人看样子也都是困苦的样子,空有一身力气,都是奔着丰厚的工钱去的。那自己也要学学他们,毕竟扮的是同一类人。
而后又想到今日差点要被那砸断腿的人给连累死了,看来这脚夫的工作也不是这么好做。说起来当时一进那屋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好好的招工怎么会故意挤在一间屋子里。
“算了,不想了。”李一巡晃了晃脑子,让脑子清静了会。不论如何,他也算是混进了面粉作坊,接下来几日里还是先不联系少爷那边了,等到有什么消息再想法子传过去。
一身的汗臭味弥漫在屋子里,李一巡本挨着床下躺下,但实在受不了身上这味,也顾不上这天气的水凉,直接打了盆清水,避着左手的伤口往身上浇灌下来。凉水一接触温热的身子便腾起一股水气,而汗水则被冲散下地。
洗净身子后,李一巡就换了身衣服,和上午出门的那身相差无几,粗简的布料上还打着补丁。往床上一躺时,那窄小的木床被挤得“嘎吱”作响。李一巡也没再嫌弃,累了这么久,头刚挨着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柳承笙那边也没闲着,一边准备着进京献礼的东西,一边还要顾及着李一巡那边的传信。但刚开始一天,直接接触怕被怀疑,就安插了眼线在面粉作坊和李一巡住处的路上,为了看看李一巡是否行动成功。
“怎么了?李一巡那边如何?”叶芷进柳承笙屋子时,就见着他在屋子里前后踱步,像是在想着什么。
“刚刚有人来报,说他左臂受了不轻的伤。”
“受伤?不是去面粉作坊做脚夫吗?怎么还会受伤回来?”听到受伤,出乎了叶芷的预料,她本以为只是干些重活,还准备落井下石一番。
“详细的我也不大清楚,只能让人不动声色的简单打听。听说是因为屋子顶墙塌了半边,砸伤了人,据说里面还有一人连腿都断了。”柳承笙捏了捏眉间,也是头疼的样子。
“那李一巡?”叶芷倒有些担心起了他,虽然李一巡有时见她不顺眼,可终究性子不坏,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柳承笙也不会好受。
“他应该也是皮外伤,过几天就要去开工了,我们也只能静候他的消息。”
“那就好,只是个意外吧,好在他没什么大碍。”
“意外,希望是意外吧。”
柳承笙说话的声音太轻,叶芷没听到柳承笙的话,便又问了一次:“希望什么?”
“没什么。”柳承笙露了笑,“你看起来比我还操心,我是不是该唤你一声‘叶大人’才对?”
“柳大人不必这么客气。”叶芷摸了一把“假胡子”装的有模有样,两人谈笑中一下便没了刚刚的紧张。
李一巡那倒是苦了,三日之期让他养好伤,他每日便只出门买个馒头垫垫肚子就回屋里躺着上药,也好在他皮糙肉厚的,习武没少受伤,几道伤也都恢复的快。
上工的前一天,他的伤也都结了痂,一些浅的擦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李一巡试着动了动左手,还是有些使不上力。
“好在伤的是左手,要是右手,我这活怕是干不了了。”李一巡上完药后便又早早睡下,为了第二天能起个大早。
刚拂晓,李一巡就瞪大着眼醒了过来,也难怪他醒得早,这三天除了吃便是睡,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有,也不知道该说是惬意还是无趣。
作坊上工的时辰早,他小跑着赶去的时候工头也已经到了。这次看着他们的工头不是那个第一天见面的壮汉,却换了个长得尖嘴猴腮的人,个子不高,但肩宽的很,背还微微拱起。
一见着李一巡工头就开口问道:“你就是李二吧,看样子伤还没好全啊,今天能上工吗?”
“能能能,您尽管吩咐,我现在就能开始干活了。”李一巡低三下气地说道。这人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位和气,怕是不好说话,只能言语里佯装着低下。
“好,我可不会因为你身上有伤就照顾你,大家伙来这就是为了赚份工钱,你不行,外面排着队站着能行的,所以你别借故偷懒,要不然就给我滚吧。”
“是是是,我知道规矩的,您放心,我手脚利落着,伤的是左手,没啥问题。”李一巡生怕被拒,赶出作坊,便装作伤没事的样子,还故意拍了两下。
听了李一巡的话,工头满意了不少,上下巡看了一遍他,就指了条道过去:“就是那边屋子里的面粉,看到了吗,把里面的面粉一袋袋都运到码头边的货船上去。每日都是这些任务,到了午时会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吃饭休息,其他时候,都别给我停下手脚。”
工头交代完事情后,从鼻子里哼出了冷气,不屑地瞧着李一巡说道:“动身啊,还愣着干什么,做事一点都不机灵,一点眼力劲都没,大龙怎么净是招些这样的人。”
李一巡哪有什么在外打下手的经验,被工头一骂才想起动身,冲着屋子的方向就去了。
刚干活的第一天,李一巡自然是受不了这负荷,累的腰酸背痛,好在刚觉得拎不上肩的时候,工头那边就喊着:“开饭了,都来休息会。”
这像是一种开战的号角声,“饭”字刚出口,脚夫们一个个都即刻把肩上的面粉袋扔在了地上,脚下生风地去了工头那边盛饭菜汤。
李一巡没见过这场面,慢了半拍,喘了口气才缓缓走过去。等他过去一看,没把自己给气死,锅里就剩下零星几点菜叶飘在上面,饭也不剩多少,油腥更是别想了。
可肚子咕噜噜地提醒着自己,别拿咸菜不当干粮,饿了啥都得吃。他拿着饭勺就开始铲起了饭桶边,恨不得把桶壁都刮下一层来。
“兄弟新来的吧,看你慢悠悠地走来吃饭就知道。这有经验的,一听到叫饭马上就过来了,哪像你这样磨蹭。”
李一巡被点拨一二才知道知道自己的门路没摸对,嘴里只能含糊地解释说:“我是刚来,以前没干过这活,都是在别人手下干些简单的杂活。”
“看的出来,我也是看你老实,才顺口提醒你两句。”那人端着饭碗,和李一巡两三句说话间,就把碗请了个空。
还没等喘口气呢,下午的活又开始了,日复一日地下来,李一巡心里还是埋怨着。脖子上搭着块汗巾,胳膊肘一用力,一袋沉甸甸的面粉袋就落在了肩上,他怎生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一身武功,居然来干了脚夫的活儿?
奈何主子吩咐,咬着牙还得干下去。他现在只想着,能尽快找到兵器所藏的地方,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二,你怎么站着发呆呢,这批面粉得赶紧送往码头去,日入之前,货船就要启程了,赶紧的吧。”工头对着李一巡指手画脚,不停催促着。
李一巡这暴脾气,抓着面粉袋的手,捏出了青筋,就是自家主子都不曾对自己如此颐指气使过,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愤怒,一心想着,待把这窝点端了,他定找这人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李一巡搭了搭肩,大声应了句,“诶。”
已经好几日去,眼见着就要渐入深秋,都督府里的枫树叶子,愈发的金灿,添染上一层余晖,叫人深感这深秋的绚烂之美。
院子的树荫底下,扎了个藤条秋千,有枫叶飘飘然落下,正落在秋千架上,一只素手伸来,拈起了落叶,迎着风,又将落叶扔进了一旁的荷花坛里。
柳敏提了裙摆,坐在秋千上,脚尖一点,秋千轻轻的荡了起来,她的双手抓着藤蔓,脑袋侧靠在一只手上,只是静静的坐着,眉间总是散不去一层愁雾,似是在沉思。
微微阖上眼睛,她又想起了幼时的光景,叶芷当年,还是个未长开的小丫头,被徐至君控制的那段时间,手足无措的跟在自己身后,就是饭食也不敢去多讨一口,现在可真是女大十八变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与哥哥倒是登对的很。
像是想起了什么,柳敏的神色微赧,噗嗤一声便笑出来了,独自喃喃,“我们的年纪相仿,但终究比叶芷大了些许,这些日子,喊她姐姐倒是顺溜的很。”
“敏儿想什么呢,如此开心?”柳承笙方走进院子,便见着柳敏灿比春花的笑容,这是久来都未曾见过的。
柳敏惊着一抬头,便见着柳承笙已然走到了跟前,原来自己竟想得入神了。
柳敏整了整衣襟,方准备下来,没想着柳承笙走到了身后,轻轻晃起了秋千,一边温润的嗓音飘然而至,“叶芷也同你一般,喜欢坐在秋千架上想问题,我总担心她睡着了。”
柳敏笑了笑,“哥哥对叶姐……叶芷如此痴情,莫不叫京城的那些倾慕与你的姑娘心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