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听后则是一惊,但面上还满是刚流下的泪水,一时的失神也没被柳敏发现。
柳敏这样显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可她定是没有完全恢复记忆,若她全想起来了,也不会如此冷静地留在柳承笙的旁边,更不会一直逼问自己儿时回忆里的详情。
想到这里,乳娘更是准备咬紧牙关,不打算透露一字给柳敏,至于这次杀猫又重新挖出来吓人的事情,就听候少爷小姐的发落了,自己也不过是贱命一条,陪着柳敏到现在也足够了。
乳娘只是放声哭着,柳敏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者,而与自己的关系又非同一般,这件事还是让它继续深埋下去好了。
“小姐,要发落就随您发落吧。”乳娘硬下心来,抹了把眼泪,打算赌一把。
“起来吧,这件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柳敏心里很乱,但怎么做她也不会把乳娘给送到哥哥和叶芷那里认罪的。
“小姐?”乳娘眼里满是不相信,她望着柳敏,慢慢被她扶起了身子。
“你以后在这里别在干这种事情了,我们也呆不了几天,但也不会这么快离开,动什么心思也没有用。”柳敏收起了往日里对乳娘和下人温和的表情,只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乳娘低头不语,但显然是听进了柳敏的话。
“我却和叶芷说不追究这事了,你还是同往常一般,照顾府上的杂事就好。”柳敏对乳娘话里不如以前的亲热,倒真像是对下人冷淡交代事务的口气。
可乳娘已经知足,知道小姐已然是仁至义尽,这件事也怪自己行事考虑不周,下手太狠了。在抱起小窝的野猫时,她看着小猫那怯弱的模样,也有过于心不忍,可现在后悔什么的也来不及,既然小姐说不追究,自己该是安分些了。
又或者,自己该离开这里了。
柳敏猜测不到乳娘此时的心里所想,因为她自己也乱糟糟杂糅在一堆,又无处解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与乳娘交代完事情后,她便出了门前寻叶芷,想把这件事情乘早结束,不然彻查下去,以叶芷的精细观察,恐怕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
叶芷刚从后院回来,就撞见正要来找她的柳敏。
“叶芷,我想,这件事还是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柳敏说话时眼睛不敢看着叶芷,怕被发现端倪。
“为什么?”叶芷方才去后院,是想看看那个被她们挖好埋猫的坑,但在过程中却得到了其他的线索,本来正想和柳敏讲,却听到了她这种答复。
“因为……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多半是鬼神作怪。”柳敏此时也只能假借鬼神之说,来阻挡叶芷所提出的质疑。
“鬼神?”叶芷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更不相信的是,这种话竟然会从一个仵作的嘴里说出来。
“那只猫昨晚托梦给我了,我早上一时见它尸体骇人,就忘了同你说。”柳敏杜撰事情也不能只说一半,她知道这种说法很难让叶芷信服,可还是编造了出来,毕竟之前有降神少女的事件在前,也不至于这么快被人否定。
“托梦?那它说什么了?”
“它说那天本就是它重新投入人胎之日,可我们把它尸体埋在了树下,阻挡了它魂魄从肉身出去,可不出去又会错过转世的机会,它只能破身而出,又恰好最后倒在了院子里,我们现在只用替它火化尸首就好。”柳敏编造的一板一眼,要不是叶芷方才查到的线索,兴许就该相信她的话了。
柳敏也不知道叶芷会信自己多少,可她一本正经地丝毫不像是在说笑或是说假话的模样。
看柳敏如此认真,叶芷也不好拂了柳敏的面子,爽快地答应下来:“就按你说的做好了,反正也不过是一只野猫的事,或许真是鬼神作怪,改日请个法师,处理掉那只猫的尸首。最重要的是,你别在为这件事情去难过了。”
柳敏只是点头,她也不知道作何答复才好,要说她现在不难过定是假的,她在埋猫时候的那般难过和多言也都是因为知道了猫是乳娘杀的。
只要柳敏不再追究,叶芷也不好再为此事多言,也把一肚子的线索按压在肚子里。
尽管事情得到解决,可柳敏还是心神不宁,她连招呼都忘了同叶芷打,就转身消沉地离开了。
而叶芷则把视线眼神扫过了柳敏的背影,重回到小猫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小猫身上的新土和后院铲子上发现的泥土颜色很相似,最重要的是,她细查铲子上的泥土,还在土沙里发现了一些猫的绒毛。
若只是埋猫,铲子是不会接触到猫的身子,更别说粘到猫毛了,可若是有人用铲子把它挖出来就不一样了,铲土的时候,不知深浅,很容易就铲到它的身子上,染上毛。
而且去后院的时候,叶芷再一次路过了后厨,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促使她进去瞧瞧。
而她一进去,就在存放垃圾杂物堆里,闻到了熟悉的问道,一股腥味,那是杀鸡剩下残骸里散发出的恶臭,同昨晚在猫身上的血腥味倒有几分相像。
“叶姑娘,怎么今儿得空来我们后厨看看?”宅里的大厨是柳承笙从吉星镇一直随从跟在身边的,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叶芷指着地上的一堆垃圾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乳娘她昨天杀鸡留下的吧,她老人家也不容易,都一把年纪了,和我抢活干,昨天杀鸡都不肯让我们搭把手,说是自己亲为才味道好。”
大厨后面的话,叶芷都没大注意地听下去,她只听到其中最重要的部分。现在她知道猫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了。
尽管事情的迷雾渐渐清晰明了,可柳敏的态度显然是不愿叶芷继续查下去,而且选择把真相掩埋下来,这让叶芷内心开始矛盾起来,叹了口气,还是准备放下此事,去看看迢迢习字的如何了。
和孩子呆在一起,她才是最轻松的时刻。
像是锄田的农夫,叶芷低着头驼着背,眼睛只看着脚尖,连要撞上门柱都浑然不知,还多亏了柳承笙出门提醒。
“你的样子,像是不大开心?”
“嗯?”叶芷不知柳承笙从哪突然冒出来,看着他半响没说话出来。
“又在犯什么傻?”柳承笙朝她面前挥了挥手,像是在招她的魂回来。
“你怎么在这?”叶芷本就心情不大好,一把扒开柳承笙的手。
“我不是一直在这个时辰教迢迢认字吗?”
叶芷脑子里哪还记得其他琐碎的事情,听了柳承笙的话也只是无精打采点点头,就直接坐在了屋前的台阶上。
见她这样,柳承笙也没顾上规矩,随她一同坐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真相了?”
“真相是什么?人愿意去相信的,就是真相。”叶芷说的是心里话,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因素阻挡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张网,不管她怎么动,都被牵制着。
就像是这次的事情,奶娘的身份摆在这儿,她对柳敏的重要性是无可厚非。正是因为如此,她也是叶芷无法拎出来鞭笞的对象。有了柳敏的掩护,乳娘要想脱罪轻而易举,何况柳敏这回连猫的尸体都没有验过,就说不查了。更让叶芷坚信,乳娘和猫的惨死脱不了干系。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去相信,对我来说,你说的话就都是真相。每个人都有心里的一杆称,真相摆在称的一边,而你重视的东西摆在另一边,哪边更重要,你就更容易往那边倾斜,不论谁都难以放下心里的那一杆称吧。”
柳承笙未直白的和她说出这件事来,可真相他却是一清二楚。这几日里,他面上像是对宅子里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可自打多了那只猫起,他便留了心眼,早就在府内外布置了耳目,就等着“犯人”再次动手落网,所以也知道了事情是奶娘所为的。
两人都静静坐在一起,心知肚明,可除了方才那几句话,什么也没有说出,心里的默契足以让他们相互倚靠。
转眼间三日后到来,也到了前几日叶芷心心念念的比武招亲的时候。可一大早,府里就又出了些小岔子。
柳敏一早起来,没有见到乳娘给她准备布置好的洗漱水盆。见到的却是头枕边的一封书信。
上面只说因为这几日事情的变故,再加上自己身体受不住,准备回老家休息去了。乳娘的归家毫无预兆,让柳敏空落落的,心里像是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十来年的照顾,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
捏着书信,柳敏坐了起身,却没有动作,直到内衫渐渐随着被褥外的空气凉了,她才像个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而又形式化,一点点穿着洗漱好起了床。
柳敏很清楚,是哥哥容不下乳娘了,他面上虽然和善,可暗藏锋芒,自己这两下子是瞒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