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
也许,是一瞬间;又也许,是一个世纪。
突然间,苏苏纪觉得两眼昏花,金星直冒,气流在喉咙里窜上窜下,“咕噜咕噜”作响,程一飞脸上的五官不停地变换,重叠着,周围的景物,一阵阵地扭曲,再接着,一股突如其来的血腥味,“轰”的一声,点燃了藏匿在她血液里的酒精。
苏苏纪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苏苏纪感觉到程一飞朝她扑了过来,抱住了她,然后焦急地喊她:“小纪!小纪!”苏苏纪又再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程一飞抱了她,冲出酒吧去。
随后,苏苏纪便人事不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苏纪恍恍惚惚中,有点知觉。她好像又再吐了,吐出来的脏物,落了她一身。苏苏纪仿佛听到有人在叹气,那叹气声,像是程一飞。随即,似乎有人拿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又再似乎,有人把她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用了热毛巾,给她擦身子,再接着,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苏苏纪的眼睛睁不开来,眼皮感觉有千斤重,但她知道,那人就是程一飞,他的气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让她安心。苏苏纪的嘴里,嘟哝了好几句不知道是什么话,好像是说“程一飞,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又好像是说“程一飞,我恨你,恨你不要我了跟别人在一起”,她嘟哝完了这几句话,再晕晕沉沉地睡过去。
半夜里,苏苏纪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拼命的睁开眼睛。
然后,苏苏纪便看到了雪白的灯光,熟悉的环境,原来,程一飞已把她带回到了家,她躺在自己的卧室床上。
程一飞没有离去,他靠在苏苏纪的床口睡着了。
睡熟的程一飞,一如既往的眉目如画,气质迷人。他那略略侧着的脸孔,犹如大理石雕刻般,坚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那么英俊,英俊得就像中世纪的一个美男子。
此时他的双眉紧紧皱着,仿佛正在作着一个不愉快的梦,脸上的表情像是茫然,像是迷惑,又像是哀伤,沉痛。
苏苏纪的视线,落到程一飞的嘴唇上,就不愿意挪开了。
程一飞的唇,仿佛天生是用来接吻的,很自然很健康的粉色,轮廓分明,线条饱满,上唇有点薄,下唇略略厚,弯度恰到好处,微微带着点湿润。
苏苏纪忽然的,就很想去触碰一下,那个性感的唇,两片淡淡胡须下的小世界,哪怕,只是轻轻一下——那种诱惑,很是致命。仿佛,就是蜜蜂闻到了花蕊中的甜粉末,迷恋从味蕾深处蔓延。
到底,苏苏纪还是忍不住。
沸腾的热血,此时此刻,已冲破了理智的堤岸。
苏苏纪支着身子,像作贼那样,鬼鬼祟祟的,把她的头凑了近去,她嘴唇,一点一点地靠近程一飞的嘴唇。当苏苏纪的嘴唇,快要接触到程一飞那诱人的嘴唇的时候,程一飞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苏苏纪吓了个魂飞魄散,血液瞬间就涌上大脑。
她如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又仿佛是大街头欲要下手,却被捉了个正着的小偷。她僵硬地直起了腰,憋红着脸,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隙,钻进去,永不要再见到程一飞了。
程一飞坐直了身子,好像不知道刚才苏苏纪要非礼他似的,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若无其事说:“咦?刚刚我睡着了呀?”
苏苏纪的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嗯。”
“我睡着的样子,是不是很丑?”程一飞问。
“不丑。”苏苏纪小声地说。
“不丑,那就是好看罗?”程一飞笑了。
“嗯。”苏苏纪说。
“小纪——”程一飞瞧了瞧她,舒了一口气:“你醒过来了。你不能喝酒,以后就不要喝,对身体可不好。”
他不说这话还犹可,一说就让苏苏纪想起酒吧的事来。刚才的尴尬跑到九云宵,一股无法遏止的怒气“蹭蹭蹭”的直往上窜,她从床上跃了起来,狠狠的扑向程一飞,对他又是打,又是踢,又是咬,苏苏纪一边哭,一边嚷嚷:“程一飞,你为什么要欺负我?我讨厌你!很讨厌你!”
程一飞站在那儿没有动。
他叹气。
叹了一声,又一声。
苏苏纪抓起他的手臂又再“咔嚓”一声咬。这些年来,苏苏纪把程一飞的手臂咬得伤痕累累,旧疤没消新疤又来,但苏苏纪顾不了,她哭着又再骂:“程一飞,我讨厌你!很讨厌你!我恨你,恨死你!”
两人开始冷战起来。
准确来说,是苏苏纪单方面的对程一飞冷战,用她的冷屁股去倒贴程一飞的热脸孔。她对程一飞绷紧着脸,冷若冰霜,也不搭理程一飞,把他当了透明,尽量减少与他碰面的机会。
没过多久,一个学期结束,学校放了暑假。
放暑假后,苏苏纪无处可去,只得整天呆在家中,关在自己房间。
程一飞制造和苏苏纪说话的机会,他算计着她起床的时间,故意的比她早几分钟起来,然后在卫生间盘桓,慢慢的刷牙,慢慢的洗脸。谁知苏苏纪看到程一飞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宁可脸不洗,牙不刷,就跑到楼下的快餐店吃早餐,还打包中餐回来,直接冲回自己的房间,“怦”的一声,用力把门关上。中餐躲在房间里吃,不愿意去面对着程一飞,更不愿意吃他为她精心而做她平日里喜欢吃的煎鸡蛋卷绊面。
程一飞很是无奈。
他是哥哥,总得让着妹妹是不是?他是大人,总不能与小人计较是不是?因此程一飞宰相肚子能撑船地跑过来拍门,首先示好:“小纪!小纪!”
苏苏纪不回答他,坚持着一声不吭。
程一飞又再拍门,又再叫:“小纪!小纪!”顿了一下,程一飞又再说:“小纪,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一辈子不和我说话?”
苏苏纪还是不回答。
后来,她索性的找了棉花塞耳朵,还打开音乐,把音乐开得震天地响,随后她跑到床上躺下,瞪着天花板发呆。
发呆,发呆。
再发呆。
苏苏纪对程一飞仿佛深仇大恨那样,有着水火不相容之势。程一飞无计可施,他对苏苏纪的任性胡闹不讲理,总是无计可施。
暑假太漫长,苏苏纪在家闷得慌,于是和学校里好几个同学,跑到了市教育书店门口站着。那儿已站着不少的学生,每个人都像了古代的犯罪家属,被人拍卖那样,不论男生,或女生,都在胸前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重点大学优等生家教。
苏苏纪也学着众人,在胸前也挂了那样的一个牌子:重点大学优等生家教。
夏天的雨,说来说来。
雨水大滴大滴地自高空洒下,像了天堂的泪。这雨,突如其来,很急,顷刻之间,便把整个城市冲洗得遍体鳞伤,与刚刚的阳光之城,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雨从苏苏纪早上出门没多久就开始下,一直下到傍晚。
苏苏纪在教育书店门口站了一整天,那些挑选家教的家长,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苏苏纪因为学的专业不是热门,学生需要补导的,不外是数理化,或语文英语,苏苏纪擅长的,只是美术,服装设计,那些家长看不上。
苏苏纪很是气馁。
这个时候,苏苏纪又生起程一飞的气来,都是他,让她学这个专业。这个专业,说得好听一点,是服装设计师,说得不好听的,是裁缝匠。学这个专业出来的人,很少的一部分人能够成为服装设计,大多数人,只能做裁缝匠。
服装设计师,是指对服装线条、色彩、色调、质感、光线、空间等,进行艺术表达和结构造型的人。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服装设计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需要有一定的天赋,而且更需要懂得学习方法并为之付出辛勤的努力,才能学有所成。
人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做服装设计师,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
雨下了一天,总算停下来了。
雨后的天黑得快,黄昏的雾霭缓缓地升起,路灯亮了起来,照着远近隐隐的夜色。回家的时候,苏苏纪才知道,今天的雨下得有多大,大到小区门口积了很深的水。
苏苏纪走过去的时候,往上提了裙摆,小心翼翼的淌过那片水洼,要走过去。不想,判断错误,苏苏纪以为那地方的水浅,只到鞋跟,却不想走了几步后,一只脚就陷了下去,水忽然的就没到了近膝盖处。
苏苏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好往后退,脚退的时候无意中一用力,只听得“咔”的一声,苏苏纪左脚的那只可怜的鞋跟断了,伴随着的,是左脚踝的一阵剧痛,真的很疼,疼得轰辣辣的。
苏苏纪不禁一阵尖叫。
她站在那水洼里,因为脚痛得厉害,无法动弹。苏苏纪苍白着脸,进也进不了,退也退不了,一时三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在手足无措间,突然就听到了程一飞的声音:“小纪!小纪!你怎么啦?”
苏苏纪大喜过望,仿佛遇到大救星那样,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她正在和程一飞冷战期。
张望了一下,看到程一飞正朝她跑过来,连忙嚷嚷:“程一飞,我踩到水洼里了,脚疼,疼得动不了!我怎么办啊程一飞?快来救救我!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