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岩用冷凛的目光扫视了其他人一眼,“所有人都退下。”
客厅里的佣人躬身退了下去,老太太和凌薇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上楼回自已房间去了。
夏北岩死死盯着这一对父子,看得夏保赫和夏南风心里有些发毛。
这是夏北岩御下的惯用手法,在沉默中给对手以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对方,还没开口,对方已经输了几分。这几十年来,这一招他屡试不爽。每每看着别人匍匐在自已的脚下战粟,他都能感到一种巨大的满足。
经验告诉他,沉默的时间越长,给对手的压力也就越大,但分寸拿捏也十分关键。若是时间过长,则是一种示弱。
见时间差不多了,夏北岩才说,“告诉我,这两天你们在哪儿?”
夏保赫嗫嚅了一下说,“我,我跟几个朋友在,在茶楼打麻将。”
“撒谎!”夏北岩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跳起来,差点摔在地上。
他冷冷地说,“你在我面前说谎还嫩了点,哪一次逃过我的火眼金睛。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你真要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爸,我不过跟几个朋友打场麻将而已,你何苦生这么大气。我早说过,生气对肝不好,你就是控制不住你自已。”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你可以不承认你刚从省城赶回来,但我告诉你们,如果天歌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杀人凶手。这次,我绝对不会姑息,一定会把你们交给警方。”
类似的话,夏保赫和夏南风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听起茧子了,父子俩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夏保赫陪着笑说,“爸,你别生气,天歌是我亲侄女,我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她不利呢。不过,天歌做事不计后果,太过锋茫毕露,在外得罪人也是有的。比如上次那个网络事件,不就是她得罪了诺顿集团董事长的夫人陆婉怡,人家才找她麻烦的吗?后来不了了之,还不是因为诺顿集团的势力摆在那,就是你亲自出面,也不一定就能摆平。”
他见父亲脸胀得通红,又接着补了一句,“爸,你别当她还是个不喑世事的小丫头,她现在汉东可是个了不得的风云人物。一旦时机成熟,就会站出来兴风作浪。”
夏北岩阴森森地说,“天歌这一年发展太快,你们已经感到了威胁,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她消灭在萌芽状态,我说的没错吧。”
“言重了。”这种谈话,已经属于摊牌性质了,夏保赫反而十分冷静。
他一语双关地说,“我早说过,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如果早把天歌顺顺当当地嫁出去,咱们家哪来的这么多糟心事?”
“把她嫁出去,夏家就是你的了,对吧?”
“中国的传统,别说是家业,就是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天歌是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你对她却委以重任,你知道董事会的人怎么议论你的吗?”
夏北岩感到自已浊气上涌,“怎么议论的?”
夏保赫大声说,“所有人都说,你是老糊涂了,自已儿子和孙子放在一旁不用,偏把一个臭名昭著的婊子捧在手心里当宝。这些人早在谋划撤资的事,不过瞒着你一个人罢了。”
夏北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说话的声音也尖利起来,“这么说,你在天歌房间投毒,是为了益百永,为了夏家罗。”
“投毒,投什么毒?”夏保赫故作惊讶,“爸,我看你不光是老糊涂了,还患有臆想症,要不要我陪你到医院好好做下检查。”
夏保赫说这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夏北岩气得浑身发抖,“你在我房间亲口承认了的事,现在突然改口,是不是怕了?”
夏保赫故作轻松,“爸,你肯定是记错了,我根本没进过你房间。”
夏南风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对啊,爷爷,我早听人说过,人年纪大了,脑部组织会发生器质性病变,演化为脑萎缩,也就是老年痴呆。”
夏北岩气血上涌,倏地站起来指着夏南风说,“你,你竟敢说我是老年痴呆。”
话音未落,人已经重重跌在沙发上,晕厥过去。
夏保赫见父亲老毛病犯了,并不惊慌,只冷冷地看着他,“骂啊,你起来接着骂啊,动不动就晕倒,吓唬谁啊?”
夏南风提醒他,“爸,过了啊。老爷子还没立遗嘱,他要是一下子呜呼了,家里的财产夏天歌可要分一半的。”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夏保赫狞笑起来,“你这话倒提醒了我,既然爷子现在还不能死,那就打120急救电话吧。”
老太太在楼上听到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心里有些担心,赶紧下楼来察看。见夏北岩人事不醒地倒在沙发上,不禁大惊,痛哭着扑上去,“保赫,你爸这是怎么啦?”
急救人员穿着白大褂,抬着担架走进来,“是你们打的120吗?”
夏保赫迎了上去,一脸沉痛,“对,是我们打的,病人在这里,我们不敢随意挪动,你快来看看吧。”
急救人员手脚麻利地把夏北岩抬上救护车,老太太穿着睡衣也哭着坐了上去。
救护车走了,夏南风问父亲,“我们到医院去不?”
夏保赫疲惫地说,“累死我了,老爷子也真是,大过年的也往医院跑,真不让人省心。要不,你去医院看着,我在家眯一会儿再去医院换你。”
夏南风冷冷地说,“那可是你爹,不是我爹,凭什么要我替你去。我可警告你,老头子要是蹬腿去了,夏天歌还在省城等着你分一半家产呢。”
夏保赫只得打起精神,恨恨地说,“要是没有夏天歌这个小妖精,哪来的这么多破事。”
夏南风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咧嘴笑道:“老爸,你就别磨蹭了,快去医院吧,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等夏保赫骂骂咧咧地走了,夏南风摸出手机给汪诗琪打电话,“诗琪,有消息没有?”
汪诗琪骤然从温暖的汽车里走出来站在风地里,早冷得不行。但她不敢躲进温暖的室内,只得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观察着来往行人。
接到夏南风电话,她感到自已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只是仍然没有夏天歌的消息,她有些歉意。
“对不起,还没有。我一直盯着大门,没挪过步子,不会放过一丝蛛丝马迹的。”
夏南风说,“记住,发现夏天歌行踪后,你千万不要急着跟她见面,一定要先通知我,知道吗?”
汪诗琪撒娇道:“南风,现在外面有多冷你知道吗,早知道这样,我该把自已的车开到省城,省得现在风地里冷着。”
夏南风赶紧安慰她,“你的好我都记着,等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夏南风故意把这个交待说得十分含糊,汪诗琪却理解为,事成之后,夏南风会向她求婚,因此,睁大了眼睛盯着医院大门。
一个穿红色防寒服的女孩子匆匆走出大门,她觉得这女孩子似乎有些面熟,仔细一想,便想起来了。她在住院部病房里找夏天歌的时候,这姑娘跟她说过话。
她突然想到,每间病房的病人她几乎都仔细确认过,唯独没见过这姑娘的嫂子什么样,这个天大的漏洞自已怎么没想到呢。还有,她找过这么多病房,主动跟她搭话的,这个女孩子是唯一一个。
她想给夏南风打电话,告诉他自已的分析,电话已经摸出来了,却又放了回去。万一是自已多虑,那女孩子是个人来疯,喜欢跟人搭讪,病房里确实住着个村妇,岂不让夏南风笑话。还是等自已把情况摸清楚了再通知他不迟。
主意打定,她便慢慢向住院部走去。
住院大楼虽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却比外面暖和了许多。她仔细回想自已是在哪个科室遇到的那个女孩子,仍按老办法,装作探望病人的样子,透过玻璃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过去。
那女孩子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只见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匆匆走进一个房间。
她迅速跟了上去,门在那女孩子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只听那女孩子大声说,“嫂子,我替你买的鱼汤,快趁热喝吧,你身子要再不好起来,开了春地里的活我哥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她透过玻璃看见一个穿着破旧军大衣的汉子正背对她坐着,但还是看不清床上躺着的那个嫂子是什么模样。
她心生一计,突然推开门,大声说,“这里是36床吗?”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她全看清了,床上的那个女人虽然只露出脸的上半部,却是是一脸蜡黄,额头上全是皱纹,跟夏天歌娇嫩的肌肤可谓是天壤之别。那穿军大衣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跟杜墨的丰神俊逸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胡月好像这个时候才认出她来,“这位姐,这都几天了,你还没找到你要找的病人啦。这里是18、20床,没有36床。门上写着,你不认字啊。”
她忙笑道:“对不起,我走错了。”
她走出房间,心里暗自庆幸没有给夏南风打电话,否则,这个时候该自已坐蜡了。
胡月在门口眼看着汪诗琪走进电梯,这才捂着心口低声说,“唉呀妈呀,紧张死我了。”
杜墨的脸像戴着一张面具,只是因为太过恶心人,没有人愿意看第二遍,所以,也没人发现。夏天歌说,这样最安全,杜墨不愿意也只得忍着。
夏天歌坐了起来,下半部脸仍用围巾遮着,身上一件十分土气的大花棉袄,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村妇。
没有人能看出她的面部表情,只听得见她森冷的声音,“这个汪诗琪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了,等我回汉东,看我怎么收拾她。”
杜墨只一转念就笑了起来,“我估计她是被人当枪使了吧,夏南风指不定画了个什么饼给她呢。”
胡月替夏天歌打了盆水过来,“姐,我替你把脸洗洗吧,看着怪吓人的。”
夏天歌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洗,这医院恐怕不止汪诗琪一个人,这笔账,我替他们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