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夏天歌已经站在医院停车场了。回想起自已在这个地方上刘斌的车匆匆逃往省城,她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
登上内科大楼三楼,夏天歌却意外地与夏保赫不期而遇了。
夏保赫担心儿子对父亲下手,这些天竟寸步不离父亲的病榻。因为他深知,只要父亲一离世,依照那份遗嘱,他将一无所有。
好在老爷子虽然没醒,但也没蹬腿,他心里稍微安心了些。唯独让他诧异的是,母亲对他不理不睬,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只寸步不离地陪着老爷子,无论他怎么劝,都不肯回家。
见到夏天歌,他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八度地震,他雇佣几十个人,花费几十万无,把省城医院都翻遍了都没找到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又是从哪里钻出来了?
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天歌,我没有看错,还真的是你。”
夏天歌婷婷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大伯,没有吓到你吧。”
他佯作生气地瞪了夏天歌一眼,“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亲侄女,就是真死了做鬼,也断没有吓唬我这个亲大伯的道理。你这丫头也真是胡闹,出门也不给家里打声招呼,害得一家人替你担心。”八壹中文網
夏天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伯在我身上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你刚才说的一家人替我担心的话我却不敢苟同。大伯看着我长大,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不肯吃哑巴亏的人,我要真死了,估计变成厉鬼也会回来找大伯吧。”
夏保赫脸色有些难看,赶紧转移话题,“大过年的,说这些死呀活的做什么,你爷爷到现在还昏睡不醒,还不是让你气的。我带你去看看他吧,说不定,知道你回来,他很快就醒过来了。”
夏天歌笑道:“大伯不是要出去吗,我自已去看爷爷就行了,就不耽搁你了。”
夏保赫急道:“天歌什么时候跟大伯这么见外了,我不过是想下楼去转转,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你回家是天大的喜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出去溜达。走吧,别磨蹭了。”
叔侄二人来到夏北岩病房,夏天歌推开门,轻声地喊道:“奶奶!”
老太太转头看见孙女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已在做梦,不禁自言自语,“老头子,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一席话说得夏天歌泪流满,她疾步走过去扑到老太太怀里,“奶奶,你没有做梦,是我,是你孙女天歌回来了。”
“天歌,真的是你?”老太太一把搂住夏天歌,顷刻间就老泪横流,“你这个死丫头,到底去哪儿了呀,你知不知道,你又是车祸又是受伤,还突然失踪,让你奶奶如何承受啊。”
夏天歌千算万算,确实没把老太太的感受计算在内,不禁有些愧疚。
“奶奶,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老太太反而安慰她,“跟奶奶不用说对不起,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好。”
夏天歌坐到病床前,忧郁地看着夏北岩,“奶奶,医生有没有说过,爷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老太太用纸巾擦着眼睛,“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他一直昏睡,谁也没办法说清楚他什么时候能醒来。你突然不见了,你爷爷着急上火,到处找你,你发的那条消息,他一个人捧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你也太狠心啦,好歹跟他通一个电话,他就没这么揪心啦。”
夏天歌垂下泪来,“对不起,爷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爷爷,我是天歌,我回家了,你快醒过来吧。”
泪眼朦胧中,她发现夏北岩的眼皮似乎动了几下,她以为自已看错了,哪有这么凑巧,自已刚回来,夏北岩就醒过来了的。
不料,夏保赫却在旁说,“妈,爸的眼睛好像在动诶。”
老太太也看见了,“快,快去叫医生。”
等医生来到病房的时候,夏北岩已经完全清醒了。
医生替他检查后,神情轻松地说,“一切正常,你们就放心吧。”
夏北岩轻声对儿子说,“保赫,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我跟天歌说会儿话。”
父亲刚醒过来就迫切地想支走自已,夏保赫心里不禁一沉。但父亲的话他却不敢不听,只得转身走出病房。
只是他一路上都在琢磨,夏天歌一回来老爷子就醒过来,天下真有这么蹊巧的事情。他曾经再三问过医生,父亲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只含糊告诉他,不着急,慢慢等。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想起老太太的食量突然莫名其妙的大增,还不时吩咐他出去买食物,自已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多食物一个老太太是如何吃下去的。
事情已经十分明朗,老爷子早醒了,只是瞒着自已而已。
虽然他无法接受老爷子对自已隐瞒真相,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能醒过来总是好事。他这一生面临的最大危机已经解除,儿子自作聪明炮制的假遗嘱一瞬间就成了废纸。
听儿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夏北岩才轻声说,“其实,我早醒过来了,你奶奶知道,只瞒着你大伯。”
夏天歌只略一想就明白了夏北岩的苦心,“你想用自已来牵制大伯,让他们无暇顾及我。”
夏北岩点了点头,“你大伯他们已经疯了,我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呀。”
夏天歌眼里的泪水盈盈欲滴,“这太冒险了,如果他们铤而走险,对你下手怎么办?”
“他们敢对我下手,应该还不至于吧。”但夏北岩说这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他自嘲地笑了笑,“一切都过去了,你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夏天歌低声说,“我给你发过一条短信,告诉你,我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在省城的某个医院吧,你大伯和南风两天没有回家,我估计他们是追到省城找你去了。我打电话硬逼着他们回家,只想用自已的微薄之力,护你周全。”
夏天歌哽咽起来,“爷爷,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絮絮叨叨地陪两个老人聊了半天,见夏北岩脸上有了倦意,夏天歌才告辞了出来。
初春的汉东仍然春寒料峭,她不禁打了个寒噤,赶紧裹紧外衣,匆匆回到车里。
不多时,她的车已经平稳地行驶在汉东大街上,她没有注意到,刚才与她的车擦身而过的一辆大客车是从省城开往汉东的,更没有想到,大客车上竟坐着汪诗琪。
汪诗琪是个工作认真的人,既然相信了老乡的话,她就顽强地守在武警总队医院,仔细观察着过往行人。
当一辆汉东牌照的大众越野出现在她眼帘的时候,凭直觉她就知道,这辆车肯定跟夏天歌有关系。她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已终于可以向夏南风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了。
直到那一对奇怪的农村夫妇走向那辆车,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夏天歌就近在咫尺,那个胳腮胡的男人居然就是她曾经魂牵梦萦的杜墨。
真看到杜墨跟夏天歌在一起,她心里竟涌起一种莫名的愤怒。此刻她早忘记了自已跟夏南风在酒店的风流韵事,反而感觉是杜墨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
她不无悲哀地想道,杜墨死心踏地地守着夏天歌,不就就因为夏天歌是个小富婆,比她有钱吗?
夏南风回汉东后,跟她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到了后来,如果她不主动打电话,夏南风跟本就不会给她发一条消息。两人之间的对话除了夏天歌,再没有别的话题。
现在夏天歌平安离开医院回到汉东,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在夏南风面前表现的机会。更要命的是,她已经彻底得罪了夏天歌。春节大假已经结束,各单位已经陆续恢复上班。如果夏南风不替自已安排出路怎么办?
她突然发现,自已下决心赌一把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已根本就输不起。
不能再犹豫了,她硬着头皮给夏南风打电话,“南风,夏天歌跟杜墨刚从武警总队医院离开。”
夏南风在电话那头咆哮起来,“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早通知我。”
汪诗琪无奈地说,“夏天歌和杜墨乔装打扮成一对农村夫妇,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直到他们上了一辆汉东牌照的车,我才醒悟过来。”
夏南风差点摔了手机,“蠢货,全是蠢货!”
不等她再说话,夏南风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明白,自已已经像用脏了的抹布一样,被无情地抛弃了。
山崩了,地裂了,整个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坍塌,无边的压力向她袭来。她颓然跌坐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出医院大门。
这些天在省城花费不少,夏南风并没有在她面前提过钱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问。站在医院大门口,看到出租车从身边驶过,她摸了下快要干瘪的钱包,朝公交车走去。
倒了无数次车,终于安全到家,她早已饥肠辘辘,精疲力尽。冰箱里除了泡面,并无其他食物。她打开燃气灶准备煮泡面,却发现打不燃火,她这时侯才想起过年前就该交燃气费,因为忙夏南风的事情,竟把这事给忘了。
好在电还没停,可以烧开水。她用开水泡面草草填了下肚子,这才开始想明天怎么办。
如果不上班,很快就断炊了,更要命的是,房贷和车贷怎么办?过年前母亲打电话要她回家过年,她为了追杜墨伤了母亲的心,现在哪里好意思伸手向母亲求助。
苦思无果,她给夏南风发了条消息,“亲爱的,我现在已经把夏天歌彻底得罪了,你能不能在益百永替我安排个职位。”
消息发出后,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辗转反侧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她突发奇想,自已找夏天歌,并不一定是对她不利啊,自已完全可能是关心她的安危,才不辞辛苦地到省城找她的吧。
这么一想,她顿时高兴起来,起床化了个精致的妆容,下楼到路边摊买了个馒头,回到车里啃了,这才忐忑不安地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