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如此可爱。
后来各自回家，都没再说什么话。
第二天，黎妍被东方磷带进了六楼的录音室，整体状态有点低迷，东方磷给了她一点时间调整，然后开始录音。并不顺利，她心里不舒坦，唱出来的声音自然达不到预想的效果，东方磷一次次喊停，一次次让她重来，从耐心的，到不耐烦的，直到最后直接黑着脸说：我们休息一下，先给别人录。
黎妍倒了杯水，坐在角落里，看着别人走进录音棚，开始录音。似乎不是新人，水准很高，她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很多明星她觉得有些眼熟，但并不怎么知道。
“……”光听别人录音也没什么意思，黎妍拿出口袋里的mp3，点开严煊给她的demo，在他的声音里，努力静下心来体会。
“妍妍。”没有很久，大概也就十多分钟，严煊走进了录音室，走到她面前，黎妍抬头看他，然后老老实实拿下耳机，站起来。
“抱歉……”低声认错，她不知道严煊下一句会说什么，是鼓励，还是斥责？
“阿磷临时有事，我来帮你录。”她站起来，严煊反而坐下来，没有鼓励，也没有斥责，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一些调整变化。
“……”黎妍有些窘迫，不知该站着还是该坐下，严煊打着石膏的右手让她担心，录音并不是多么轻松的事，只靠左手，会不会很辛苦？
“听说早上录得不顺利？”严煊拍了拍左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在想什么？昨天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乱乱的……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们都很忙，也想赶紧录好，其实我之前在家有练习，感觉唱得还不错。”黎妍依言坐下，捏着手里的纸杯，一边着急，一边自责。
“唱歌是件很复杂的事，生理、物理和心理，哪一方面都会带来影响。”严煊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录音棚里正在录音的歌手，“灵魂脱不开现世，沉不到音乐里，就唱不出好歌。不过这不怪你，是我们对你的要求太高，你在经验方面还有很多不足，之后会慢慢变好的。”
“……对不起。”低下头，除了道歉，她仿佛再没有其他话可以说。
“马上我帮你录一遍，不管好不好，中间都不会打断你。我会听效果，如果真的很糟糕，我们今天就休息，改天再录。”
“……好。”
这样的决定，并不如何让人愉悦。
黎妍再次走进录音棚，带上耳机，看着到玻璃窗外的严煊，朝她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音乐慢慢响起，轻灵柔和，这是一首可爱轻松的歌，偏偏她的心里一片挥不去的混乱凝重。沉进去，沉进去，她不断对自己说，想要沉到音乐里，再次走进那片森林，抬手触碰星星点点的光芒……可是，眼前却始终是录音棚的四壁，幽暗昏沉，寂静封闭。
“好了，你出来吧。”
音乐停下数秒，她呆站在那里难受地想哭，严煊对着麦克风的声音传进来，她不得不稍微冷静一下，只怕再听他说什么我们改天再录之类失望的话，直接当场泪奔。
可就在这迟疑的几分钟里，录音室里又来了人，黎妍没想到来的会是严正远和另外一个女人。三个人在外间说话的声音录音棚里听不见，黎妍下意识拿下耳机，急匆匆走了出去，只听到那个女人说：“小煊，我会加油的……下次也给我写歌吧……”
小煊？
这样的称呼，黎妍只在严正远口中听过，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笑容灿烂，说着这样亲密的称呼？为什么分明还很年轻，却用着长辈的口吻，对严煊说话？
“她不是盛愿的艺人，没资格进到这里。”严煊与严正远面对面，那个女人站在严正远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父子俩都是西装革履，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唇边的冷笑中隐隐而发。
“如果不是你的阻挠，小婉早就是盛愿的艺人了。”严正远扬了扬眉，似乎对严煊这一次的冷静自持，略微吃惊。
“小婉？她的名字不是王婷婷吗？”严煊唇畔微勾，眼底黑得发怵。
王婷婷？
黎妍有些发懵，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不简单，这两个人的出现，一准没好事！
“小煊，你爸喜欢喊我小婉……”王婷婷巧笑嫣然，简直是在当众撒娇。
“我并没有问你。”严煊看都没看女人一眼，继续直视着严正远，沉眸说道：“十一点前，这个录音室归我使用，你看是自己离开，还是我让保安来带你们走？”
“小煊，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说话，我……”
“ok，ok，我没打算惹事……反正天余已经认了小婉做干妹妹，进盛愿只是迟早的事。以后我们是同事，见面的机会多得很，说不定还会合作呢……”
严正远一边说着，一边朝黎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拉着王婷婷，转身离开。
门关上，录音室里归于平静，黎妍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不该问几句，或者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一下。结果，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做，原本好好站着的严煊，忽然一声轻哼，颓然地晃了晃，要不是他手边有把椅子，及时撑了他一下，说不定这一晃他就向后直接摔在了地上！
“严煊！怎么了？你怎么了？”
黎妍急急走过去要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只能看他抿着嘴唇，弯腰站在那里吃力地喘了会儿，然后跌跌撞撞走出了录音室。黎妍不放心，跟着追出去，严煊一路直直冲进男卫生间，她站在外面不方便进去，不过很快就听到水声和呕吐声从里面传出来，一下下，似乎吐得很厉害。
“严煊……”一边着急，一边试着整理，黎妍在脑子里回播了严正远的话，王婷婷的话和严煊的反应。忽然间灵光一闪，她想到了齐明宇曾经非常不经意地跟她提过一次严煊的妈妈好像叫什么……叶婉？所以说，刚刚那个就是严正远找来的、声音跟严煊妈妈十分相似的女人？分明叫王婷婷，严正远那个死老头却口口声声喊她小婉？
这些都是什么人渣败类狗屎混蛋！
之前闹成那样还不知道收敛，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过来这样面对面找碴？大言不惭地说那些有的没的……不过等等！天余又是谁？按着死老头的话，应该是他一开始就想把王婷婷搞进盛愿，却被严煊阻止了，现在王婷婷做了什么天余的干妹妹，所以之后进盛愿就连严煊也阻止不了了，是这个意思吗？
卫生间里的呕吐声渐渐止住，只余哗哗水声，黎妍又焦急等了大概五六分钟，严煊才脱力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在公司这样的失态，大约是第一次，严煊还在闷闷呛咳，脸上一片惨淡的灰白，就连嘴唇也失了血色。大概是用冷水洗了脸，水滴沾在睫毛上，顺着额前的发梢滴落，水渍残留在嘴角，不觉又增添了几分狼狈。
“严煊……”黎妍拉了拉他冰冷的手，担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回录音室吧。”沙哑的声音疲惫不堪，不过显然已经再次从情绪里冷静下来。
没让黎妍扶着，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录音室，黎妍倒了杯水给他，严煊窝在角落的沙发里，当着她的面，抬手深深压进了胃里。
这个家伙！除了死撑还是死撑，也就身体还稍微诚实点！
“不能这样压着，会压伤的！”黎妍想要拉开他的手，他却反而更加用力，黎妍没办法只好放弃，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听他低低地吐了句：“很疼，让我缓一下……”
疼就是疼。
她昨晚的话，他有听进去。录音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又一次在她面前拿下了面具，露出稍许的脆弱，虽然依旧带着别扭，却让她再没有丝毫反抗能力，泥足深陷。
在他身边坐下，黎妍静静地陪他忍耐，录音室的门被她反锁了，谁也进不来，谁也看不到他现在狼狈的模样。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那么久，会很累吧？摊上这么个神经病父亲，谁能吃得消？那些恩怨是非她还不怎么了解，说起来，她想要了解他，眼下不正是个契机？有关父亲的事，改天去问问齐明宇和jack，应该会有些收获……
“能不能，再唱一次？”沉默了一会儿，严煊开了口，“我想听你唱歌。”
“……好，我唱歌你听。”黎妍心底虽然还有些忐忑，但看着他的模样，怎么可能拒绝。
带好耳机抬头，严煊再次坐到录音设备面前，黎妍看着他拿开了压着腹部的手，修长的手指推动着操作盘上的键，然后音乐在耳边想起，同一首歌，她唱给他听。
森林里来了个迷路的旅人，他疲惫，难受，生了病，但诺大的森林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光亮，没有方向，一味往前走，累了也不知道休息。
前奏忽然停下，而后是一串银铃般的轻响，所有乐器伴奏统统撤去，只留下了钢琴的单音和一段轻吟浅唱，歌词拖着长长尾音，哼出音调，沉浸在钢琴声里，悠然悦耳。那是萤火虫带来了大自然的斑斓，一闪一闪地围在旅人身旁，像是调皮的孩子，又像是温柔的爱人，想要引着他走出森林……
旋律渐渐欢快，扬琴和笛子加了进来，一切都变得明朗，温式唱腔一展无遗，华丽而独特，婉转而空灵，略微带着属于她的青涩和稚嫩，竟是别有一番清甜，蕴育其中。
又一次因祸得福，本来已经打算实在不行一句句录歌修正的严煊，安心地笑了。整首歌录下来，他几乎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不快以及身体的不适，美好的歌声充斥在录音室里，带着他的灵魂一起，脱开现世，沉进森林。
熟悉的温式唱腔略微不同，挑剔的耳朵轻而易举就分辨出来，那是他怀念的声音，会让他感到温暖和勇气的声音。现在，这个声音不属于温情，而是属于黎妍，那个会给他惹麻烦，会让他担心不安，也会让他彻底松开一切防备的女孩，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感情？
睫毛微垂，心思微乱，眼底将要泛滥的情感，慢慢压抑。
“嗨美女……我是阿祺，现在给你做定妆，之后去拍平面……”
“我这边可能要四个多小时，那边平面如果拍的顺利，应该不会拖到很晚。”
“嗯，怎么说呢，你的底子还不错啦……不过作为女孩子，这平时也太不注意护理了吧……”
“煊煊给我听了demo，要知道，那样的歌，你这一头厚实的黑长直肯定不行，能不能剪？不过我先声明，最讨厌就是什么假发……我保证，你的新发型肯定比现在的适合你，好了，你说吧，剪不剪？”
录完歌，她下午的时间给了造型师。阿祺是个很萌的造型师，皮肤白净，瘦高漂亮，穿着时尚，打扮讲究。淡粉上衣配着淡蓝九分裤，没穿袜子直接一双卡其色休闲皮鞋，头发微卷不长，挑染着颜色，却并不浮夸，耳钉看起来是颗真钻，反射着化妆间里的亮光，简直闪瞎了黎妍的眼睛。
“剪吧，对我来说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也不会舍不得。”
“那我让剪咯，一剪刀下去，你哭也没用了……”
一剪刀下去，长发变了短发。
看来是个好机会，变个样子试试……
说不定，会变成让他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