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如果。
几分尴尬，孙东擎的情感基本呼之欲出，爱谁不爱谁，那些纠葛是非，似乎只差一句问和一句答。严煊却没有继续问为什么，他心里明白，像孙东擎这样的人，除非自己愿意说，否则唐突的提问会被当做冒犯，而现在，严煊并不想“冒犯”他。
“我想小梅用了公司的车，应该不会做太过的事。”
果然，话题一转，孙东擎避开了之前的尴尬，做出对整件事的预判，继而接过茶水，镇定自若地喝下去。茶香在两人间漂浮，严煊的疑惑从酝酿到沉淀，慢慢压抑，他多少同意孙东擎的话，但不会做太过的事，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孙董……”严煊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孙东擎一些提醒，毕竟这次没事，不代表下次也没事，但就在这时，手机震了震，黎妍的电话打来。
“喂，妍妍？你还好吗？”
“嗯，你待在那，我立刻回去，回去再说。”
简单两句交代，严煊起身告辞，孙东擎送他到门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黎妍和小胖被“释放”后，回了公司，毕竟没出什么事，而且下午安排了声乐课，也不能说不上就不上。严煊和jack赶回公司的时候，黎妍正在上课，于是他就和小胖聊了聊，了解个大概。对于小胖口中最重要的部分：潘梅的人可能涉黑这一点，严煊并不惊讶，双鼎国际投资公司说是投资公司，但主要是靠借贷业务发家的，而所谓借贷业务讲难听了就是高利贷。潘老爷子当年在黑白两道都小有名气，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捞了第一桶金，后来虽然公司渐渐转向投资方面，但道上的小弟，还是养了不少。
和小胖谈完，严煊独自在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几乎什么都没做，兀自沉默，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脸色不好，猜想他可能又想起了温情。半个小时后，严煊去了盛睿辰的办公室，又半个小时他出来，问张晓茵要了黎妍近期的通告安排，暂时取消了一些不涉及签约的外勤，增加了内部课程，让张晓茵以公司下半年要给黎妍出专辑为由，给各家电台、电视台打电话说抱歉，短期内不再接娱乐宣传类的通告。
做完这些，黎妍的第一堂课正好结束，老师对她的表现自然不满意，严煊索性取消了第二堂课，让她回家休息。小胖送黎妍回紫苑，严煊继续留在公司，又找了赵婉怡和caesar，毫不隐瞒地告知二人今天发生的事。
“我希望，你们多少可以站在我和妍妍这一边，就算是为了公司。”
严煊说，说得直白。
今天的事，像是战场上的号角，一时间硝烟四起，敌人即将蜂拥而至！他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多，那些旁人不能理解的情绪，沉闷地压在胸口，但他不能消沉。开始了就是开始了，他要面对的那些人，可能会直接下手，也有可能暗中作梗，周遭伺机而动的阴谋算计，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防不胜防，所以他需要盟友，至少在关键时刻就算不帮他，也不会再给他一刀。
赵婉怡无条件答应任何事都会站在严煊这一边，而caesar则更倾向于保持中立，说如果没有利益可图，他不会帮严煊，但也表达了没有得罪严煊和赵家的打算。这样的结果严煊很满意，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他也离开公司回去紫苑，黎妍一脸心事，潘梅应该跟她说了什么，她需要他。
回到家，黎妍果然在客厅眼巴巴地等着他，严煊进门她就一路小跑迎过来，脸上满是惊慌，张口不停地说“爸爸有危险”。严煊抱了抱她，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要她慢慢说，黎妍把潘梅的话复述了个大概，然后拿出支票和照片给严煊看，事情再明了不过，威逼利诱，潘梅就是要黎妍离开舞台，离开孙东擎的视线。
“……你是怎么想的？”听完那些，严煊没有给予太多安慰，而是仔细看着手里的照片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
“我、我担心爸爸，但我不想向她低头！”黎妍眼眶微红，心里难受得厉害，那个女人看起来过得很好，但她的妈妈和她的人生，却因为那个女人，变得无比坎坷曲折。现在那个女人还堂而皇之地拿她生病的爸爸做威胁，真的太可恶了！
“这只是一次警告，潘梅的手段远比你想象中激烈极端。”严煊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黎妍发白的脸颊，“我很怕。”
“严煊……”黎妍记起了男人昨晚说的话，不是说好不犹豫？心头一闷，眼底不觉发暗，黎妍抬起手握住脸颊旁的大手，露出了一个快要哭的表情问道：“所以，我们就这样算了吗？因为他们的无恶不作，所以我们就低下头，忍气吞声吗？”
“妍妍……”严煊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于心不忍，想要抱她安慰她，却被她让开。
“我也怕，怕得要死，可是我不甘心！说到底我和妈妈都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委曲求全真的就可以了吗？虽然活着却这么窝囊，真的不要紧吗！”黎妍从严煊身边站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已经哽咽。
一下午，她的心情简直糟透了，一方面无比担心着爸爸，一方面几乎更加肯定了那个女人就是害死妈妈的凶手。她明白严煊在担心什么，知道对方的强大，大概轻而易举就能捏死她，或者她在乎的人。但她委屈，说不出的委屈，像是这会儿严煊的一再却步比上午潘梅拿支票给她的动作还要令她难受。
“妍妍……”严煊也站起来，看着黎妍用手背挡住眼前，想要阻止眼泪滑落，却分明哭了，“还记得我们一开始的打算吗？那个时候我要你进圈子里唱歌，要你用歌声为饵，来查当年的事，说这虽然不是好办法，但是唯一的办法。呵，这正是我自私的地方，那个时候看到你梦游，重燃了我心中的疑虑，想要留下你，想要还你妈妈一个公道，明知会是险境，却对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声明大义……”
“……”黎妍微愣，严煊站在她的面前，没有抱她，没有拉她的手，只是稍许低垂着眼，喃喃轻语。在混乱和无措的当下，他提起了所有事情的源头，像个认错的孩子，在她面前剖开了胸膛，给她看心上的乌黑缺陷。
孙东擎曾经说过的话，莫名其妙忽然蹿进黎妍的脑海里，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这句话的前半句是指责，指责严煊以她为饵，让她走进危险禁区。
“你确实自私，自私地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总是看低我，以为我不能承担。”严煊没有抱她，她却在之前退开一步后，又努力地回到他的身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并不是你的冠冕堂皇声明大义让我决定要走这条路，而是我自己，在得到你给予的勇气后，自己想找到真相。我知道很难，一直都知道，但我不想放弃，严煊，我们不要放弃好不好？一起努力好不好？不要让妈妈含冤莫白好不好？”
“……能不能拒绝？”严煊紧紧地回抱她，宣泄着从上午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神经，现实很残酷，他昨晚才说要保护他，转眼间就让她出了事。
“不能，这件事不查清楚，我们这辈子都活不安生。”面对严煊的纠结犹豫，黎妍反而莫名坚定了许多，“妈妈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严煊沉默，他当然也明白，如果真的就这样低头离开，黎妍会自责难过一辈子。“嗯，你说得对。”
黎妍在严煊怀里点了点头，她不怪他，相反，她因此知道了他有多爱她。
“我明天就要给她答复了，其实之前已经跟爸爸通过电话，要他注意身边的人，但我觉得那样不够。”
“嗯，我会帮你爸爸立刻转院，国外注重病人隐私，潘梅再找到他会需要时间和精力。”
睡觉前，他们又聊了很久，关于黎放的事怎么处理，关于她今后少出外勤两点一线的生活，关于新专辑的事，关于东子一个月后才能结束的培训考核，关于危险面前应该怎么应对，关于……说到后来，黎妍困了，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受到了惊吓，心神一松，两个眼皮子就直打架，严煊让她洗洗睡，说自己会晚点睡，要把黎放的事情处理好。
“咦？好香……”
等黎妍洗好澡出来，发现房间里点了薰衣草的精油，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很舒服，她想严煊大约是担心她再做噩梦。
“来，喝点牛奶。”
除了薰衣草，严煊还热了牛奶给她，之后陪着她一直到睡安稳了才离开。离开后因为还是放心不下，他索性从书房拿了笔记本电脑到一楼客厅，随时准备着，给她陪伴和依靠。
没想到，黎妍这一晚却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中途完全没有醒。她想大约是睡前发泄了情绪，做了像样的决定，又和严煊说了些今后的打算增强了信心，这才暂时摆脱了孙东擎和潘梅的影响，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嗯？”起床开门，黎妍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歪靠着的严煊，不觉皱了皱眉。
只见笔记本电脑摆在茶几上，屏幕漆黑，严煊的手搭在腹间，闭着眼像是在睡。但他的脸色发白，睫毛微颤，额际一片汗渍，嘴唇干出稍许裂口，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怎么好。黎妍轻手轻脚走到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在发烧，又拉开他的手，轻触他的腹部，又冷又硬，但还好没有痉挛。
“严煊。”黎妍轻声喊他，然后看他迷迷糊糊醒来，眼中许多红血丝，眼底发青，也不知道昨晚忙到多晚，这会儿算是睡了多久，“你在发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喉咙干涩疼痛，严煊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但他拍了拍黎妍的手背，笑得轻松，“你爸昨晚被我朋友转去别的医院了，手续办得很顺利，除了可信的医生，没人知道。我也跟你爸说过了，但凡以后刻意接近他的人，无论看上去多么友好，都要保持距离。”
“这是真的？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暂时找不到我爸爸，也就威胁不到我咯……”黎妍不觉激动，虽然之前就相信严煊一定说到做到，但真正实现了，又是另外一番感动，“可是你昨晚很辛苦吧？忙到几点？不会一夜没睡吧？”
“还好，睡了会儿。”严煊避重就轻，没说到了早上六点多才把问题解决，“待会儿你去公司，我不用去，会吃退烧药，再睡一下。”
“嗯，答应我如果吃药没用，或者又胃痛，就去医院，好不好？”黎妍在厨房倒了杯热水给他，学着他的样子，加了些糖在里面，“我们都不要再纠结了，走自己认为对的路，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善恶终有报，我们会赢的……”
“我知道了……”严煊喝着微甜的水，压制着心里乱窜的不安，默默承诺，会拼尽所有保护她。
“那我，就愉快地拒绝那个女人咯……”黎妍听不到他心里的承诺，看他笑着点头，总算松了口气，比划了一个v字手，像是打了个翻身仗，很高兴的样子。
“嗯，跟她说支票不要，但孙氏可以以赞助商的名义，把钱打到公司，支持你出专辑。”严煊也不介意幼稚，学着她的样子比划了一个v字手，笑着添油加醋。
事实上，这何尝不是十年来，他的第一次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