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无情,只要记得我在这里陪你。
黎妍走后,严煊确实吃了药睡觉,但心里沉积的事太多,迷迷糊糊间不断地在脑海里翻涌,左突右进,横冲直撞。潘梅下一步会做什么,在潘梅动作前他要做什么,怎么全方位保护妍妍,怎么借助其他人的力量限制潘梅,如果发生了意外怎么处理,如果处理不好怎么挽救,如何在这所有过程中揭开当年的谜团,如何两头都顾及还不出错……这些那些,千头万绪的疑虑,折腾着还没好透的身体,严煊无意识地抬手压进胃里,疼得冷汗涔涔。
叮咚叮咚,手机闹钟在十点半准时响起,严煊挣扎着清醒过来,胃里的绞痛变成了细密的刺痛,他不禁蹙眉低头去看,看到腹间的衣服被揉得很皱,衣服下的腹肌微微发红。揉了揉滞胀的太阳穴,严煊撑着床坐起来,又歇了会儿,让自己适应了身体的不适,这才有些摇晃地走进浴室。薄荷味的沐浴露在清凉中刺激着萎靡的神经,水珠散落在身上各处,缓缓带走了些许粘腻和疲乏,严煊调高了水温,让热水对着因为熬夜而有些受凉的胃腹直冲了好一会儿,觉得不那么难受后,才擦干了身体,穿了浴袍,对着镜子洁面剃须。
他今天要见两个人,潘梅和孙东擎。
jack帮他打听到,每周的今天,潘梅会一个人去美容院做spa,做完后会在美容院隔壁的咖啡店看一会儿书,喝一杯拿铁,然后回家。严煊打算在咖啡店等她,那里适合聊天,公众场合,就算他的话戳中她的痛处,她也没办法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收拾完自己,穿好衣服,严煊在厨房吃了几片面包,喝了一杯牛奶,感觉好了很多之后,开车出门。跟预想的一样,他到咖啡店的时候,潘梅还没来,服务生把他带到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严煊要了杯红茶,耐心等待。基本上,见面后要说什么,他已经盘算好了,但温情的事始终紧紧攥着他的心口,让他不觉有些呼吸困难,潘梅的残忍仿若就在昨天,但面对这样的女人,他必须无比平静。
“欢迎光临……潘夫人,您来了?还是老规矩吗?”
十一点整,潘梅像有强迫症般准时跨进了咖啡店,分秒不差,跟往常一模一样。
“嗯,拿铁。”
高贵的妇人穿着名牌衣裙,体态优雅,笑容清淡,朝着服务生略微点头后,径直走到老位置坐下。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人,他们高大健壮,肌肉累累,戴着墨镜,满脸冷酷。这两个男人是潘梅的心腹,听说是万中选一的好手,时刻保护着潘梅的安危,几乎寸步不离,当然,除了孙东擎出现的时候。
所有人都知道,潘梅身边的位置,永远只属于孙东擎。
“潘夫人,冒昧打扰。”
“嗯?”
严煊等她坐定,站起来走到她的桌边,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潘梅抬头看到是他,略微有些惊讶,之后又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招呼那个男人让开,说严煊是朋友。严煊在潘梅对面坐下,与她对视,两人都在礼貌微笑,但隐隐硝烟的味道,慢慢散开来。
“潘夫人昨天邀请我们家妍妍喝茶,我今天特地来说声谢谢。”严煊先开口,直入主题,省略了所有没必要的寒暄。
“那地方的玫瑰花茶真不错的,如果黎小姐喜欢,我可以送她一些。”潘梅沉着得很,笑得冷静,丝毫没有惊慌,“啊对了,瞧我这记性,黎小姐拿了支票多填几个零,我那些个玫瑰花,她估计就看不上了,呵呵呵……”
“潘夫人真爱说笑,妍妍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不是自己的,就不该拿。支票我今天带来了,潘夫人收好,不要给旁人捡了,让孙氏蒙受什么损失。”严煊把崭新的支票缓缓放在桌上,并不意外地看到潘梅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就是黎小姐的决定?看来一张照片还不够啊……”潘梅的眼底沉下一抹阴冷,唇畔的笑意显出几分狰狞,“唉,总要把事情闹得这么不愉快,何必呢?”
“事事顺了潘夫人的心,我和妍妍并不觉得愉快……”严煊继续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即便他早已注意到潘梅背后两个男人的阴狠杀气,全然笼罩在他的四周。
“严先生,我提醒过你……”潘梅暗自调整了一下情绪,严煊的话并不客气,每每堵着她的话,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嗯,潘夫人之前说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我记得。”打断了潘梅的话,严煊借着她的警告,从容不迫地放下了战书,“过去那些教训刻入骨血,就算我想要忘记都很难,同一个地方,换了十年后来走,我说会走得很稳,不知道潘夫人信不信。”
“呵呵,严先生别这么自信,有没有听过百密一疏?”潘梅挑了挑眉,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我怕严先生输不起,到时候哭着来求我。”
“百密,自然终有一疏,不过……”严煊略微拉长了语调,看到潘梅拿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才悠哉哉像是随口般继续说道:“不过,妍妍并不是当年的温情,没那么好欺负了。”
“……”潘梅这次是明显一僵,虽然赶紧做了掩饰,但依旧显得有些不自然,“严先生这话我有点听不懂,当年的温情被谁欺负了吗?当年的受害者似乎是我,是我被温情抢了丈夫,不是吗?”
“受害者吗?”严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于这个问题,没打算跟潘梅争辩下去,“过去的事我已经没什么兴趣,我只关心潘夫人还想对妍妍做什么。”
“……”潘梅眯了眯眼睛,向后靠向椅背,像是盯着猎物的毒蛇,不着痕迹地吐着信子,“那么,就麻烦严先生带句话给黎小姐,跟她说,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好自为之吧。”
“嗯,人在做天在看,我也把这句好自为之反赠潘夫人。”严煊有礼地起身,把沙发椅推回原位,绅士地道别,转身离开,独留了空白支票在桌上,像是继续着他的嘲笑和挑衅。
“夫人,我们去教训教训他!”潘梅身后一个男子怒道,另一个男子点头附和。
“等等,他今天敢来,一定有所准备,我不想被他抓到把柄,先看看情况再说。”潘梅收起笑容,沉下了脸,十年后的严煊,果然跟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走出了咖啡店,午时的热气轰然而来,冷热瞬间交替,正常人都觉得吃不消,更何况严煊还在发低烧,胃里也不舒服。随手扶了店外竖立的广告荧光板,严煊喘了一会儿,反复吞咽口水,才克制住满眼的晕眩,努力直起身体,戴上墨镜,挡住刺眼的日光,有些不稳地走向停车场。
没有人追出来,否则不难发现他刚刚那些嚣张气焰不过是个花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严煊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一边走一边想着,假如那两个彪形大汉冲出来,把他拖到小巷子里暴打一顿,他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想来想去,似乎只能认栽。
一出空城计,对于谨小慎微的潘梅来说应该很受用,时间紧迫,对方先发制人,他不得不立刻给予回应,否则全然被动,只有捉襟见肘见招拆招的份,早晚输得惨淡。那么,既然要回应,就必须回应得够狠够漂亮,在气势上压过对方,让对方有所顾忌,才能有所扭转,这方面黎妍肯定做不来,所以他来做,所幸做得还不错。
开了车窗和冷气,车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严煊坐上车上喝了点矿泉水,拿出手机打给齐明宇。下午他要去见孙东擎,必须趁着中午一点时间,把身体调整得更好一些。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要休息一个月吗?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度已经是负数了,你知道吗?”接到电话的齐明宇正好空下来,对于这人说一个月却只待了一周的行为,微微表示不满。
“请我吃午饭,我饿得胃疼。”严煊打开车载蓝牙,打着方向盘,离开停车场。
“好啊,来医院食堂,我有卡,随你吃……”齐明宇默契地明白严煊有事和他说,仁里医院的食堂有齐二少专属的小包,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正是这个意思。”严煊轻笑,每次跟齐明宇说话,想说句废话都不行。
同样是中午,盛愿大楼的员工餐厅挤满了人。
“啊,好多人……”
自助的饭菜放在两个区域,荤素搭配一共八样任选,如果嫌饭菜不合口味,员工也可以到旁边的一块区域点些小炒炖菜补汤,眼见着到处都是人在排队,交谈声不绝于耳,饭菜味交织在一起,那一个乱糟糟,闹哄哄,油腻腻,习惯了学校食堂的平民黎妍不觉得什么,赵婉怡却每次都吃得十分不爽。
“吵死了,我宁愿吃楼下的垃圾汉堡,至少够清静。”赵婉怡心不甘情不愿地排在黎妍后面,看她挑了几样清爽的蔬菜,拿了个玉米,“你吃这么素?减肥吗?”
“有点没胃口,荤菜看着太油了。”黎妍回头看赵婉怡,看她还端着个空盘子,什么都没夹,“你干嘛?都不喜欢?”
“吵得没胃口,喝碗汤拉倒,之后让王伯给我买个三明治。”赵婉怡嫌恶地看了看四周,平时她只要时间来得及就绝不来这里,但今天因为有些事要和黎妍说,两人的时间又凑不上,只好选了中午。本来打算约黎妍出去小资一把,结果黎妍说,她现在除了公司和家,其他地方能不去都不会去,于是她只好“委屈”了自己,跟着一起来员工餐厅。
“抱歉啦……要你迁就我,但我真的只有吃个饭的时间,下午的课,因为老师有事,所以提前了。”
“明白明白,快点,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坐。”
两人一边说,一边打好饭菜和汤,觅了个拐角靠边的位置坐下来,总算稍微安静了点。
“有什么事,你说吧……”黎妍啃着玉米,等着赵婉怡口中的“急事”。
“我听说了,你和小胖昨天被潘阿姨‘请’去喝茶。”赵婉怡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西红柿鸡蛋汤,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之后,严煊老师找我说,希望我帮你们,我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是要我真的做什么,但昨晚参加酒会,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就想看看潘阿姨都接触哪些人,说些什么话,会不会对你们俩不利,结果还好,她一直笑着应酬几个熟人,根本没有提到你们俩。”
“……嗯,所以呢?”黎妍扒拉了几下西兰花,本来就不好的胃口似乎更不好了,只觉得赵婉怡说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然后酒会结束,孙伯伯忽然说新开了家酒吧,邀了几个人过去捧场,我也去了,是个很不错的轻音乐吧。孙伯伯几个人开了包间打桥牌,我们小辈在外面聊天玩桌游,玩得有点晚,孙伯伯的贴身助理来接他,我跟那个助理挺熟的,因为手机没电,就借了他的手机打电话回家,结果一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微博界面……”赵婉怡继续说,继续说不到重点上,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张,显然最关键的部分来了,“那个界面停留在你的微博发言下面,他的登录名是,霸道总裁……”
“你说什么!”黎妍浑身一震,差点扔了手里的筷子!
那个“霸道总裁”她当然知道,但为什么会是孙东擎的贴身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