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的生活也是生活,谁说醉生梦死的人不快乐?
“嗨,小哥,今天又是一个人?”
“嗯,照旧。”
日夜颠倒,流连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不知今夕何夕。
这是家规模不大的夜店,无论灯光音响舞池还是吧台都普普通通,既不奢华,也没太多特色。严煊已经连续来了一周,每次来了也不跳舞嗨翻,只在吧台存了几瓶最贵的酒,淹没在吵闹的喧哗里,一个人慢慢喝到天亮。
他很年轻,而且拥有一张英俊帅气的脸,黑色衬衫让他显得深沉而孤僻,修长的身形略微单薄,但匀称的肌理和劲瘦的腰身还是让人极感兴趣,已经有不少常客向酒保打听这个新来的家伙,女人居多,也不乏有某些特殊兴趣的男人。
拿着酒杯,晃动着里面的冰块,严煊抬了抬眼,看向舞池。舞池里的灯光晃眼得很,时而色彩斑斓地旋转,时而如同闪电般忽明忽暗,一张张年轻的脸带着浮夸的笑容和状似洒脱的神色,尖叫声不绝于耳,生命在无意义地消耗,醉生梦死的放肆也是一种活法,谁说就不快乐?酒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冰冷的辛辣,冷热交替着从喉咙落到胃里,敏感的肠胃立刻抽搐般绞了绞,发出无声的警告,但他不以为意地抿了第二口,照旧吞下,然后把这样的体验称作“适应”。
“嗨帅哥……请我喝一杯怎么样?”
一周里,身旁不乏搭讪的人,有男有女,严煊始终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可以喝酒,可以聊天,但再进一步身体接触或者一起离开,那就免谈。他一直在等,知道这样故作深沉的自己就像是鱼钩上的诱饵,鱼儿终有按捺不住的时候,他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可以了。
眼下依着他身旁坐下,冲他大声说话的女人很漂亮,丰腴婀娜,皮肤白皙,披散着栗色波浪卷的长发,画着精致的浓妆,穿着深红色低胸的紧身裙,涂着黑紫色的指甲油。她已经观察他很久了,这个不冷不热看起来有些苍白的小帅哥在很大程度上激起了她的征服欲,虽然她知道自己在这家店里“一嫂”的身份,不该这么放荡,但像她这样的女人总是喜欢证明自己的魅力,特别是通过对优质男人的虏获,让他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严煊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欣赏她的美丽,然后勾起唇角,仰头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在女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俯身过去,吻住她的嘴唇,把含在嘴里的酒统统给了她。
“唔!”女人完全没料到一直被动沉默的男人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事,而这个吻十分短暂并不缠绵,渡完了酒那人就坐了回去,连拒绝或者说欲拒还迎的机会都不给她。
“……”严煊坐了回去,继续意味不明地笑着,熟练地倒酒加冰块,然后朝她晃了晃酒杯,一副要不要再来一次的意思。
“呵……我还以为你很冷淡呢……”她是个在夜店玩很久的女人,一个吻而已,准确地说其实只是一口酒而已,还不至于让她怎么样,但嘴唇上冰凉柔软的触感让她兴奋激动,虚荣心是个无底洞,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对她果然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光这一点,就值得她这一刻心花怒放,“你知道我是谁么?”
耳边的音乐非常吵,女人说话的时候不得不贴近严煊,鲜艳的红唇带着淡淡酒香,凑在他的耳边,暧昧的呢喃,轻浮的笑荡漾在字句里,如同魅惑人心的靡靡之音。她是看这个场子老大的女人,不过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脸上还有疤的男人,当然不如眼前这个看起来优雅有钱的小鲜肉动人,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一定会有小弟告诉她男人,她的男人挂不住面子,搞不好就会出事,可是这几天她实在闲得发慌,不由自主就跑过来了。
一周前,严煊离开医院,去了监狱,见了个小混混。
温情被泼硫酸,毁了大半张脸,就是这个小混混去自首结了案。小混混说因为倾慕温情但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就一时冲动干了这档子混账事,隔着玻璃,严煊直截了当地问他倾慕温情什么,那小混混先说当然是喜欢她的歌,于是严煊说了几个歌名,问小混混喜不喜欢,那人支支吾吾点头说喜欢,严煊说那些根本不是温情的歌,小混混就说是喜欢温情的长相,期间慌慌张张漏洞百出。
去之前,严煊查过那个小混混,是个游手好闲的小弟没错,但不是潘家身后陈爷的手下,而是瑾爷手下的手下的一个小喽罗。黑道也是几分天下,这个爷那个爷,各自划分着清楚的界限,陈爷和瑾爷之间有不少恩怨,硬要说这人是潘梅找的,确实有几分说不过去,但不是潘梅还会有谁,是谁都好,绝不是那个小混混。
小混混没再给严煊问其他事情的机会,切断了通话,转身走开,严煊并不如何意外,去之前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但有些事小混混不会说,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说,比如小混混直属的“大哥”,或者更高层级的瑾爷。
又抿了口酒,严煊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拿了桌上四方的餐巾纸,左右折叠。修长的手指像是带着神奇的魔力,没有很久,餐巾纸被折成了一朵精致的白色玫瑰花,严煊把花递到女人手上,始终笑而不语。
“哇哦……”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花,特别是作为老大的女人,并不缺钱花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种小浪漫的滋味,就好像一直大鱼大肉吃着东北的炖菜,忽而面前来了道精致清淡的杭帮菜。女人拿着花,一副很喜欢的样子,对严煊的兴趣也变得更加浓郁,不禁在心里猜度着他还会带来什么惊喜。
严煊却没打算一下子“卖弄”光所有的“魅力”,欲擒故纵才是合适的方法,所以他拿起手机,状似要打电话,站起身,朝女人抱歉地点了点头,然后迈开腿离开。他的目标不是这个女人,而是这个女人的男人,相信很快那个男人就会来找他,他会继续耐心等着。
“……”女人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有些发傻,见惯了小弟大哥的粗鲁,这样受到尊重和礼遇,让她难免有些春心荡漾。她想,或许她也可以置身于上流社会,穿着漂亮的晚礼服,参加那种奢华而雍容的晚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待在吵闹不休的夜店里,呼吸浑浊的空气。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分明已经是这家夜店的女王,却还不知足。
远远的,几个小弟早就把她今晚“出墙”的举动一清二楚地打电话汇报给了他们老大,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上演,那个小白脸大概要倒霉了,在别人家地盘上一点规矩都不懂,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之后几天,严煊照常出现,照常离开,那个女人趁着老大不在,又跑来找他攀谈,有说有笑的两人煞是刺眼,严煊心里明白,那个男人该出现了。
“嘿,小子,我们老大想找你聊聊……”
流里流气的“黄毛”在这天晚上走到他的面前,严煊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而是默默喝完杯子里的酒,跟着“黄毛”穿过舞池,走进了夜店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包间很隔音,门一关基本上外间的吵闹就消停了,严煊不动声色地把包间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和ktv包间没什么区别,脚下是地毯,头顶是各色的灯,有大电视、点歌系统、长长的沙发、玻璃茶几,以及茶几上的烟酒、骰子、水果和小食。包间里一共有十来个人,坐在中间的男人,眉骨上有道疤差点毁了左眼,被他拥在怀里的正是这两天频繁过来搭讪的那个女人,而在两人左右两边,各有几个小弟搂着浓妆艳抹的女人。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站在门口的他身上,有个正在唱歌的女人识趣地放下麦克风,按了静音,一时间包间里安静极了,大家屏住呼吸等着刀疤男发话,也等着这场好戏的正式开演。
“你找我?”没想到,最先开口的是严煊,他直直望着刀疤男,完全没有惊慌和不安,反而面带轻笑,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所有人一愣,视线又齐刷刷地望向刀疤男,刀疤男挑了挑眉,拿了酒杯喝酒,也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几个小弟过去给点教训。小弟们得令,能坐在这个包间里,自然也算是在小弟中有点地位和水平,他们放下怀里的美人或者手里的酒杯,摩拳擦掌,耸肩扭脖子,五六个人很快就把严煊围在了中间,说打就打了。
不比上回在孙东擎的办公室,这会儿的严煊,已经养好了身体。他很沉着也很冷静,迅速而灵巧地挪动着身体,躲过周遭打来的拳脚,并瞅准了一次次机会回击!他的回击十分短促,快、狠、准,每次都直击咽喉、心脏等要害部位,旨在一击即中,被打中者无比倒地哀呼,痛呼着一时怎么也爬不起来!
不过十来分钟,五六个小弟统统倒在地上,严煊大概也就挨了不痛不痒的两三拳,没有大碍,这样利落的身手让坐在沙发上的刀疤男和一众女人都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白净瘦削的他,会是这么个厉害的角色。
“我看你这么斯文,本来以为是只走错地方的小羊崽子,没想到还有点斤两。”刀疤男忽地来了兴致,怎么样也坐不住了,说起来他混到这个片区的老大位子,靠得自然不是张嘴,要论拳脚功夫,在瑾爷手下,他至少也能排上前十。
严煊不为所动地看着刀疤男走过来,对方比他高出一个头,体型健硕魁梧,肌肉累累,应该跟刚刚被打趴的几个小弟不是一个级别,但他并不害怕,因为本就没什么可怕的,疼痛和死亡,无论哪一样,他都无所谓。
女人们全都紧张起来,凑坐在一起,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男人挥拳头虽然很bao力,但也带着某种令人兴奋的美感,她们早已司空见惯这样的打斗,见多了刀疤男的百战百胜,忽然有些期许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逆袭。
“喝!”
刀疤男走着走着就带了几步小跑,先发制人,雷霆万钧的拳头转眼就到了严煊面前!严煊矮身避过,侧身又晃过男人紧接着的另一拳,两拳躲过,男人并不迟钝,转身一脚直踢严煊腰侧!严煊没办法避让,就用双手一拍,两股力量相撞,男人略胜一筹,严煊顺着力道侧退几步,手臂被震得有些发麻,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再来。”
挑衅地朝男人弯了弯手,严煊像是棋逢敌手意犹未尽,男人似乎也很痛快,一组长短拳如雨点般笼罩住严煊,打得淋漓尽致,不带一点含糊!严煊没有反击,或者说被对方封死了出路,根本没有机会反击,他只是躲避、格挡、退让,在防御中默默观察,了解男人的拳路、优势和缺点。
一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刀疤男有点着急。他擅长猛攻,不擅长久攻,眼前的小白脸分明已经避无可避地吃了他几记狠拳,换其他人早就倒地不起了,但这家伙就跟打不倒似的,几次迂回,又贴近过来,反而逼得他不得不仔细防御,输赢难定!
“换我了。”
正当刀疤男略微焦虑分神之际,严煊冷冷一喝,拳脚大开!一时间,如同见了鬼般,男人的拳脚再也打不到严煊,每每擦过发梢、脸颊、衣角……统统落空,而严煊彻底近到男人身前,狠戾的短拳,拳拳到肉,打得男人身上砰砰直响,一退再退退到了墙边,眼见严煊抬起胳膊肘,一记凌厉的回身肘击,若是命中男人咽喉,会不会一命呜呼,都很难说!
“住手!”
正当时,女人不管不顾地冲进了严煊和男人中间,严煊微愣,打斗的节奏瞬间乱了,之后不等他反应,不知何时爬起来的一个小弟,拿了酒瓶,冷不丁砸在了他的头上!
砰的一声!玻璃碎片伴随着女人的尖叫散落开来,严煊晃了晃身体皱了皱眉,火辣辣的疼痛从额前头皮传来,额角有温热腥稠的鲜红缓缓滑落,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行了!”小弟还想出手,刀疤男厉声喝止,无论怎么样他都是输了,这群忽然冲出来搅和的家伙,只会让他更没面子。“就你能!让你们多练拳脚功夫,一个个就知道耍小聪明!”
一场精彩的打斗,草草收了尾,刀疤男搂着女人走到严煊面前,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下意识伸手,却被他拂开。
“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是条汉子!但看清楚,这是我的女人,整场随便你玩,但大嫂不能碰,懂不懂?”刀疤男也算爽快,并不计较严煊的无礼,看着他的眼神里还隐隐还带了几分激赏。
“我不玩她,你怎么会见我?”严煊笑了笑,玩世不恭的痞样让女人愕然,他的头部受了伤,还在流血,衬得一张脸白得吓人,唯独一双眼睛黑得透亮,“你知道阿力吗?那个朝人泼硫酸的家伙。”
“……”听到阿力,听到泼硫酸,刀疤男立刻显出几分警觉,不禁眯着眼打量严煊,不知他的来头,“有什么问题吗?阿力已经去自首了,而且也被我们这边除名了。”
“我听说他胆小如鼠,每天就给你们打杂泊车,打架从来缩在后面,不知道问谁借了胆子泼硫酸?”严煊有备而来,自然不好糊弄。
“你调查我们?”刀疤男冷了冷脸,看起来有些不悦,“你想说什么?有什么目的?”
“被泼硫酸的人,是我最重要的人。”严煊笑得凄然,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她现在死了,你说我有什么目的?”
“……”刀疤男愣了愣,心想这件事大概不会那么容易了结了。当初兄弟们决定让阿力去顶罪,也是看他胆小怕事好欺负,没想到反而被人抓了把柄,“这事我不清楚,是上面的意思,只说了阿力做错事必须去自首。”
“上面?瑾爷吗?”这句话虽然含糊其辞,但像是给严煊吃了颗定心丸,“我怎么样才能见你上面的人,或者瑾爷?”
“这……”刀疤男不知怎么回答,身边一个小弟忽然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刀疤男一阵恍然,上下把严煊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说道:“咳,我差点给忘了,瑾爷喜欢看拳,地下黑拳你听过没?我这边正好有个拳手出了点意外,本来会亏一大笔钱,如果你愿意,就让你顶上去,运气好连赢几场,或许就能见到瑾爷,而我也可以少点损失,一举两得,你看怎么样?”
“好。”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为达目的,他已经近乎疯狂,“那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