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迎一觉睡醒，天又黑了。房间里连床头灯都没有。可她却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听见翻身的声音，沙发上蜷缩着的华裳点开手机屏幕，微微照了点儿亮。
她可是注意到叶迎失落的表情，故意用轻佻的语气揶揄她，“哎哟，你这种眼神我可留不下。”她起身拍拍腿，“我委屈躺在这两人沙发上，谁知道却不招待见。”
作势要走，叶迎也不留，“走呗走呗，我怕你啊！”
从小到大两个人，彼此嫌弃起来也是不遗余力，所以，她越是这么说，华裳越不会走。反而张牙舞爪的作势要扑上来，“你个昧良心的！”
这一天反反复复的睡，这会儿叶迎反倒不困了。尤其是房间里只剩下华裳，她可以卸下周身的坚强伪装，像个无忧无路的少女一般。
她犹豫着，最后还是没忍住，强力掩饰自己的期待，轻声询问，“季承皓呢？”
她可忘不了白天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的亲自伺候着，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华裳张张嘴，却没说话。
叶迎多了解她啊，“你有事情瞒着我。”
“迎迎，有件事情，你听了别着急。”
叶迎撇嘴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月亮，目光澄澈，“这两年，还能有什么消息让我着急！”她一辈子的心火，恐怕都在两年前耗光了。
华裳虽听了她的话，仍不敢掉以轻心，说话的时候，眼神寸刻不离，生怕错过她的任何表情，“你的血检药物检测报告——阳性。”
叶迎先是一愣，而后笑得没心没肺，仿佛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季承皓知道了？”
“嗯，江欧拿过来的报告。”
叶迎点点头，房间里陷入寂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略微沉重。
月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照进来，给叶迎镀上了一层银色。有那么一瞬间，华裳觉得叶迎可能会随着这月光在天亮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她真怕她被这世界的黑暗吞噬，再也没有留恋，赶紧表明心迹，“迎迎，我不管报告如何，我知道你没有。”
她还是淡然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华华，你这个时候应该跟我说，‘你缺多少钱？’”据她所知，就算是万贯家产，也抵不过一个瘾君子的挥霍。
“别闹。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华裳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神色严肃，“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叶迎的心真是大，她心里还自嘲，要是心不大啊，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
“季承皓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嗑药，我告诉他是真的。”华裳说完，等着叶迎的埋怨，却迟迟不见她开口。
她一点儿都不惊讶华裳的话，靠着床头摆弄手机，“华华，你是觉得他会因为这件事情放我走吗？”
她自然明白华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季家不可能容忍一个嗑药的少夫人。就算是为了满足季父的心愿，这种事情也不允许发生。和季氏的股票相比，叶迎是一颗随时可以被遗弃的棋子——一颗吸了毒的棋子。
这件事不管压不压下来，她和季承皓的婚姻都维系不下去了。
华裳想救她于水火，她何尝不想自救！
可是短短一天的温存，又让她迷了心神。她留恋他的温柔，真想就这么一直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
华裳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别想和他重修旧好，你们俩之间挡着一个死人秦嘉。”
她的话可谓是毫不客气，如当头棒喝，把叶迎敲醒。
是啊，但凡是个活人，她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和死人怎么斗？
“我只是想问问他，信不信我。”
“信又如何，不信又当如何？”
两个人说着说着，天都亮了。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也多了起来，其中有一位，就是一晚没睡的季承皓。
他浑身烟味儿，这会儿刚走到门口，肩膀上搭着黑色的手工西服。他把衣服扔在走廊的椅子上，自己也随意的坐在旁边。
刚从疗养院回来，谢天谢地把叶明堂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用了一晚上时间，甚至调来了市里全部专家会诊。
他双手支在额头上，两根拇指狠狠的压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
杜俊紧接着过来，递上来一杯浓缩黑咖啡，“季少，夫人已经没有大碍。欧少那边也打点过了，保证今天不会有夫人的新闻出现。”
他一口喝光黑咖啡，手肘支在膝盖上，挥挥手，“我带迎迎出院。”他想直接带她出国治疗，因为叶明堂的情况真的不好，生怕他有个万一，再次刺激到叶迎。
“这——”
杜俊是生怕自顾不暇的季少照顾体弱多病的夫人，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并不打算听劝说，站起来，揉揉疲惫的脸颊，走进病房的时候，见她靠坐在床头，腿上扑着一本书，已经读了大半。
除了疲倦，叶迎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讯息，想跟华裳求救，让她缓解尴尬，而她却已经走出病房。
华裳笃信，这次季承皓不会强留叶迎。
“出院，我带你回家。”家里疫情聘请了全套的外国专家团，亲自照顾着。
他的烟酒嗓儿让她听得不舒服，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玻璃杯，里面是华裳给她准备的蜂蜜水。“喝点儿，润润喉咙。”
她怔怔的看着他。
季承皓不是不想靠近，而是看见她干净的目光，就不由得想起她嗑药的事实。
她因为他没了叶家，也因为他没了健康的身体，现在又染上毒瘾，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似乎都是他。
这么多年，季承皓第一次有了亏欠的愧疚感。
他的远离，让叶迎心中浮起淡淡的忧伤，就如同溺水的人，正一点点感受到空气抽离自己的心脏——绝望，无助！昨天的镜花水月，她还没忘，现实就这么快的扑上来。
“我知道我的血检报告出来了。”
“你别乱想。一切有我。”他以为她害怕被抓拘留，沉声安慰着。
想想昨晚和华裳的赌约，叶迎鼓足勇气，稳住颤抖的嗓音，“你相信我没嗑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