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场开的那一日无念山中大于瓢泼,高耸的青山有一半都笼罩在雨雾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赎场买卖于陆鼎而言并不陌生,只是从前他都是作为买家而存在,还是头一回自己成为了其中的货物。
阮宁临行之际,月奴同胡丁元二人的伤势都未完全好转,所以便暂且留在茅草屋养伤。
“公子,你一定要早去早回。”月奴皱眉坐在床榻上,一只手抓着阮宁的衣摆,迟迟不肯松开。
阮宁知道月奴的心中总是有着莫名的恐慌感,特别是在他跟自己坦白佘月国间谍的身份之后,便更怕被自己丢下。
于阮宁而言,身为穿越者的她对于大夏并没有很强的使命感,所以也并没有非常忌讳月奴的身份,倒是从前的经历教会了她绝不要轻易丢弃同伴。
“你放心,只要陆世子脱身,我就立刻回来。”阮宁柔声安慰月奴,可月奴那娇俏的小脸儿上依旧是一副泪光闪闪的模样。
“我信公子,我只是怕公子到时会心有余力不足。”他十分惆怅地揉了揉额头,神情疲惫且悲伤:“公子千万小心。”
“嗯,我一定会小心的。”阮宁微笑着拍了拍月奴的肩膀,手却是还不等缩回去,就感觉腰间一紧,月奴纤细的胳膊紧紧将她环抱住。
“月奴……”阮宁下意识本想推开,可月奴却已经将头靠在了阮宁的怀中。
阮宁正欲去推的手落在他那锦缎一般的墨发间,最终从推拒的动作变成了轻轻地揉弄。
有些无奈地拨乱了他那一头顺滑的青丝,阮宁深吸一口气,低低道:“等我回来。”
月奴仰起笑靥,欣喜道:“这是公子给我的承诺么?”
“嗯。”阮宁郑重地点了点头,月奴让她想起了当初身为孤儿漂泊无依的自己,如果不是遇见老家伙和老大,或许她也如月奴这般,做一个无根的浮萍,始终都不会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月奴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也认认真真地对阮宁道:“月奴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公子回来。”
阮宁背上行囊推开房门,陆鼎早就已经等在了外面。
“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陆鼎撇了撇嘴,眸光犀利地扫了一眼室内,还不等看到月奴,便被阮宁关闭的房门阻隔了视线。
“听墙脚的行为是不道德的。”阮宁不客气滴回敬了一句,换来的是陆鼎磨牙的声音。
“你把小爷当成是什么人了,本世子……本世子是看你们腻腻歪歪半天也不出来,才有此一问的!”
“哦!那就不劳世子您老人家费心了,有这功夫关心我,还是多想一想你们承恩伯府派来的屠手现如今还活下来几个吧。”
阮宁现如今已经将陆鼎身上的锁链切断了,但即便如此,想要从这鬼地方出去,也要遇到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人才成,否则赎场买卖里面的屠手们,是没有机会接触到买家的。
“总归不会死绝了就是,连夜枭这般货色都尚且还苟延残喘着,小爷派进来的人自然更不会差!”陆鼎自豪地一拍胸脯。
阮宁闻言撇了撇嘴:“比如荀郎那般?”
陆鼎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荀郎的?”
阮宁这才猛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虽然一直想着要跟陆鼎说明身份,但是连日来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咳咳,没什么,我也是曾听旁人说起来过。”话到了嘴边,阮宁还是下意识地扯了一个谎。
“荀郎已经死了。”陆鼎停顿片刻,吐出了这一句话。
“什么?死了?”阮宁下意识地就想说不可能,那一日她虽然重伤了荀郎,但绝不致命。
“你怎么这么肯定他已经死了,难道说……”
“没错,在进人屠场之前,他就已经死了。”陆鼎眸光一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愧疚感。
而这种感觉,在进来人屠场之后,总是会不知不觉地缠上他。
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出身高贵,是人上人,理所应当将那些贱民们视为蝼蚁,踩在脚下。
可是当他也沦为蝼蚁,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他才明白阮宁说的对,他的命,并不比谁的高贵。
“我不该逼死荀郎,想来我来到这里,也是报应。”
听到陆鼎自责的声音,阮宁也陷入了默然。
她没有想到荀郎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原来她当初自以为的手下留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气氛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阮宁跟陆鼎都没有再做任何交流,一左一右安静地在绵绵细雨中摸索地找寻赎场的方向。
……
飞奔的骏马从密林中疾驰而过,马蹄踏在草地上发出了绵软的声音。
马上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察觉到异样,就感觉马儿一扬蹄子,连人带以后仰的姿势倒了过去。
“啊!”未能稳住的男人顷刻间从马鞍上摔了下来,吓得他一声惊呼。
本就只浅浅铺了一层的草垫子顿时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男人只来得及短促的大叫一声,重重坠落的身体就瞬间被竖立在坑中削尖的竹阵穿透。
“咯咯咯……”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从坑外传来,紧接着一个梳着包子头的小丫头如同猫儿一般地跳了下来,色彩斑斓的虎头鞋落在那锋利的竹尖儿上,竟是如履平地一般。
只见她轻巧地弯下腰,伸手探入男人的怀中,很快便翻找出来一个小小的竹筒。
小丫头立刻将其打开匆匆扫过,然后一阵风似的翻身出了陷阱。
一袭蓝衣的少年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小丫头连忙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将方才拿到的东西递了过去。
一双缠满了绷带的手将竹筒接过,取出里面的纸张。
之间上面简简单单的五个大字——紫微星归位。
“紫微星么?”少年醇厚的嗓音念出这句话,倏地轻笑一声:“呵,竟然是帝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