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及柔软的轻纱,徐九微就听到有道惊慌的喊声传来,转头她就看到有人来了,房门口,一名身穿鹅黄色袄裙的小丫头端着盆水,保持着即将跨门而入的姿势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看着徐九微,目瞪口呆。
徐九微看着她,欲辩无言。
外面雪下个不停,偶有凛冽的寒风送来,徐九微瞬间想了很多个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还被人抓个正着。
结果发现,小丫头根本没打算理会她的意思,颤巍巍指着床上的方向,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是看到鬼了吗?难道说郡主已经……”
她结结巴巴说着,说到最后,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徐九微看着撒了一地的水,满头黑线。
这小丫头中邪了吗?
没忘记小丫头话中的关键字眼,她心虚地问道:“这……是锦荣郡主的房间?”原来不知不觉闯入人家郡主的房间,这下子真是更加说不清了,她满心惆怅。
瞥一眼还搭在帷幔上的手,徐九微讪讪地缩了回去,快步走到门口,打算跟小丫头解释为何进来这里,然而她刚刚靠近两步,那小丫头就如同看到了什么惊悚至极的物事,居然两眼一翻倒下了。
“喂!”
一个跃步接住昏过去的小丫头,徐九微风中凌乱。
正巧这时,许是因为回来时看到徐九微人不在,那位侯府管家寻过来了,但他并未进来庭院内,而是远远站在外面。
一手抱着昏迷的小丫头,徐九微正对上管家晦涩莫名的目光,差点一个不稳摔了出去,心里已经快要泪流成河。
啊,这幅场景,还有她怀中晕了的小丫头,等会儿大概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奇怪的是,管家对她出现在这里看上去并不生气,甚至看到她怀里的小丫头也不觉得奇怪,冲身后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徐九微,像是想起什么马上就低下头,快步上前接过她怀里的人。
“姑娘,这里是我们郡主的房间,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管家低声道。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徐九微哪有不知之理,而且就算他不说她也要马上开口离开这里了。不知道是不是与魏谨言这朵黑莲花相处久了,她内心都快敲锣打鼓奏起大合唱了,面上却佯装得很淡定,一手负在身后,用在管家和丫鬟看来十分冷静的语气说道:“抱歉,误闯了郡主房间,我这就走。”
管家笑笑,不甚在意地道:“是老奴不好,今夜守卫都去了前厅,后面没人看着,老奴刚才走的时候也忘了和姑娘交代。”
“怀袖,将这丫头带下去吧,待会儿过来花厅伺候姑娘。”管家冲丫鬟吩咐道。
“奴婢遵命。”
丫鬟低眉顺眼地应了声,便带着那位昏迷的小丫头先下去了。
随同管家出去时,外面一阵穿堂风突然窜进屋子里,将掩在床榻前的轻纱高高卷起,露出沉睡着的那人的面容。
徐九微似有感应地转过头。
因为顾及到旁边还有着位侯府管家,刚刚还乱闯入人家郡主的房间,徐九微的动作停滞了下,等到她抑制不住好奇心的趋势看过去时,扬起的轻纱已经缓缓落下,再次遮住了床上人的脸。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就此错过了什么真相,徐九微慢吞吞收回视线。
管家很快将郡主的房间关上门,带着徐九微回去花厅。
途中,徐九微忍不住问道:“锦荣郡主为何会昏迷不醒?”
提及这件事,管家怅然一叹:“老奴也说不清楚,就在十年前,原本郡主还好好的,有天忽然就陷入了沉睡,任凭怎么做都无法醒过来。最初侯爷和夫人以为她是中了毒,可是请遍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都说郡主只是睡着了,没有病,也没有中毒。”
话一说完,管家怔了怔,这些事他原本是绝对不会对外人提起的,今日不知怎么对这位本应陌生的姑娘说了出来。
“说不定很快就会醒来。”徐九微口头上安慰了一句。
管家慈眉善目地笑笑,不置可否。
对于郡主的情况,侯府的人早已心知肚明,可能这辈子……她都不会醒来了。
走出锦荣郡主的别苑时,徐九微最后回了一次头。
看着两扇紧闭的房门,她莫名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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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苑里沉静安宁,一派和谐,前面大堂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当发觉宴会上情况不对劲后,王猛一脚踹开桌案,“砰”地一声巨响,桌子和珍馐果盘到底的哗啦声混在一起,让沉浸在宴会中的众人纷纷醒了过来。
早早埋伏侯府四周的人齐齐现身,一时间,刀光剑影亮成一片。
刚想找准机会逃出去的王猛看着挡在面前的刀,一张精瘦的脸上浮起冷笑,朝魏谨言和莫蓝鸢的方向看去:“不知两位王爷这是何意?”
莫蓝鸢从头到尾都懒得看他,即便是在他那足以杀人的眼光中依然巍然不动,仿佛完全置身在局外,这场中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动一下眼皮。
魏谨言倒没有无视他,温雅地看向平西将军,饶有兴味地道:“本王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平西将军狂躁地抓抓头发,都想当场暴走了。
什么叫你不知道,明明说这些计划时王爷你都在场啊!
但看看莫蓝鸢连个多余的眼色都不给,对比之下这位凌安王魏谨言还是厚道多了。
及时敛去纠结的情绪,平西将军清了清嗓子,猛喝道:“王猛!你勾结叛徒谋害侯爷,还意图夺城,你的罪状早已有人上报给两位王爷,今夜你休想走出侯府大门!”
在场的其他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心里雪亮,明白今晚应当是宴无好宴,是一场追魂夺命的宴会了。场中形势一眼便可看清,两位王爷要连同平西将军和淮阴侯府将王猛拿下。
王猛做事一向不得民心,见此情形,其余人并没有要上前火上浇油的意思,一个个各自打着算盘,心怀不轨的默然围观。
看出另外那些人都打算作壁上观,王猛恼怒不已,暗骂这帮老东西没义气。即便是这样,他岂是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人,就算没想到今夜会被埋伏,这场宴会是场真真切切的鸿门宴,但他一向谨慎得很,前来赴宴前都不忘带了几十名精卫守在外面,只要他放出信号,立刻就会冲进来就他。
这样想来,王猛眼中的惊惧很快就转化成轻蔑,有恃无恐地叫嚣道:“就凭你一个平西将军,我王猛还不放在眼里!”
说罢猛地出手,几乎在瞬间就将刀送进了离得最近的守卫胸口。
“唔——”
他的动作太快,那名守卫几乎只来得及呻-吟一声就软软倒在地上,当场死亡。
这一下引得其他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平西将军面色一沉,冷声道:“那你就试试看,今晚能不能够活着走出侯府大门!”
语落的同时,他一扬手,在场的守卫迅速围拢上去,把王猛包围在中间。王猛征战沙场多年,这些虾兵蟹将他半点都不会放在眼里,很快就解决掉他们。
但他没想到的是,平西将军很快就亲自攻了过来,他早已听闻这位苏将军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不管对方是谁,只要在战场上,他就跟你死缠烂打,完全不在意自身伤势。
“妈的!”
一个不查被平西将军一脚踹中了胸口,王猛狠狠啐出一口血,恶狠狠盯着他,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一样东西,正打算释放信号出去……
“将军,小心他——”一旁的副将看出王猛的动作,急急喝道。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眼前同时闪过两团黑影,尔后王猛像是忽然受到重创,身体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狠狠撞在柱子上,同时捂住胸口喷出一口血。
“噗——”
这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其余人都呆住了,一动不动盯着刚刚击中王猛的“凶器”。
一只金盏,还是连带着酒泼过来的,骨碌碌顺着王猛的脚边滚落在地。
另外的是一柄折扇,啪嗒一声掉下。
若不是眼前只有这两样可疑的东西,其余人都不敢相信就是这样看似轻巧的物品让将王猛一击即中,当场口吐鲜血。
机械地转过头,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出手的两人身上。
扔出酒盏的是莫蓝鸢,这位长相妖异得过分的怀光王,那张脸虽然足以吸引人的全部心神,但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阴沉的气息,让人就不敢轻易靠近了,所以整场宴会都没几个人敢上前和他攀谈,以至于不少人都没把他太当回事。
丢折扇的是魏谨言,他丢的当然不是自己的,这种大雪天他还不至于拿着柄扇子到处招摇。他随手抽出的是后面一名文官的,那人常年喜好附庸风雅,就算在这样的雪天都在腰间别着折扇,结果没想到被魏谨言给拿去当武器……
这位凌安王同样长着张异常招眼的容貌,与阴郁妖异的怀光王相比,白玉般的面上总是挂着淡然温和的笑,让人如沐春风,但在这种浴血沙场上,这些武将顶多看他好说话口头上恭维几句。
让他们没想到的,就是这样两个看起来容色绮丽的两位年轻王爷,一招就击败凶名在外的王猛。
仿佛没看到其他人的反应如何,莫蓝鸢和魏谨言在出手的刹那就同时发觉了对方的动作,猛地转头看向对方。
那一刻,两人心中浮现的是同一个念头:这个人必然不能留下!
平西将军最快回过神来,吩咐手下迅速拿下王猛,又雷厉风行地让人去解决掉他带来的人马,今夜他还有很多事要忙碌。
这场宴会的祸头已经被带走,但没一个人敢动,惊疑不定地盯着刚才起就没有动作的魏谨言和莫蓝鸢。
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弥漫着的无形硝烟有多重。
莫蓝鸢一声冷笑,眼中的寒洌比冰雪更甚:“三皇兄,看不出你身手这般好,倒真是藏龙卧虎啊。”
“彼此彼此。”
魏谨言淡然微笑,声音却同样冷得教人直打寒颤。
狂风呼啸着刮过,很快在地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大堂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众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两个给我让开!”
就在众人都快被这种无声的窒息感逼死时,一声怒喝声乍然响起。
人们纷纷侧首看向这位勇士,结果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苏放鹤。
方才他在宴会上一直自顾自吃吃喝喝,后来又没说过话,所以大家都把他给遗忘了。
对场中诡异的安静氛围恍若未见,苏放鹤冲着魏谨言和莫蓝鸢霍霍磨牙,一起手给了两人一个爆栗子。
那时,众人几乎都只看到他脚下动了下,尔后就看到莫蓝鸢瞬间沉下了脸,魏谨言讶然挑眉。
大堂内气氛愈发古怪。
没有人想到,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苏放鹤动作竟然比魏谨言和莫蓝鸢还要快,看二人反应刚才甚至都来不及避开。
苏放鹤深深拧眉,冲着两人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刚刚把我的糕点都给掀翻了!”边说边一脸心疼地盯着魏谨言脚边散落的糕点,嘴里直抽气。
所有人:“……”
片刻后,众人木着脸转过头,无语望天,不再去看那个还在为糕点掉在地上而上蹿下跳的苏放鹤。
眼前这位绝对不是名镇一方的镇南王,曾经威名赫赫的漠北战神。
刚才出手压制住魏谨言和莫蓝鸢的人也绝不是他。
嗯,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
因为王猛的伏诛,浔阳城一夜间变了天,平西将军带着人把失踪已久的淮阴侯带了回来。原来他一直被王猛暗中囚禁着,想要等到彻底拿下浔阳城后再悄悄将他杀害。
淮阴侯沐秦天的归来,副将军王猛被诛杀,连续两件大事发生传扬出去必定民心大乱,但因为沐秦天及时处理,在坊间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也让众人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该全力抵御外敌了。
城中风波不断,这些事徐九微没什么兴致去管去听,再者说魏谨言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现在她满脑子思考的都是关于系统所说的最后一件任务。
让莫蓝鸢不要死,接下来难不成他会出事?
说起莫蓝鸢,徐九微就一阵无语,在侯府的那场晚宴,大抵是想到莫蓝鸢与锦荣郡主有婚约,管家本想听从夫人的命令,拟定改日设宴款待一下莫蓝鸢,结果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完全没有要见见自己未婚妻父母的意思。
徐九微听完眼角直抽。
说实话,她还真的很难想象莫蓝鸢与人情意款款的模样。
除了原作里他后宫很多,前两世他的那些后宫们都还没出现,这一世同样如此,以至于她还没亲眼见过他与哪个女人在一起的样子。
想到面对如花美眷,似水红颜,莫蓝鸢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死人脸……
那画面太美她真是不敢看啊。
这样想来她都不由得好奇起来,莫蓝鸢这种洁癖狂魔,碰到任何人都要把那只手擦了又擦,仿佛人家浑身沾满了致命的病毒,他以前到底是怎么跟那些后宫相处的?
不知是不是暖阁内温度太过舒适,徐九微百无聊赖趴在桌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魏谨言带着一身风雪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紧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泼洒了的茶杯倒在一边,茶水顺着桌沿滴落到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刹那间,他恍惚看到第一世,他的那位王妃也是这样趴在桌上,却是因为毒酒永远失去了生命。
苏九凰与徐九微长得并不像,甚至可说是截然相反。
但,第一世那位凌安王妃,与徐九微倒是有些共同点,除了性格有相似之处,还有一点就是她们的眼睛。两人看着别人时眼神都异常明媚,清晰明澈得一眼就可看到底,仿佛世上没有任何的黑暗能阻挡。
这也是魏谨言喜欢她的一点,每当看着她时,他总会觉得心中深埋的阴霾一点点弱化,哪怕就这样看着她到天荒地老也无怨无悔。
不知是不是因为场景太过相似,第一世那位王妃死去的情景,与眼前睡着的徐九微的影子一点一点重合起来,就如同两幅完全一样的画,最终重叠融合在一起,化作同一片光景……
一手保持着掀起暖阁珠帘的动作,魏谨言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_→本想今天日个7千,结果发现没存稿,所以暂时还是短点吧。
一个个变心跑去爱莫蓝鸢的,打你们,魏谨言多好~
关于锦荣郡主这事儿不要方,第一世马甲也不要急,这两章内不出来也会马上……很快……
这几章短一点,昨天半夜三点开始,我抱着膝盖蹲在椅子上看着稿子,稿子蹲在电脑上默默看着我,对坐到天明,再从天明对坐到天黑,卡文卡得生不如死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