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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求欢(1 / 1)

那群人虽然也穿着衙役服色,口音却和本地有些区别,领头人一脸骄横之态,素金乌纱帽,团领小杂花纹绯衫,金荔枝腰带,看样子竟然是个四品官。

他身边跟着个白面男子,从五品服色,带着一脸冷笑,竖着眉指着院子道:“本衙今日封闭,不接待外客,申大人座下左参议刘大人亲临主持交接事务,闲杂人等都避出去!”

彭知府一脸汗的追过来,怒道:“就算卸职交接,关他人何事,你们也太跋扈了!”

“老彭,”那白面男子申君鑫斜睨着他,“还是闭嘴吧你,都什么时候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要管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好好想着如何写服罪折子吧!”

“今日接待的是皇家护卫!”彭知府跺脚,“你们太放肆了!”

“收声!”那四品参议刘大人阴恻恻道,“皇家护卫又如何?不过是个六品护卫,难不成你还以为可以仗恃人家逃脱罪责?今日我在这里,谁也护不了你去!”

“荒唐!”彭知府冷声道,“皇家护卫品秩虽低,却是陛下御前护卫,一旦出京,代表皇家尊严,你们当真荒诞跋扈得没了边,竟然天子亲卫,都敢不看在眼里吗?”

那刘参议偏头,古怪的看他半晌,突然桀桀的笑起来,凑到他耳边,笑道:“……你说对了,在陇西,在布政使衙门直管的三府七州,申大人,才是你们的天!”

彭知府退后一步,惊讶的望着刘参议,半晌重重叹息,“早知申氏狂妄,不想一至于斯!”

“脱了你纱帽官袍,滚去你书房,不许出来一步,等大人处置!”申君鑫有人撑腰,气焰熏天,伸手恶狠狠推他,几个衙役冲上来,抬手就掀掉了彭知府的官帽。

“我有什么罪!”

“贪贿!”

“你可以去搜我的内院!”彭知府挣扎着一指内院,“搜出超过十两银子你就押我进京!”

“进京?”刘参议斜睨他,“申大人不能处置你?布政使衙门对下辖犯罪属官有全权处置之权!”

“我没罪!”

“不敬申大人就是罪!”申君鑫咆哮,又一指凤知微的院子,“几个六品小护卫,敢不出来参拜刘大人就是罪!”

“啪!”

一只靴子唰的从院子中飞出,精准狠的砸中了申君鑫的脸。

申君鑫嗷的一声大叫,金星四射里突然闻见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顿时被熏得险些昏过去。

“罪你个头啊罪!参拜你个死人啊参拜!”一个人大门不走走窗子,一步就跨了出来,穿着一只靴子,站在院子中捋袖子横眉竖目的骂,“汉人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腌臜!”

半开的窗子里,正喝着茶,和宁弈下着盲棋的凤知微,摇头叹息。

赫连铮立即回头,赔笑:“不是说你。”

凤知微淡定的道:“没事,确实腌臜。”

“我八彪要在。”赫连铮腮帮上青筋一鼓,“早请他吃鞭子排头!”

“你也可以请他吃。”凤知微凉凉提醒。

“大胆!”被砸昏的申君鑫现在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敢在知府衙门出手伤人!找死!来人——”

“啪!”赫连铮一鞭子扇出他十步远,滚到泥地里吃土。

“反了!”那刘参议看样子有几分武功,上前一步踩住赫连铮的鞭子,“哪来的跋扈小子?给我拿下!”

赫连铮手腕一抖便将他抖了个马趴,又气又笑,摇头道:“真是贼喊捉贼,跋扈头子骂人跋扈,老子以为以前在草原就够跋扈了,不想还差得远!”

“你敢殴打朝廷从四品命官!”刘参议抓住鞭子便赖在了上面,抬手就去拔刀。

刀没拔出来,手却被踩住,抬头看见一人稳稳站在他右手上,俯身看他。

刘参议看不见对方的脸,只看见白纱后一双眸子亮若晨星。

然后便见那人慢吞吞抓下他腰牌,看了看,慢吞吞道:“从四品。”

再慢吞吞从自己腰上解下一块上书“永宸殿御前带刀行走”的蓝底金字牌子,拍在他脸上,道:“四品。”

“……”

随即四品带刀行走稳稳的从刘参议身上行走而过。

“反了反了反了反了!”刘参议和申君鑫都被踩昏熏昏了头,捂着脑袋爬起来一迭声的乱嚷,踹着踢着要衙役们上,可惜那些衙役哪里能靠得近赫连铮?全被他皮球似的踢了出去。

彭知府正气得浑身发抖,不想这边突然爆发,一时倒怔在原地。

“你们才反了!”闹得正不可开交时,啪的一颗棋子弹出,窗扇大开,现出凤知微淡定而森然的脸,“北疆呼卓部赫连世子携陇西道专派监察御史驾临你暨阳府,你们敢如此放肆!”

一长串头衔报出来,倒震了满院子正待扑上的官儿衙役,嚣张的气焰瞬间一收,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不是说就是几个六品护卫么?哪里冒出来的御史,世子?

凤知微端坐不动,慢慢饮茶,她和宁弈商量过了,申旭如动作很快,大概得到了一些消息,想在暨阳堵了他们抢先下手,所以才诬陷彭知府派了亲信坐镇暨阳,现在指望彭知府派兵护送已经不可能,这里的势力已经被申氏把持,而他们钦差大队伍还没跟上,还不是泄露身份的时候,一旦身份暴露,万一申氏铤而走险动用全府之兵,单靠顾南衣和赫连铮保护,只怕也落不到好。

之前就是因为疏忽,因为没想到还没到南海之境常家的手便伸了来,没想到常家和内地大员的勾结如此之深,申氏如此胆大,准备和防护力量没有提前备好,导致两人饱受艰险险些丢命,如今的凤知微,自然稳妥至上。

他们下山后,顾南衣的隐形护卫已经把消息分渠道递了出去,赫连铮通知八彪赶来,宁弈通知他家那个到处乱窜的不安分侍卫宁澄,不用自己的三千钦差护卫,在邻省陇南调动府军前来保护,陇南都指挥使是淳于家门下参将出身,正是楚王派系。

现在需要的,只是等。

既然暂时不能以宁弈和魏知身份出面,那自然只有赫连铮或顾南衣出场,好在赫连世子以青溟书院学生身份跟随凤知微出京,只有皇帝知道,顾南衣表面上只是她的护卫,这些申旭如都不可能清楚。

为免这些人手中也有自己两人的画像,凤知微和宁弈都已经换戴了面具,都是书生模样。

她这么一开口,倒震了满院的人,谁都知道,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却可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官仪,奏本直接上达天听,最是官员们忌讳的实权要职,往年来的道监察御史,都是申大人座上之宾,享受最顶级招待,何况还有个地位尊贵而重要的呼卓世子!

再看大开窗扇之内,一人半躺着慢悠悠吃胡桃,两人在榻上对弈,轻衣缓带姿态悠闲,看那神情气度,正是通身的帝京气派,别说是监察御史,便是王爷也像几分啊。

而赫连铮冷笑着,一拉腰带,掌心里黄金牌上,猛禽海冬青振翅欲飞,几个镌金字“承造司长熙七年制”十分鲜明,在日光下侧角有七彩之光,正是专门承皇命御制王公以上身份令牌的承造司才有的手笔,谁也伪造不得。

刘参议愣在那里,脸色铁青变幻不定,申君鑫傻了眼,白着脸呆站着,彭知府也直着眼,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赫连铮捡起靴子穿好,满院子的人这才舒出一口长气,从险些憋死的险境中挣扎而出。

“贵府好气派!”凤知微继续喝茶,头也不抬,“见尊享王爵的呼卓世子,也不行礼么?”

呼卓部是草原王,享天盛二等王爵。

“见过呼卓世子!”事情来得突然,刘参议申君鑫被凤知微等人气势所慑,刚才的骄矜之气立刻散尽,愣了半晌,只好倒身行礼,衙役们慌慌张张丢开手中武器,呼啦啦拜了一地。

赫连铮手一撒,二话不说回头就走,虽然凤知微嘱咐了他不妨做做假,但是世子爷就是不高兴和这批混账东西假惺惺,这么高难度的事情,还是交给凤知微那个面具女人吧。

他手痒,手很痒,骨节捏得嘎嘎响。

凤知微无奈,只好下榻,抱了杯茶踢踢踏踏过去,依着窗笑吟吟道:“在下陇西道监察御史陶一熙,见过各位大人了。”

她嘴里说着见过,却连腰都没弯一弯。

刘参议他们却反而适应这个做派——向来各道监察御史都是这个样子的,官小架子大,连申大人都不必见礼,连忙回礼:“不敢不敢,怠慢了陶大人……”一边说着便有几分心虚,两人犹豫着,对望一眼。

凤知微看在眼底,缭绕的茶水雾气后冷冷一笑,随即道,“刚才的事是误会,是陶某没有事先报明身份,怪不得两位。”

两人都松了口气,扯着脸上僵硬的肌肉呵呵的笑起来,道:“谢大人见谅。”

凤知微又悠悠道:“陶某虽然受命监察陇西道,却也无权干涉贵府人事更替……”

两人笑得更开心。

“只是既然这么巧闹到了陶某眼前……”凤知微不胜烦恼的皱着眉,一副你们这个样子我想替你们遮掩也是很难啊的为难,“……陶某不好完全置之不理啊……”

两人呆了呆,对望一眼,随即呵呵笑道:“也只是暂时交接,彭某之罪还没有定论,大人既然来了,少不得要请大人主持此事。”

立即命人准备酒席,请“世子并御史大人并护卫大人”赏光。

也不好再硬脱彭知府乌纱帽,彭知府梦游般的望了几人半晌,带着自己府中衙役照常去前面办公事了。

“酸儒!”申君鑫恶狠狠对着彭知府背影吐口唾沫,“等下有你好看!”

凤知微似笑非笑看着,随两人进入花厅就席,赫连铮对谁都不理不睬,大摇大摆坐了上座,坐下时,睥睨的看了宁弈一眼。

宁弈看也不看他一眼——反正也看不见。

顾少爷坐下来就顺手撤掉了他身边左两个位置和右两个位置,一个人占据了半桌,导致其余人只好挤在那半桌。

凤知微这回不喝酒了,这几天她一看见酒就退避三舍,一边干笑着“兄弟不善饮酒不善饮酒”一边顺手把宁弈面前的酒也撤了下去。

宁弈浅浅一笑,喝茶。

他虽然失明,却神态自若,目光也不呆滞,大多时候垂着眼,谁也看不出他目前的眼睛问题。

凤知微最欣赏他这个——殿下装什么都像啊装不是瞎子就一点不像瞎子呵呵。

“谨以薄酒,敬献……”刘参议一直被打得没反应过来,沉着脸勉勉强强,申君鑫油滑的举起杯想打圆场。

敬酒词还没说完,顾少爷抓过一盘东坡肉,梦游般的从席上走过。

“敬献……”申君鑫开始口吃。

顾少爷数肉,声音平淡无波,“一、二、三、……”

“敬献……”申君鑫抓着杯,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四、五、六……”

“敬献……”申君鑫抓着酒杯的手开始抖,明明那人只是在平淡的数着肉,为什么他觉得有寒气从心底冒出来?

“七、八、九!”

赫连铮抓着一壶酒跳上了窗台。

凤知微拖着宁弈退后三步,还手疾眼快的替殿下把他面前那杯茶带了走。

刘参议和申君鑫张着嘴,不明白为什么一眨眼人都离席了。

“啪!”

一盘精工细作的东坡肉面朝下扣在了桌上。

桌上顿时多了个和碟子一般大的洞,九块无辜的肉落在两名主人的靴子尖上。

“八块。”顾少爷慢吞吞的道。

“……”

申君鑫和刘参议完全被折腾得不知道怎么反应,想发怒,看着那个轻描淡写碟子一扣便多了个洞的坚硬的桌子,想着自己的脑袋想必经不住这样一扣,只好咽咽唾沫,安慰自己,帝京来人,总要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

“八块。”顾少爷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东坡肉他很喜欢吃的,但是九块是不可原谅的。

八块……八块什么?

还是申君鑫脑子好用,目光在地下一溜,恍然大悟,试探的问:“肉多了?”

顾少爷用一种你是白痴怎么到现在才懂当初凤知微说一遍就全明白了的眼光看着他。

凤知微接收到顾少爷的眼光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心想你们这俩傻货坏了一个碟子算什么想当初青溟书院的红烧肉每次都给多导致我天天吃撑了一个月胖了八斤惨痛无比顾少爷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呵呵。

不可原谅的九块肉被飞快撤下,申君鑫吸取教训,接下来鸽子蛋是八个,清蒸螃蟹是八个,粉蒸芋头是八个,连霸王别姬里的王八,为了达到八的完美效果,愣是在另外一头王八上斩下四条腿接在上桌的这只身负重任的王八上,以神奇的八腿王八实现了顾少爷关于八的高要求。

顾少爷瞄也不瞄一眼,只埋头吃他的肉。

凤知微悲怆的望着那只举世仅此一只的八腿王八——这厨师脑子真好用,可惜她刚才忘记说了,顾少爷的八块要求,只限于肉。

惊魂未定的申君鑫再也不敢提敬酒了,老老实实招呼吃饭,席间再提对彭知府的查办弹劾之事,毕竟申旭如虽然有权处置彭知府,但如果经过监察御史的手直接递奏本,会更名正言顺些。

“我一介七品监察御史,哪能处分五品知府啊……”凤知微长长的打着呵欠。

袖子突然一动,塞进来一叠厚厚的东西,凑得很近的申君鑫谄笑道:“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当得,当得。”

凤知微手拢在袖子里,捏捏那叠银票,笑得越发温柔荡漾,“是吗?好说,好说。”

“是的,是的……”

凤知微抽出银票,哗啦啦拍拍申君鑫的脸,由衷赞赏:“申大人聪明机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申君鑫脸被拍得一阵发紫,尴尬的笑:“您夸奖,夸奖……”

“要我说,这事倒也不必急。”凤知微笑眯眯凑到申君鑫耳边,道,“老彭在此地还是很有官声的,两位何必这么穷凶极恶的闹着难看?万一激起民变怎么处理?慢慢来,慢慢来嘛——”

“大人说的是。”申君鑫苦着脸道,“只是上峰有一些事务要立即办……”

“这个不要和我说。”凤知微漫不经心摆摆手,“你们陇西府内部事务,也许有些不适宜我们京官处理,不敢听,不敢听哟。”

这么一说申君鑫倒有些不安,想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前日家兄召了兄弟去,说提刑按察使大人那里转来了一些海捕文书,其中有两个江洋大盗,近期流窜入我府,要兄弟接任后好生寻访,如果拿到了,须得立即报知。”

他凑近来,悄悄在凤知微耳边道:“家兄说,这两位江洋大盗,在京中很干了些惊天动地的事儿,涉及那个……宫闱隐秘什么的,所以万万不可张扬,只宜私下缉捕。”

还真是江洋大盗呢,还涉及宫闱隐秘呢?什么隐秘?楚王殿下不能喝酒?凤知微含笑瞟了宁弈一眼,心想这人对申旭如也真是足够了解,一边笑眯眯转着杯子,道:“嗯,啊,抓盗啊,说到这个,兄弟倒可以略尽绵薄之力,”她对着顾少爷努努嘴,“这位是四品带刀行走衣大人,是陛下御封了专门保护世子体察天盛各地民情的,未入官身之前,是青卓雪山无极派掌门高足,一身武功嘛……你也看见了,别说碟子,脑袋也拍得碎的,他自幼就练得拍头功,每天都要拍八个壳,天底下没有他拍不了的壳……”

申君鑫和刘参议听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都觉得脑袋壳子似乎发出了一声刚才碟子般的碎裂声……

赫连铮同情的看着不为所动的顾少爷,心想这需要怎样的强大定力才能抵抗这女人的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啊,这位顾大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忍耐力不可不仰望啊。

宁弈本来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噗的一声喝的茶全部喷了回去,他无奈的望着自己的茶杯,推到一边,想了想,拿过凤知微的茶盏——反正她忙着骗人,喝不完。

“啪。”顾少爷淡定的拍碎了今天的第八个壳——胡桃的。

虽然被语气血淋淋的凤知微吓得抖了一抖,申君鑫还是眼睛一亮,顾南衣的御前带刀行走的腰牌他是亲眼看见的,绝对不假,在天盛王朝,御前带刀行走本就是虚职,很少有人得封,大多封给王爵的亲信高手护卫,早年只给当初功勋彪炳的长宁王身旁的一位高手封过,如今这位衣大人受命保护地位重要的呼卓世子,很明显绝对是当世高手。

虽然高手脾气古怪了些,申君鑫和刘参议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有这么个绝无仅有的高手在,办起布政使大人交的差事,岂不是事半功倍。

两人对望一眼,想起申大人最近为那两个江洋大盗焦灼不安,一时立功邀宠之心灼热,申君鑫从怀中取出两张纸,推给凤知微,“大人,便是这两人,据说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而且巧舌如簧善于欺诈,布政使大人交代了,万万不能给这两人有开口的机会,不知道衣大人能不能……”

凤知微抓起宁弈那张画像,啧啧赞叹:“画得真逼真!瞧这贼眉鼠眼,瞧这猥琐神情。一看就知道果然是恶贯满盈阴险奸诈的恶盗,看着便令人觉得义愤填膺须发皆张,申大人放心,拿奸除恶,我辈义不容辞!”

宁弈凑过来,拿起另一张凤知微的画像,也煞有介事的“看”,笑道:“是啊,画得真逼真,瞧这细鼻豆眼,瞧这八字山眉,一看就知道果然是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巧舌如簧善于欺诈的奸盗,看着便令人觉得气从中来令人发指。”

凤知微抓着他画像,他抓着凤知微画像,两人温和对望,微笑甜蜜。

重视容貌的女人,忍不住悻悻盯着那张半像不像的画像,心想哪个混账画的像,明明我鼻子高多了眼睛大多了!

心怀叵测的男人,趁着重视容貌的女人还在纠结容貌失真问题,用画像挡着,悄悄推过那杯刚刚自己喷过口水的茶。

重视容貌的女人心中愤愤,搁下画像愤然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

喝完了才发现身边男人端着杯茶,笑得眉眼花花,眼神里满是暧昧味道。

凤知微有点困惑,心想这人刚才还在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一眨眼怎么就荡漾了,也不理他,顺手将两张画像都递给顾少爷,笑道:“衣大人,烦劳你。”

顾少爷低头看了看,抓起一只鸡腿蘸着酱汁将凤知微那张图的眉毛涂了涂。

凤知微热泪盈眶看着,心想我家顾小呆就是贴心,能够正视我容貌的美,不像某些人,眼珠子长了就是摆设。

随即顾少爷又看了看宁弈那张画像,以一个充满嫌恶的姿势,将鸡腿狠狠的戳过去。

“啪”一声,鸡腿穿画像而过,宁弈的脸支离破碎……

赫连铮眉毛一阵乱动,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也被恶狠狠戳了戳。

凤知微望着还在荡漾的喝茶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宁弈,笑得很快意啊很快意。

“申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们身上,既然在这里叨扰,少不得要尽绵薄之力。”凤知微又打个呵欠,刘参议和申君鑫立即知趣的告辞。

“在下受皇命监察陇西道。”凤知微像是才想起来,笑道,“暨阳这里已经看过了,很好,民风安定,仓廪丰足,此府台大人治事之功,将来一定要上本为府台大人请赏的。”

申君鑫脸色变了变,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呢还是彭知府,毕竟一直治理暨阳的,可不是他。

“再者这折子怎么写,还得和申大人好好商议。”凤知微回眸一笑,“所以要问问两位大人,过两日世子要去丰州,少不得面见申大人,你们是留在这里呢,还是陪我们一起去?”

两人都是一喜,心想写为自己报功的折子怎么能自己不在场?再说接待好世子和监察御史,也算功劳一件,怎么能不在布政使大人面前邀功?急忙道:“世子既然要去丰州,下官等自然要随行护送。”

“好,很好。”凤知微接得很快,“既然你们很快要随世子去丰州,这边的事务急着接也没必要,我看还是彭知府先暂代了,待兄弟查清他的罪责,上表弹劾,由朝廷明发批文夺职,也好给本地父老一个交代。”

申君鑫愣了愣,隐约觉得这个说法有那么点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刚刚一犹豫,宁弈已经淡淡道:“申大人等丰州回来再一并交接,免得就这几天,手忙脚乱的丢不开反而不好。”

他这么一说,申君鑫倒心中一凛,想起彭知府在本地的人望,顿时连连点头,他斜眼望着宁弈,眼神带着几分猜测,虽然赫连铮一直没介绍这位男子是谁,看样子也只是个随从,然而官场老油子申君鑫就是觉得,这个一直淡淡喝茶不怎么吃东西的男子,气势不仅不逊于在场任何一个人,甚至还有过之。

也许是哪位不喜欢暴露身份的微服私访的大员吧,他一拉刘参议,安排人带凤知微等人去休息,小心的退了出去。

先前彭知府只给众人安排了院子,还没来得及分房,这院子一共四间房,倒是可以一人睡一间,但是现在凤知微怎么敢让宁弈单独睡?犹豫是把赫连铮配给他好呢还是把顾少爷配给他好呢,刚转向赫连铮,世子爷开始微笑脱靴。

宁弈和凤知微立即齐声道:“赫连你单独睡。”

凤知微又试图转向顾少爷,顾少爷举起那张油浸浸的被鸡腿戳了一个洞的宁弈画像。

凤知微立即干脆的道:“顾兄你也一个人睡。”

赫连铮抗议,“不行,要么我和我小姨睡要么我和殿下睡。”

“我不想做天盛王朝被靴子熏死第一人。”宁弈旗帜鲜明的拒绝。

“多少草原婆娘花重金为求我一只靴子!”赫连铮不服气。

“你家小姨永远不会成为你的草原婆娘。”

“不是我的草原婆娘也不会是你的王妃!”赫连铮反唇相讥,“被多少女人睡过的男人!”

“据说草原男儿成年就要由族中健妇教以床笫之事,美其名曰成人礼。”宁弈不动气,眼角微垂,浅笑,“被半老徐娘睡过的男人。”

“你——”

“停!”凤知微忍无可忍,爆发。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一个房间分配怎么就搞成了天雷勾动地火的人身攻击,瞧这俩金尊玉贵的男人,比市井街坊里锻炼出来的大妈们还擅长骂人不带脏字。

“你和顾南衣一人一间,就在隔壁,我睡在这个套间的外间小房。”她把那两个往外推,砰一声关上门。

还没舒出口长气就听见那人凉凉吩咐:“打水来我要洗澡。”

命人送了水来,凤知微等了半天,心想恶毒王爷一定不会放过要她做小厮的机会,结果房内寂然无声,连水声都没,凤知微倒不适应,呆了一阵自己爬上床调息,调息了一阵总是入不了定,心想他看不见这澡怎么洗?

正想着忽听“咚”一声,凤知微心中一惊,抓起一条布巾绑住眼便往房内奔。

因为看不见,她进房便低唤:“喂,宁弈,你没事吧?宁弈?”

没有人回答,只有轻轻重重的呼吸,随即又是咚的一声,凤知微心中又是一慌,摸了半天摸不到地方,无奈之下只得一把拽下布巾。

布巾落下,眼前天光一亮,油灯下一桶热水热气腾腾,宁弈好端端站在桶边,笑吟吟望着她的方向,手指敲在桶边,隔一下,“咚”的敲一声。

凤知微气结,扭头就走,衣袖突然被宁弈拉住,随即听见他无辜的道:“我看不见,好容易摸到桶边,被衣服绊了栽了一跤。”

凤知微这才想起殿下确实不太会穿衣服,何况现在看不清,心中一软,只好回头。

这一回头便怔了怔,这才看清宁弈现在的模样,顿时满面通红。

烛光下那人取了面具,脱了外袍,散了长发,里衣也微微散开,如缎的发垂在玉色的肩,精致锁骨平直如妙笔镌刻,流畅肩线下是半敞的胸膛,肌肤莹润而饱含弹性和力度,在淡红的光线下明珠美玉一般微光流转,衬着那剔羽长眉,朱红薄唇,整个人美如玉琢,像正从内自外,散发氤氲之华。

这人千面千风华,唯这一种难得一见,因而越发令人神往,连凤知微都怔了那么一下,随即转开眼。

她垂着眼,语气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道:“既然如此,就由下官伺候殿下吧。”

下属对上司的恭谨淡漠语气,仿佛她真是男子魏知,宁弈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利色——这女人,出了险境就翻脸不认人了!

面上却依旧笑着,张开双臂,道:“宽衣。”

灯光下他张开双臂微微仰首的姿态有如骄傲昂首的凤凰,带着尊贵和不可轻亵的端严,凤知微慢慢蹭过来,偏着脸慢慢解他的衣扣,烛光照耀下纯白的丝质衬袍如一片云般悠悠飘落,软软覆在两人脚上。

腰带、长裤、亵衣……

衣服层层坠落,在两人脚下无声落了一堆,凤知微的眼光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垂在地上,这一垂便看见那人修长的腿,不急不忙踢开满地衣物,向她走来。

凤知微不是没给宁弈脱过衣服,上次在那废宫里她也曾将他处理个干净,但那毕竟是被窝底下的勾当,如今却是直面相对,她再胆大镇定,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脸,一层比一层红,看见宁弈似乎向自己走来,慌忙后退。

那淡黄光晕映照下,肌理细腻的修长的腿却突然转了个方向,跨入了浴桶。

水声响起,溅到凤知微滚烫的脸上,她舒出一口长气,拔腿就走,却听那人问:“胰子在哪里?”

凤知微只好递过澡豆。

“布巾。”

递过布巾。

热气蒸腾而起,蒸腾的热气里尊贵的殿下不紧不慢的吩咐:“搓背。”

凤知微微笑:“殿下,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您这眼睛不妨碍洗澡了,告退,告退。”

“嚓!”

横梁上突然响起一声裂响。

刚刚转身的凤知微一惊,一个滑步便滑着地上的水直奔浴桶,热气蒸腾而来她看不清宁弈,下意识便要拔剑,忽然从浴桶里伸出一只光溜溜的手臂,一把抓住了她,将她往浴桶里一拽!

凤知微猝不及防被拽进浴桶,慌乱之下头埋进去吃了几口水,随即想起这是宁弈的洗澡水,顿时大怒,眼睛一睁又依稀看见水下……哗啦一声赶紧从水中抬起头来。

一抬头就怒道:“宁弈你现在闹什么——”

却听横梁上有一个人懒懒道:“主子,她进来了。”

宁弈含笑仰头,道:“多谢。”

横梁上宁澄一本正经道:“不客气。”

凤知微气得七窍生烟,敢情是这一对主仆合伙起来戏弄她,正要从浴桶里爬起,横梁上宁澄却一拳打碎了屋顶,仰头对屋顶上一人道:“没有事,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宁弈含笑便要揽着她站起。

凤知微心想要是给顾小呆看见此刻的宁弈和自己挤在浴桶里,再闹给赫连铮知道,这辈子她也没脸见人了,只好道:“顾兄,没事,我在洗澡。”

屋顶上顾南衣“哦”了一声,随即赫连铮的声音兴致勃勃的凑过来道:“洗澡吗洗澡吗需要我给小姨擦背吗……”随即“砰”一声,某物直线坠落。

宁澄还是一本正经的坐在横梁上,他坐在那里浑身透湿的凤知微便没法站起身,只好继续呆在浴桶里,浴桶那么点大地方,和宁弈挤在一起,她避也避不开躲也躲不了,看也没处看摸也没处摸,连想抽剑破桶都没法动作。

那个没穿衣服的人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好整以暇的搂着她,竟然不急不忙和宁澄谈起正事来了。

“你去了哪里?”

宁澄居然毫无愧色,“我来迎您的时候,半路接到消息,五皇子失踪了。”

这个消息令宁弈身子一僵,凤知微也抬起头——五皇子从软禁他的苍山行宫逃出去了?难怪常家有这番动作,换句话说……常家注定要反!

难怪宁澄接到这个消息连宁弈都不顾,直接奔去处理了,不过这个护卫也实在散漫,居然就这么撒手一跑,宁弈这人明明驭下很严,似乎却对这个护卫特别宽纵,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现在人在哪里?”宁弈果然没有生气,语气沉肃。

“我总算找到了那批人,一路跟着,现在那批人已经出了陇西境,”宁澄答,“如果不是接到这边消息要赶回来,我本来可以截杀他。”

凤知微眉梢挑了挑,常家去营救五皇子的人,一定是超级高手,行踪也一定极其隐秘,宁澄就能这么轻描淡写找到那批人并差点截杀?这么能力非凡?

联想到宁弈对这个护卫的宽容,和顾少爷刚才没有踢宁澄下去,凤知微若有所悟。

宁澄说完话,笑嘻嘻从横梁上俯瞰下方,道:“王爷水冷了,赶快点。”

“你可以滚了。”

横梁上只剩下一个洞,宁澄果然立刻滚了,凤知微叹口气,道:“闹够了没?”

劲边突然一热,却是湿漉漉的宁弈靠近来,疲倦的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低低道:“知微……下山后便要一切回归从头吗?那么便容我再闹一次……过了今夜,你要做你的不断向上爬的魏知,我也要继续我永无止境的争斗……老五跑了,闽南南海之行注定血雨腥风……知微,知微……走下去,我们都不知道那路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今晚……你能不能……能不能……彻底的近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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