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时,吴县令最先起席,转身出门离去。 裴冬云带着司晨,正在一一送客,还一边絮絮叨叨在寒暄着什么。 李佑冲着她点了点头,便是起身离开。 到了楼下,外面的夜色,早已经浓重了下来,瓦岚已经是趴在一楼的桌子上睡着了,薛钊杰还是仍是尽职地睁大着双眼,此刻见到李佑下楼,推醒了瓦岚,连忙迎了上去。 “走吧。”
李佑冲着他们二人说了声,抬脚向着门外走去。 可是刚刚走出大门,靳东旺便是一溜烟地跑了上来,这货极懂得隐藏自己,若是李佑刚才不是和他一起上楼,他都是忘记了酒宴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李相公慢走,县令大人有请。”
靳东旺冲着李佑乐呵呵地说道:“可是一件大好事呢。”
“谁的好事?”
李佑心中警惕。 “当然是相公您了。”
靳东旺越发谄媚了。 李佑吸了口气道:“哪里?”
靳东旺道:“相公跟着我就是。”
“嗯。”
李佑点了点头,他心理倒是猜到了一些始末,可这完全和好事不沾边,若是非要说好事,那倒是他们的好事才对。 靳东旺带着李佑沿着主街,一直往南,第二个岔路口又是往东走了一会儿,这才到了一座大宅子。 宅子算不上豪奢,甚至是连大户人家都是算不上,看得出来即便是堂堂的将军大人,生活也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的优渥, 大门前的门子,一见到靳东旺走来,忙是迎接了上来开口道:“老爷,回来了……吴……” “闭嘴。我知道了。”
那门子连忙闭上了嘴巴。 靳东旺瞪了他一眼,转头笑着对李佑道:“寒舍简陋啊,来我们直接进里屋。”
李佑跟着他进了大门,绕过罩璧,院子豁然开朗,他这才发现这宅子,也是挺大的。 于是跟着靳东旺继续饶了几绕,来到了正厅。 吴县令带着仆人,坐在大椅上打着盹,面前就放着火盆,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 “老不死,跑的挺快啊。”
李佑心里暗自骂道,他们前后走的,差不了几分钟,吴县令就算是到了,那也是刚刚到的,哪至于到了打盹的地步? 这明显是装势。 “大人,人来了。”
靳东旺像是狗腿子一样在他的耳边轻呼唤,他这才“唔”了一声,缓慢睁开了眼睛。同时他那老仆人很是知趣地出去了。 “李小友来了啊。”
吴县令看着李佑冲着他笑道,如今的这个称呼已经是变了。 明朝的读书人喜欢这么称呼,当然这个称呼,往往不是以年龄为大小的,而是以科举名词相排辈的,就算你是八十岁,可也是只有秀才功名,将一个二十多岁的举人,喊作小友,那就是不敬。 人家二十岁的举人,喊你八十岁的秀才,叫做小友,这才是正常的礼仪。 这种大多让人觉得古怪的礼仪,则是属于他们读书人的“雅趣”,被他们称之为“雅事”。 “让县尊大人久等了。”
李佑客气说道。 “坐,你们呢都坐下。”
靳东旺作为主人,让李佑坐在了吴县令旁边。 “李小友,此番南下迁徙可有去处?”
“尚未确定呢。”
李佑沉吟道:“大致有了确定的方向。”
“哦,那可是要前往成都府?重庆府?”
吴县令问道,对于这些科举有功名在身的人,谁还能没一些同窗旧友,特别是像李佑如此多的强军,去了成都府也是自有一片天地。 “或许吧。”
李佑一时,倒是猜不出吴县令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所以只能含糊其词地说道。 吴县令看了一眼一旁的靳东旺,靳东旺当即开口道:“李相公你看这昭化城如何?”
“自是不错,虽然不大,但是文风极盛,灾情也是比北方强多了,毕竟河水丰沛。”
李佑敷衍说道。 “那相公可否在此扎根,做个练总?”
崇祯十二年,便是正式实施了地方练总的措施,有的地方也叫团练,可是这些被官方所承认的地方自卫武装,往往都是由地方大户所左右。 靳东旺期待道。 同时吴县令也是笑吟吟地看着李佑。 其实他都已经快要致士了,这个练总他以前响应过朝廷,倒是搞过,可一没钱,二没人,只能依靠着缙绅出钱出力,可是缙绅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召集一些三教九流,倒是成了他们自家的爪牙,冒领了练饷。 有了贼匪,根本也是不管,只是护着自家的一方田地,大的流贼来袭这些练总,自己跑的比什么都快, 所以吴县令很想有着能够自保的乡勇,不说保境安民干出政绩,而是想要保住自己这条老命。 他在昭化任上已经五年了,养老的钱早已经足够了,没想着再去往上攀爬。 如今张献忠在杨阁老的绞杀下,非但没有穷途末路,反而是在川东一路高歌猛进,他真是怕了,万一他再次想要从四川入陕,那自剑阁上来,那他不是首当其冲吗? 他可是听说了这张献忠对于官吏,那可是一个恨之入骨,不像那闯王李自成至少还会打听一些官声口碑,八大王可是不问青红皂白,逮住一个杀一个。 临到老了,他可是不想丢了老命,那他攒下的钱,岂不是白攒了? 李佑有着如此强军,当然面对八大王肯定还是不行,可是吴县令他并不指望李佑能护住一城的百姓,届时只要能护着他就行了。 方才在宴席上,见着李佑才气也是这么鹤立鸡群,他心里顿时欢喜极了,甚至都是有了想将自家女儿吴诗妮嫁给他的冲动,然后彻底绑住这个金龟婿。 想到金龟婿,他一下子又想到了靳东旺给他说的横天王匪被剿灭之事,这让他震撼的同时,更是让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李佑那车队中间有着好一些车子,看着只是拉着棉花、布料,但却是留下了重重的车辙子,里面肯定不是全部的棉花,如此掩人耳目,里面是不是有着横天王的银子? 这些事情靳东旺并没有给他明说,可是他知道靳东旺这个人虽然生的粗鄙,但是心思却是极为灵巧,既然他能想到的,靳东旺肯定也是想到了,只是他没有去提,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有那个想法。 “看来武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吴县令心中想着今天宴会上自家女儿看着李佑春心萌动的样子,心中也是不由得乐开了花,若是当真当结亲,那这些银子,岂不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