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诸葛这三月以来,他的身体状况总体已经急转直下了,并且一直被尿频、水肿所折磨,身体已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许多。 今日起来,他就莫名地心神不宁,挨到了夜里戌时左右,他这种情绪还是未消缓多少,这倒是将在他身前的侍候着的大韵儿,吓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偷吃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武诸葛莫名心慌,实在在床上躺不住了,便是在亲信的搀扶下来到了聚义厅。 刚坐下没多久,突然外面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平地一声雷,人群顿时惊呼了起来,忽而又戛然而止。 明明发生了什么,而却迟迟未见人进来禀报,这让他不禁有了些怒意,正要呼喝左右,却是见到一道身影,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蔫蔫地走了进来。 武诸葛眼睛微微眯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冲心头,李佑可从来不是这样子的啊,他的脊梁杆从他见到的那一刻起,就从来都是挺的那么笔直,像是一把要把天捅破的长枪,可是今日却是如此失态? “怎么了?老五,出啥事了?”
李佑这才缓缓抬起了身子,武诸葛也是这时候,才看清在他满身都是血污,怀里狼皮大氅里裹着着的是一个小女孩的尸体,这个小女孩他自然有印象,是南寨李佑最疼爱的一个丫头片子。 他正惊愕间,只见牛进库与苗显祖走了进来,往桌子上放了颗脑袋,头发蓬松,但是依着轮廓,他还是一眼看出,这是武鼐! 武诸葛只觉得脑袋发懵,一股腥气直冲胸口,浑身也是发麻起来。 此刻他正端坐在聚义堂里,看着桌子上的两颗人头发呆,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深深地陷在了虎皮大椅子李。 李佑则是满身鲜血地坐在一旁的方桌上,狮大勇难得清醒地与武诸葛并坐着,厅内人满为患,可却是静得出奇! “真是旗杆山猪老大干的?李钦相、管红心这些个凶胚都死了?”
张仓煞白着脸问道,盗亦有道,按山上的潜规则来说,旗杆山没道理敢这么黑吃黑啊! 李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王邛怒吼道:“贼狗攮的,走,我们这就杀上旗杆山去,敢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盐铁,打劫我们,真当我们龙门寨是软柿子了不成?!”
“走!”
“走!”
厅内人顿时都是怒吼道,并不是他们对于武鼐的死有多么愤慨,而是旗杆山这是在断他们财路,断他们衣食父母。 在这乱世之中,劫道根本没有盐铁生意稳定,龙门寨上下没有人愿意丢了这口饭。 “咳咳……” 武诸葛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佑,你给我说实话!”
武诸葛一直耷拉着的三角眼,此刻猛然地张拉开来,脸部的肌肉由于愤怒、压抑快速地颤抖着,像是一头受伤即将暴怒的狮子。 李佑在这一刻也是心神有些不稳,不过他索性眼睛发直,没有躲闪,也不打算回答。 半晌,武诸葛又开口道:“你给说实话说,是不是曹家突然想要换马,让那旗杆山接替了我们,来做这盐铁生意?”
李佑心理顿时一松,沙哑说道:“肯定是的,若是没有缙绅的授意,旗杆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谁能给他们收尾?”
“可……可为什么?”
武诸葛这一刻他真是想不通,不过他也不想去想了。 他自己连儿子都没有,就这么一个宝贝侄子,可现在就这么白发人送黑发人,带了他无限的绝望,偌大的基业,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乎,他咬牙切齿怒吼道:“今晚,就去平了旗杆山!”
“好,我就等着大掌盘这话呢!”
李佑泪流满面道:“先血洗了旗杆山,再下山血洗了曹家,我要小橘子、李钦相、老管他们报仇……” “好,好,好!杀,杀,杀!”
武诸葛张牙舞爪,状若疯癫,冲着狮大勇吼道:“你与李佑一同去,将猪老大的脑袋给我提来,为鼐哥儿陪葬!”
狮大勇一直低着头,此刻点了点头,凌乱的发丝下,他那双眼睛,却是一直在盯着面前方桌前的痛哭流涕的李佑。 武诸葛下令之后,张仓便是带人去圈棚那里宰了一头大肥猪,迅速张锅烧水煮起肉来,同时让人开了库房,取出了不少甲胄、武器,甚至是搬出了两架榆木喷。 狮大勇不久回来穿上了一套漆黑的铠甲,七尺的个子,加上这身对襟铁甲、腰刀、虎枪还有箭囊,给人了一股子强大的压迫感,这身装束完全是绞肉机啊。 在他身前后是他手底下那七个一直不离不弃地亲卫,此刻他们身罩着披风,怎么看也是名副其实的边兵精锐。 李佑与狮大勇眼神交汇了一瞬间,他这才第一次正面看清了狮大勇的脸——方方正正,浓眉大眼,突然冲着李佑拉起了嘴角,竟是笑了出来。 这异常的举动,让得李佑心头微沉,似乎一切都被他看穿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下意识摸了摸刀。 这种感觉很不好,不过谁敢挡在他路前,都是死。 李佑冷没有做声,起身准备回南寨一趟。 他如此归来,让得南寨瞬间沸腾,不过这种沸腾在李佑的狼狈模样,更多的则是沉默。 要说伤心,谁不知道李佑将小橘子当成女儿看待! 小橘子的死,早已经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无论是原先与小橘子相处时间久的矿徒,还是后来加入的流民,对于小橘子都是难以忘怀。 因为小橘子保留了这乱世中谁都没有的童真和烂漫,可是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死了。 裕争春、宋栢舜等人都是杠红着脸,额头冒着青筋,牙齿咬的蹦蹦响,个个手里都是攥了家伙,只等着李佑吭一声。 吴大鼎等人,更都是迫不及待,也是窝着一肚子火,死死盯着李佑。 冯巧等人,见着只有李佑回来,自是以为没回来的所有人,都是战死了,这让他们心情悲痛,虽说他们对于管、李等教官的日子,把他们折腾惨了。 可是谁都知道管、李等人,心地并不坏,之所以对他们要求苛刻,还不是为了在这乱世之中多一份武勇,以求战阵上保命,可是这突然的一下子就是死了? 如何能让他们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