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车厢闷了一路,是有些难受。”
李淳罡抬手嗅了嗅,不以为意的搓了搓指腹。
姜泥这会儿心里正愤愤着徐凤年让她换本书读的事情,毫不客气的命令道,“营地边上有水洼,你自己去洗手洗脚去。”
“我?”李淳罡瞧见姜泥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惊讶的并指为剑在她面前挥舞了几下,“剑神诶~”
姜泥板着脸打断李淳罡的话,一脸严肃道:“管你剑神不剑神,不洗干净别回来。”
远处的鱼幼薇一直在关注这边动静,瞧见姜泥居然敢居高临下的训斥剑神,心里猛然一慌,正想上前缓和气氛,却被周寂伸出衣袖挡了下来。
鱼幼薇疑惑的看了眼周寂,再回首时,姜泥已经从李淳罡身前安然经过,而这位传说中的剑神,怔了会儿神,居然听话的下了马车,朝水洼方向走去。
“看吧?我就说,李剑神还是挺好说话的嘛~”
周寂露出一副从容自信,万物了然于心的表情,心里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倘若刚刚两人闹僵,恐怕自己真的要每隔一两天找李淳罡打一架了。
万一真把李淳罡逼红眼,弄得打生打死,徐凤年身旁少个老头儿,最后不还是得自己护着他当随行护卫?
同行可以,护卫...免谈。
鱼幼薇一脸崇拜的看向周寂,布林布林~的眼睛里不可思议的光亮,周寂得意归得意,表面上还是得装一下的,端着花盆留给她一个潇洒俊逸的背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说吧~读哪本?”
姜泥视线余光扫见周寂身影,微微地颔首示意,板着脸看向徐凤年。
徐凤年回身看了一眼,随手从那叠书中抽出一本,敲了敲书皮道,“就先这本《千剑草纲》吧?”
姜泥捧起古籍翻开扉页,认真读道:“剑者,凶兵之首,生而为杀,万事之初,天庐坠金,古仙得之,炼而为钢,遂成剑始.....”
“此为聚水火之齐,用阴阳之候,取刚柔之和,以力分山色,天地为之殇.....”姜泥刚读一段便停了下来,重新翻回前页,嘴里像是低声嘟囔着什么,让人停不真切。
“接着读啊。”徐凤年见状疑惑道。
姜泥用手指点着书页上的字迹,低声嘟囔之余,头也不抬道,“我数数多少字。”
徐凤年一脸无奈道:“读完一块算。”
姜泥理都不理,低着头继续数数,“六十五、七十、七十五、八十、八十五、九十、九十五...”
姜泥手指头点了两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放下书本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百字百文。”
“明明是九十七个字,多出三个哪来的?”徐凤年没好气的说道:“继续~继续~~”
被徐凤年错破小心思,姜泥恼怒道:“九十七就九十七!我继续读了。”
“剑道守微致虚,其意幽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
徐凤年听得似懂非懂,转头看向周寂,瞧见周寂眉头微皱,脸上写满着迷茫,不禁诧异道:“怎么了?这剑法有什么问题吗?”
“前面关于剑的由来倒还好,就是后面的部分.....”
周寂沉吟片刻,徐凤年追问道,“后面怎么了?”
“我没听懂。”周寂表情古怪道。
徐凤年傻眼道:“你都这么厉害了,居然也没听懂?”
“这和我厉不厉害没关系。”周寂摆了摆手,笑道:“真传一万块,假传万卷经,这书写的过于晦涩,凭空臆想,听不懂很正常。”
“嘿~能有这番见解,难怪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李淳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每步走来,四周不断蒸腾热气,回到马车的时候,衣服和身上都已变干,乍一看虽然还是有些邋遢,但至少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没有了令人不适的馊臭怪味。
徐凤年迟疑道:“这可是千剑杜思聪亲自编写的剑纲。”
周寂并不认识什么杜思聪,李淳罡却是露出不屑表情,倚坐在车厢上,搭着腿道,“杜思聪是想抛开剑招技巧,专求剑道剑意,可惜终究水准不足,反而有失偏颇。当初他在写书的时候我就训斥过他,可惜他还是走错了路。”
徐凤年不可置信道:“写千剑草纲的杜思聪被您训斥过?”
“他来求教于我,在雪地里站了三天三夜,我才勉为其难的点拨了他三句。”李淳罡翘起二郎腿,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不小心又被他装到了。
周寂留意到李淳罡朝自己瞥来的视线,轻咳一声,伸手探入袖中装作掏什么东西一样,徐凤年和姜泥瞧见他的举动,顿时眼睛都亮了,满怀期待的盯着周寂袖口,仿佛等他什么时候能从里面掏出个活人出来。
当然,活人是掏不出来的,不仅掏不出活人,周寂还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收集功法秘籍的习惯。
脑海里虽然还记得将夜梦里旧书楼的典籍,但并未付诸笔墨,想要教给徐凤年只能言传身教,或是誊撰抄写。
手掌拿出袖口,周寂抓起一把瓜子看向愣住了的两人,恍然道:“喏~就剩这么点了,见者有份。”
徐凤年和姜泥收回视线,两人对视一眼,姜泥试探道:“还读吗?”
“读...”徐凤年指了指另一本书道,“老周和前辈都这么说了,那就换这本杀鲸剑诀。”
姜泥拿起书本还没读两句,就被李淳罡指出还不及刚刚那本,于是徐凤年又叫她换了一本,最后带出来的书毫无疑问,皆被李淳罡全盘否定。
眼看休息的时间过去,车队就要重新出发,期待了这么多天的姜泥根本没来及读几个字,就见徐凤年摆手道:“算了,这些就不用再念了。”
“我才念几个字呀?”姜泥一听急了,她可还指望着读书发大财,将来能给自己定制一具沉香楠木的棺椁呢,暴富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
“不行,我得算一下~”
姜泥连忙扒看刚刚读过的这些书,想数清楚究竟读了几个字。
“不用数了,一共一百九十五个字,”徐凤年哑然失笑,掏出两串小钱,从中摘回五枚,丢在了书页上。
姜泥一脸懊恼的坐在座上,猛然转头瞪向马车上的李淳罡,把这个曾经赫赫有名的剑神吓得一个激灵。
谷磒</span>“我洗脚啦!!”
姜泥财路被断,小脾气顿时爆发道:“就你话多!本来我能读好几本呢!你算算你到底欠我多少钱了?”
“老夫可没钱啊~”李淳罡讪讪的撇头看向别处,撑起二郎腿抖动,掩饰内心的慌乱。
周寂眼中精光闪过,微笑道:“你待会儿帮我取些笔墨纸砚,我来给你写一本七八贯的剑经怎么样?”
姜泥眼里顿时绽放出小财迷的亮光,欣喜的点了点头,连声感谢。
徐凤年欲言又止,突然注意到周寂看向自己的目光,顿时明白过来,转眸朝姜泥使了个眼色。
姜泥这会儿重新燃起赚钱的希望,李淳罡把刚刚那么多书都贬低的一文不值,可他自己却在周公子身上吃过好几次亏,等公子把书写出来,看他还怎么挑刺。
欣喜之余,姜泥放下周寂眼神透着古怪,沿着他的视线看向徐凤年,放下徐凤年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好像在示意着什么。
姜泥不明就里,只能随着徐凤年的眼神示意转身看向李淳罡。
李淳罡这会儿正朝这边偷瞄,目光恰巧与姜泥对视,顿时有些尴尬的扭动肩膀后背,换了个方向撇头道:“老夫虽然没钱,不过也可以写点东西给你......”
说到最后,犹有几分不服输道:“那小子的剑经七八贯,老夫给你写一个十贯的如何?”
周寂撇了撇嘴,端着花盆道:“我给你写两本。”
“老夫写三本!”
李淳罡的脾气顿时上来了,俨然一副要和周寂内卷到底的拼命气势。
周寂欲言又止,面露不甘的拂袖而去。
李淳罡神色更加得意,摇晃着二郎腿,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啪~’
巴掌清脆,周寂和徐凤年默契击掌,姜泥看着两人脸上浮现的坏笑,突然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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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驶出雍州,当天黄昏,绕路到了一处残破道观,众人下车安顿,徐凤年走到后面那架马车,看见周寂取出砚台研墨,惊讶道:“你还真打算写呀?”
“要不然呢?”周寂将砚台递给徐凤年,让他帮忙研墨,笑道:“之前不是说好教你传音入密的秘术吗?正好趁着机会写下来,让姜泥读给你。”
“我还以为你就是单纯想要坑李剑神一下呢~”徐凤年看着自己一身白衣,往下抻了抻袖口,坏笑道,“不过这样也行,到时候李剑神的三本你我共享,你写的两本藏着不给他看。”
“不必再搞这种小动作了。”周寂哑然失笑,“他可是剑神李淳罡,虽然看起来邋里邋遢,你别真把他当成糟老头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来了?”徐凤年傻眼道,“那他为什么还要上当呢?”
周寂笑道:“他又不傻,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他一直想收姜泥为徒,姜泥始终不愿学武,这份偏执倔强倒是和当初的你如出一辙。”
徐凤年讪讪一笑,没学武功的时候老黄各种劝他,真等学会武功,他才意识到什么是‘真香’。
周寂没有再趁势揶揄徐凤年,笑道:“我和他教你武功都要通过姜泥这一环节,与其说他因为上当受骗不如说是顺水推舟,借着传你武道的理由,将自身所学传给姜泥。”
徐凤年心下了然。
他之所以用朗读书籍刁难姜泥,其实出自同样目的,都是想让姜泥将功法烂熟于心,潜移默化间打下武道基础。
魏叔阳从远处走来,回禀道:“世子,道观四周已经探查完毕,外围林木像是被人刻意砍伐,看起来颇为古怪。”
徐凤年摸了摸鼻子,难掩嘴角笑意:“哦~都用来...烧火了。”
烧火了?
魏叔阳露出惊讶表情。
徐凤年解释道:“当时找不到木材,就把树都给砍了。”
“原来世子来过。”魏叔阳恍然道。
“三年前,我和老黄住过这儿。”徐凤年向前走着,看着四周熟悉的风景不由露出怀念之色。
“哎~!”
身后突然传来周寂的声音,打断了徐凤年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惆怅。
徐凤年转身看向周寂,周寂伸出手指,用力的指了指他手里的砚台,露出无奈之色。
徐凤年这才反应过来,将砚台递给舒羞,示意她给周寂送去,自己重新怀念过往,朝道观里面走去。
舒羞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剑神李淳罡和周寂周公子两人同时讨要笔墨,待在车厢里写东西,相互较劲的氛围不言而喻。
周寂注意到留在车厢并未归还砚台的舒羞,露出好奇之色,疑惑道:“舒羞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舒羞展颜露出微笑,眼角一点泪痣平添几分媚态,“公子一人既要研墨又要写字,未免有些不便,小女子愿为公子在旁研墨,红袖添香。”
“女菩萨快收了神通吧~我老婆还在呢~~”周寂指了指身旁的花盆,藤蔓无风自动,在没有支架的倚靠下挺直而立,两片藤叶左右互搭,宛如一个抱肘而立的女子,明明不过手掌大小,那种冷艳高傲的气场却足有八米多。
舒羞莫名感觉一阵危险从心底泛起,她在江湖闯荡多年,靠的就是这种玄之又玄的第六感,脸上的媚态顿时收敛,态度也变得谦卑恭敬起来。
周寂见她转眼换张面具,不禁有些无语,在开启穿越之旅前,他也曾以盗圣之名在江湖闯荡八年,所以对舒羞这种变色龙一样的自保本能并不感到厌恶,但也不至于喜欢。
“说吧,到底所谓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见公子突然讨要笔墨,想问下公子是否需要研墨。”舒羞视线余光扫了眼短案上宣纸字痕,恭敬行礼,退出车厢,“既然公子不愿,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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