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羞告辞离去,驾车的吕钱塘也被安排出去寻找野味,马车停靠的侧院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周寂一人在车厢‘闭关’,思考要从梦里的将夜世界抄点什么才可以既帮到姜泥,也可以帮到徐凤年。
悄然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及近,鱼幼薇鬼鬼祟祟的拉着姜泥的手腕,把她从门口拽到马车旁,往左右看了一眼,献宝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截树枝疙瘩。
“什么东西?”姜泥见鱼幼薇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好奇的打量一眼,并没有看出这截短棍有什么特殊。
“砸人啊~”鱼幼薇做出一个敲击的动作,认真道,“凤字营不在,今晚就是最佳机会,那个吕钱塘之前不是读书人吗?看起来身手一般,我们可以把他当成突破口,等到晚上轮到他守夜的时候,我们可以砸晕他,趁机逃走。”
姜泥哭笑不得,敷衍道:“没地方可去。”
“不管,先逃走再说。”鱼幼薇心疼的看着姜泥,苦口婆心道,“你都知道徐骁想害你了,还打算留在这里送死啊。”
“不用了。”姜泥知道鱼幼薇是关心自己,虽然想法太过单纯了些,但她心里还是感到些许温暖,摇了摇头,解释道:“北椋离这里不远,我若真跑了,一只信鸽就能把消息送回去。”
“你总得试试吧!”鱼幼薇面露急色,不给姜泥拒绝的机会,“我们说好了撒~”
鱼幼薇说着攥紧树枝,像是提前练习一样,试着挥舞了几次,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你那根太轻了,跟个擀面杖似的,怎么砸人?要不试试这个?”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鱼幼薇还没反应过来,姜泥却愣在了原地,瞳孔放大的看着一根泛着暗金哑光的棒槌从车窗伸出,递到了鱼幼薇的手边,棒槌约有半人多高,一头粗一头细,粗的那头紧贴着车窗大小穿过,细的那头刚好适合单手持握。
鱼幼薇看到姜泥眼里亮起的‘憧憬’和‘希望’,以为她同意了逃走的提议,随手接过旁边递来的金棒槌,整个身子向旁边倾斜倒去。
砰~的一声。
堪比车窗大小的棒槌砸在地上,陷进泥土半指深,鱼幼薇在接到棒槌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奈何纯金搓成的棒槌足有千斤,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吓得她连忙闭眼,手脚一阵扑腾,却始终没有摔到地上的感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姜泥看到纯金捏成的棒槌还在盘算它究竟能值多少钱,转眼就看见鱼幼薇像是只离开水面扑腾的锦鲤鱼,被淡蓝色的真气包裹,托举在半空中。
“你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
鱼幼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只眼睛紧闭,另一只眼悄悄睁开缝隙,瞧见自己并未落地,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身子缓缓扶正,直到双脚落地,踩在松软却又踏实的泥土上,这才放下心来,轻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陷进土里的大棒槌。
鱼幼薇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自己没事,转身看向从车厢下来的周寂,两眼汪汪,全是幽怨。
周寂心里一紧,连忙上前道歉,他只是无意听到两人对话,想开个玩笑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把鱼幼薇惹哭。
姜泥挡在周寂身前,张开双臂把鱼幼薇和那根半人多高的金棒槌护在身后,生气道:“光道歉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万一伤到筋骨怎么办?”
鱼幼薇敢怒不敢言,见姜泥为她出头,脸上写满了感动。
周寂瞧出姜泥眼里闪烁的精光,隐约猜到了她的小心思,顺着话说下去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姜泥吞了口口水,视线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大棒槌,昂首挺胸,板着脸道:“得赔钱~”
鱼幼薇住进王府之后一向深居简出,平日和周寂没什么交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一指将自己定住的恐怖回忆当中,留意到姜泥时不时朝棒槌偷瞄的视线,顿时明白了她的这位小财迷公主又开始犯病了。
鱼幼薇伸手捂住姜泥的口鼻,阻止了她将要展开的漫天要价,“赔钱就不必了,还请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将我们密谋的事情告诉别人。”
“唔~唔~~”姜泥挣扎着想要脱离控制。
奈何鱼幼薇毕竟练过剑舞,五六斤重的长剑拿起来容易,若是想舞动的好看,对臂力和身体素质还是有些有些要求的。
周寂笑道:“这是自然,只不过.....”
“不过什么?”鱼幼薇面露警惕,还以为周寂要提什么条件。
周寂指了指挣扎力道越来越小的姜泥,神色古怪道,“不过你要再捂一会儿,可能就要带着她的骨灰逃走了。”
“呸呸呸~”
姜泥扒开鱼幼薇的手掌,连呸了好几口,手背抹过双唇,一脸幽怨的看向鱼幼薇。
这时,徐凤年他们听到刚才的动静从屋里走出,走近马车旁边,疑惑的瞥了眼陷入泥土里的大棒槌,看向姜泥道:“你脸怎么红了?”
“有...有吗?”姜泥当然不能把鱼幼薇‘密谋’逃走的计划告诉徐凤年,顶着涨红滚烫的脸颊敷衍道,“可能是天太热了吧?对,外面天太热了,你们聊,我去屋里凉快凉快~”
姜泥不给徐凤年挽留的机会,脚步匆匆离去。
见姜泥都走了,鱼幼薇露出敷衍假笑,说着“是挺热的撒~”,从周寂和徐凤年之间穿过,看到姜泥跑的只剩背影,连忙快步追了上去,急声道:“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她俩这是怎么回事?”
徐凤年余光扫过,正巧看到周寂伸手抽出棒槌,往袖口里塞。
差不多和车窗大小的棒槌塞进袖筒,徐凤年哪怕早就知道眼前这货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真等他亲眼目睹这一幕时,仍旧愣在了当场,呆呆看着周寂从袖口拿出右手,宽松的左袖空空荡荡的垂下,随着微风来回轻摆。
“没什么,她俩自己闹着玩呢。”
周寂笑了笑,没有告诉徐凤年鱼幼薇想要带姜泥逃走的计划。
另一边,派去打猎的舒羞和吕钱塘带队归来,两人都是收获颇丰。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荒废已久的道观重新燃起了炊烟袅袅,浓郁的香味很快飘满整个大堂。
众人围着篝火坐下,李淳罡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叼着笔杆,似乎在研究要写点什么东西上去才能稳压周寂一头。
“世子...”
青鸟蹲跪在徐凤年身旁,将烤好的野鸡端到他跟前。
徐凤年示意青鸟回去坐好,看着盘里的烧鸡,笑道:“青城山的白果鸡,这都被你们找着了,这下有口福了。”
坐在下首的舒羞颔首道:“世子喜欢就好。”
徐凤年环视一周,发现少了一人,“吕钱塘呢?”
舒羞解释道:“他在外面呢,说要守着马车,不用搭理他。”
谷啠</span>鱼幼薇听闻眼前一亮,悄悄瞄了旁边的周寂一眼,往门口的方向稍微挪了挪。
李淳罡余光扫见众人已经准备开餐,立马丢下笔墨,起身道:“已经烤好了?鸡腿给我留着,我要吃鸡腿~!”
李淳罡说着看向周寂手里刚烤好的野鸡,从舒羞身后绕行几步就要去抢他手里的那只。
啧~
看来是真把这位剑神‘前辈’得罪狠了,吃个东西都想来较劲。
周寂心里不禁有些无奈,所幸姜泥起身挡住李淳罡,从徐凤年的碗里拿走一只鸡腿,递向了李淳罡。
“喏~吃这个。”
李淳罡看着姜泥不容置喙的眼神,悻悻的伸出手,手伸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往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才再次伸出,接过鸡腿坐在了另一边。
徐凤年回头看了眼李淳罡吃鸡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老黄也喜欢吃鸡腿。”
“剑九黄?”
李淳罡目光一瞟,徐凤年笑了笑,露出怀念之色:“我只知道他叫老黄。好吃懒做,烤地瓜最在行。”
“不对吧?你不是没吃着他烤的地瓜吗?”周寂指尖划过,将手里的烧鸡分开三份,递给了鱼幼薇和魏叔阳。
不说还好,一说徐凤年满肚子气,“是没吃到,我俩一起偷地瓜,结果他看到农户一溜烟跑的没影,我被老农堵在马背上,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最后连行李和马都赔给人家了,结果找到老黄,他把偷的地瓜全给吃了.....连张皮都没给我留。”
抱怨到最后,徐凤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凤年转头看向鱼幼薇,突然发现她手里还攥着根棍子不撒手,诧异道:“手上拿个棍子干什么?”
一时间,除了周寂和李淳罡之外,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去。
‘你怎么还带着这玩意儿啊?’
姜泥满脸无奈,鱼幼薇表情僵硬,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就在气氛近乎凝结的时候,悄然留意周寂神色淡然的往火堆扫了一眼,鱼幼薇眼前一亮,将木棍丢进篝火,讪笑:“添把火。”
这么迟疑的回答肯定有所隐瞒,就在鱼幼薇担心众人追问的时候,周寂转移话题道:“你说你和老黄三年前来过这里,想必待了很久吧?”
提及老黄,徐凤年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怀念道:“有些日子了。”
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通,鱼幼薇心知这是周寂对白天开玩笑的补偿,仍旧朝他递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周寂仿若无视,好奇道:“特意留下的?”
“不是特意留下,是被山匪抓了。”徐凤年笑着说起了那伙傻乎乎的山匪。
有老有小,与其说是山匪,其实更像流民,看徐凤年和老黄可怜,还分了半只烧鸡给他俩。
“到后来都成了朋友,离开青城的时候,还塞给我好多吃的。”
魏叔阳在旁感慨道:“重游旧地,是想再遇故人?”
徐凤年面露微笑,怀念中带着几分期待道:“还真挺想见到他们的,若是看到火光,没准真会出现。”
也许世界不同,也许身世不同,也许所处的环境不同,但在这一刻眼前的徐凤年与周寂曾经认识的范闲有了一分莫名的重合。
周寂嘴角同样勾起一抹微笑,抬眸看向破旧的木门,轻声道:“他们来了。”
“???”徐凤年一时没有听懂,疑惑的看向周寂,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徐凤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惊喜道:“你是说他们?”
周寂笑而不语,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紧接着,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从门口传来,破旧不堪的木门被人砰然踢开。
一群提刀壮汉闯入道观,围在了众人身前。
“人还不少啊?”
为首那人身材壮硕,扫了眼四周,看到两个年轻公子两个老头还有四个女眷,嘲讽道。
“......”
“......”
“......”
毕竟是世子刚刚还在谈及的‘山匪朋友’,魏叔阳他们虽有些面面相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姜泥举到嘴边的鸡翅放了下来,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这伙人,怔怔道:“这就是傻乎乎的山匪?”
徐凤年转头看向周寂,怔怔道:“这就是你说的‘他们来了’?”
“嘀咕什么呢!还有你,谁让你站起来的!给老子蹲下!!”山匪头目提刀指向徐凤年,语气满是不耐。
“不是他们。”徐凤年眉头微皱,露出疑惑之色。
“兴许是队伍壮大了呢?”装比失败,周寂便想着找补回来,起身道:“各位好汉,我们是老孟头的朋友,就是你们的孟老大。”
“什么老孟头,听都没听过,青城山下老子就是老大!再多废话老子砍死你。”山匪头目啐了口唾沫,冷笑道。
周寂面沉如水,伸手一抓,本就破旧不堪的门窗轰然粉碎,狂风呼啸,从四面八方涌入大殿,攀升的篝火像是受到一种无形的劲力吸引,卷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朝面前的山匪挤压而来。
骨骼断裂的清脆此起彼伏,强大的风压下,就连开口痛呼都是种奢望。
姜泥和鱼幼薇面露不忍,舒羞沉声道:“世子,我常在江湖行走,占山为王的山匪换了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夺权赶走。”
徐凤年转头看向舒羞。
舒羞沉声道:“第二种,是被新势力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