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白君石上次来到首都基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按理来说,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首都基地再怎么建设,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
可是,步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入目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极其不可思议。
上次来时外城还是难民的集中营。被污浊的帐篷和嘈杂的聚居区所占领,显得脏乱不堪。如今这里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贸易中心,沿街一排全是干净整齐的商铺,规划有致的摊位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显得特别繁华。
令几人尤为惊讶的是,军队放人进城的效率特别高,他们甚至没有经过隔离,直接被允许进入。
“那是什么?”秦心怡望着头顶的一片黑影。那是一盏盏硕大而奇怪的灯,由一台奇形怪状的机器高高架起,灯光微不可查。
直觉告诉她,或许正是这个奇怪设备的原因,令首都基地不再惧怕尸毒的入侵,乃至连隔离外来者这个必备的环节都省去了。
正如她的猜想,这盏灯就是从遗迹中找到的除毒设备,这个大家伙检测到尸毒后,会亮起不同的指示灯,现在已经取代了基地以往的隔离防毒措施。
再往里行进几步,便是到达了首都基地的内城,相对于外城,这里的变化居然更为显著。宽阔平整的街道,排列整齐的房屋,显然进行过重新的修缮和细致的规划。
最让他们难以理解的是,此时时间已经进入傍晚,街边陈列的路灯竟然并不是摆设,一个个的相继亮了起来。
“这这竟是通了电的,”白君石难以置信地说,“你们竟然恢复了电力?”
严昭著目不斜视地在前边开着车,闻言并不解释,只是轻慢一笑。
同时,黑特卡洛夫和秦心怡也在关注着首都基地的情况。
不说前面那些,最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首都基地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那一副副充满活力的神情。
这些人都是生活在首都基地的最普通的民众,他们本该被末世的苦难压弯了腰,本该焦虑、烦躁乃至绝望,可秦心怡从他们身上看到的,只有自信、希望、朝气。
难道他们并不知道身处末世?难道他们并不面临生存的重压?难道他们并不惧怕随时随地都会到来的死亡和磨难?
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勇敢?
秦心怡看向严昭著,深吸一口冷气。
车辆一直驶入三大地标的圈子,军部大院近在眼前。站岗士兵向严昭著敬个军礼,然后就要引导他入内停车。
严昭著摆手道:“不用,今天巡逻的卫兵呢,给我叫一队卫兵过来。”
巡逻卫兵很快跟上来,坠在他的车屁股后头,当他在露天停车场把车停稳的时候,便列队候在门边,等待命令。
秦心怡眯眼看着他们,她在严昭著的军队中感受到一种气质,一种独一无二的力量,安静而又昂扬,低调而又挺拔。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曾有几面之缘的沈用晦,心中一惊,若这支军队能领会几分那般的精气神,那她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多可怕的对手?
严昭著下了车,把四个人扔给他们,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这四位是我们基地的贵客,安排上好的房间请他们住进去,务必日夜巡逻保护,给我确保好了,他们的,”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安危。”
“平安的吩咐,平安交代的事,不能忘,一句也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
沈用晦驻足。
他已有一只脚迈出了房门,手扶着门框,一时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身问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平安对你说了什么?”
灵芝仍神志不清,不停地喃喃自语。
“……算了。”沈用晦一步踏出,把门和灵芝含糊混乱的呓语都关在身后。“嘭”的一声,他的背抵在门板上,像是嫌门关得不够严实,需要再压实一些。八壹中文網
他从楼道窗口看出去,看到外面的一小片天空。天色已经暗了,严昭著究竟去了哪,怎么还不回来?
严昭著自然没有忘记这边的事,他把秦心怡几人软禁起来,回头就看到了一路找来的阿酷。
“醒了?”听到阿酷的话,他心中喜悦,忙疾走几步,向病房方向跑去。
一脚踏进走廊,他抬头,看到了前面缓缓走出的沈用晦,脚下顿住。
沈用晦把面色藏在逆光阴影里,让他看不分明。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端的慌意冲入心底。
两个人像是傻了,隔一道长长的走廊表演慢动作对视,时间好像凝固下来,直到沈用晦不自然地走到他旁边。
“醒了一会儿,又昏迷了,你进去看看吧。”他说完,和严昭著擦身而过。
严昭著猛地攥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了?”
伴随着这声质问,沈用晦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他怎么了?
严昭著扳过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目光深深望进他的双眼里。
那双眼睛本如深沉大海,一贯将暗流藏于内里,如今却涌动着不知哪来的风暴。严昭著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突然被男人推了一把,后背撞在墙上。
整个身子被箍起来,肩膀被摁住,双唇被人狠狠地堵上,辗转碾压,躁动难耐。潇洒如严昭著,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了。
炙热惊人的大手迅速摸进来,敷衍地照顾一下两点,便毛毛躁躁地探到下面。严昭著余光瞥到地上,小熊猫阿酷正煞有介事地拿俩爪子捂在眼睛前面,一脸我不看我不看的故作纯情。他无奈地挣扎了一下,“这里是走廊!”
话音刚落,沈用晦抓起他的手,一把把他拽进旁边的空病房里,门摔得震天响。
“灵芝……”
“她没事,等会儿再去看她。”
“沈卓,你住嘴,你属泰迪的吗!?”
阿酷蹲在门边,舔舔爪子上的毛,尽职尽责地当起了看门狗。
情到最深处时,沈用晦摁着严昭著叼住他的脖子,还没等后者纳闷他怎么突然变成泰迪转世,他突然狠狠咬了下去。锋利的威胁刺入脆弱的咽喉,令严昭著不寒而栗。
沈用晦停了片刻,他在等严昭著意识过来,然后反击,不论用什么手段。
对方确实反击了,他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丫怎么说停就停的!”
沈用晦摸着他的脖子,“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他还记得初见时,对方一脸警惕,浑身戒备的样子。
如今却任他威胁最脆弱的地方,不做反击。
严昭著都快气笑了,“矫情个屁啊,你到底还做不做了?”
沈用晦俯下身去,不说话了。
完事之后,严昭著倚靠在床头抽事后烟,慢慢地吞云吐雾,姿态慵懒。
“说吧,吃错什么药了?”
沈用晦抽掉他的烟摁灭,把他搂在怀里,对着他的耳窝说:“我爱你。”
严昭著已经过了贤者时间,闻言又觉得有点被撩拨,没等他撩回去,却听沈用晦换了一副语气。
他把灵芝刚刚无意识的梦呓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一句错漏。
严昭著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澄清,“我不记得让她做过任何事,我也没失忆。”
“嗯,我相信你。”
“……怪不得你突然跟疯了似的。”严昭著能理解沈用晦的行为,如果换做是自己,得知自己受到的一切折磨都是别人故意安排的,不气死才怪。
“对不起。”沈用晦轻轻揉着他的腰侧,那里有一个用力过度留下的红印。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严昭著问,“她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说,我觉得是呢?”
严昭著叹了口气,“你自己的经历,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其实我早有预感,或者说,有一些猜测。”沈用晦顿了顿,“但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猜测能被证实。”
“你不要多想,说不定只是灵芝昏迷的胡言乱语而已,反正,我可没记得我干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嗯。”沈用晦也拧巴够了,“我们去看看她,等她醒了,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灵芝醒得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一些,她就像是随随便便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便自然转醒。
严昭著怕她半夜出事,一直守在病房里,沈用晦索性也一直陪着。
灵芝醒来后,看见两人挤在隔壁病床上睡觉,很是大呼小叫了一番:“卧槽不带这样的啊,你们平常没事发发狗粮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直接发到人家房间里来的?”
回应她的是两双充满怀疑的眼神。
她这才意识到环境不对,“怎么了这是?这不是军医院吗?我怎么会在这儿?”
严昭著问:“你,就没感觉哪里不对?”
“不对,当然不对啊!我怎么平白到了医院里的?”
“我是说脑子里,你没觉得你脑子里哪有点问题吗?”
灵芝被他认真的语气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你这损我呢?”
严昭著想了想,决定不瞒她,于是清清嗓子,道:“我们发现你是一个人造人。”
灵芝:“哈?”
等到严昭著把实情告诉她,她再三确认这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已经是半个钟头过去了。
灵芝告诉两人说她要静静,然后就懵在那里,两眼放空,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严昭著有点担心她的状态,沈用晦却道:“我们走吧,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也好。”
走出病房的两人,在门口大眼对着小眼,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为了照顾灵芝,他们把这几天的工作都推给别人了,现在都没事可做。
最后,两人只好手牵着手在大院里漫无目的地散步,顺带对路过的下属无限撒狗粮。
“现在想想,灵芝身上的确有一桩很奇怪的事,我弄不明白。”
“什么?”
严昭著眯了眯眼,似是回忆,“你知道她从前的经历吗?自小被养在黑市拳场,被当做女奴训练,十五岁的时候,跟人里应外合,一窝端了拳场。然后就带着一帮拳场里的同伴,在华人帮会的庇护下做佣兵生意。”
“很厉害。”
严昭著摇头道:“你说,这样经历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养成今天这样的性格?”
沈用晦回头看了看医院方向,想到灵芝的性格:活泼爽朗,大大咧咧,幼稚调皮。
“我想,她只是把自己真实的一面隐藏起来了。”
“你不明白,她展现给外界的那一面一直在变,一直在变。”严昭著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你不好奇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吗?就算年龄只差十五岁,就算受国外文化的耳濡目染,她毕竟把我从襁褓里一点一点拉扯大,我们之间怎么会是这样的相处状态,甚至被你误会过是一对情侣。”
“其实不是的,至少在几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至少有一个长辈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我像惯女儿似的惯着她。”
沈用晦被惯女儿三个字逗笑了,可是仔细想想,现在他们的相处模式确实有点古怪。
“她的变化是缓慢的,不声不响的,所以开始我没察觉。直到我回中国来上学,隔半年才能跟她见一次,我才发现……我觉她一直在,”他犹豫片刻,舔舔干涩的嘴唇,说道,“在变小,在返老还童。我是说,心境上。”
沈用晦皱眉:“你的意思是,那不正常?”
严昭著道:“或许在你看来很正常,毕竟人生在世哪有不变的道理,可如果你亲眼见证过……一个人在漫长的二十年里一刻不停地、均匀地朝同一个方向变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沈用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实话,这有点太可怕了。
“可是,就在刚才跟她讲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又变得更幼稚了。”严昭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