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要去上书房听教?”
李氏皇朝的皇子皇女都是有学上的,尤其是受宠的,还能开小灶。
盛阳公主是皇帝心头宝,上书房的博士们自然把她捧起来,但奈何她本人却不是那么爱读书,相比起看那些之乎者也,女则女戒,历代贤后传,贤公主传,她宁愿吃喝玩乐,纵横跋扈。
“不去——”
仙歌正打算如此说,但想到六皇子现在貌似就在上书房读书,又改变了主意:“去。”
大宫女诧异,殿下素来是不爱去国子监的,但没发出半点疑问,听命行事。
既然要去上书房,这衣着打扮上自然要不同些,这难不倒仙歌身边的人,几炷香之后,收拾打扮好,仙歌便施施然去了上书房。
上书房里,凡是未领差事的皇子都来齐,因皇帝格外重视诸皇子皇女教育,甚至时不时亲临考核之后,所以能来的公主也全都来了,除了嫡长公主,盛阳。
盛阳,如日中天,盛极不衰,这寄托着帝王何等的宠爱。
盛阳就是父皇最爱的孩子,所有皇子皇女都知晓,却无法克制不去嫉妒。
仙歌到的时候博士已经上完一节小课,课间众皇子皇以及他们的伴读还有皇室宗亲前来蹭课的本来都其乐融融各自说笑,但当仙歌出现以后,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课堂内一瞬安静。
“好热闹,你们之前在说什么?”仙歌淡淡问道。
她一身火红的裙装,看上去明艳夺目,咄咄逼人,未曾上妆,但当那一双凤眼流转,从未掩饰过的高傲便扑面而来,让在场的皇子皇女都倍感压力。
“参见皇姐/殿下。”
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李玄朝是有且只有一个的嫡出公主,只要皇帝不立继后,她就是独一份的尊贵,甚至哪怕皇帝立了继后,又生了嫡子,在她面前也要低一头。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仙歌随意让他们起身,找了个地方坐了,也没管这位置原先有人。
有人讨好开口道:“正说着昨日的琼林宴,听闻这次的状元榜眼探花风华都格外出众,打马游街时引来全城百姓都来观看,最出众的探花郎还被人半路拦截,一定要许嫁,差点无法脱身。”
说罢这位不记得名号的郡主抿了抿嘴:“听闻陛下曾宣殿下去看琼林宴,不知殿下是否去了,那探花郎是不是名副其实,儿昨日呆在府中未曾出门,却是不曾见得。”
仙歌懒懒散散道:“没有。”
不出意外,他们说的探花郎就是女主江越笙了。
江越笙,本名江月生,误打误撞顶替了一个赶考士子的身份,又误打误撞通过了验身,因为才华实在出众不允许她低调的缘故,一路披荆斩棘,闯入殿试,被皇帝点为探花,最后被一直没有许婚,诸世家名门都拒绝的盛阳公主看中,差点成为盛阳公主驸马。
仙歌没去管眼前人尴尬神情,问:“瞿夫子今日讲了什么?”
“讲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教皇子和教皇女是不同的标准,所以有皇女在的时候教的东西都会比较简单。
仙歌轻嗤了一声,表情一眼能看出的不屑。
六皇子一回来就看到有人坐在他位置上,正要发怒,定睛一看,是盛阳,顿时更生气了,但他忍着:“皇姐。”上前行礼。
仙歌:“嗯。”漫不经心点头。
“皇姐难得来一次上书房,真是意外。”
仙歌上挑的凤眼中格外散漫,却又带着淡淡压迫力:“那又如何?”
六皇子咬牙,委婉道:“皇姐可容我收拾些东西?”
仙歌坐的是他的位置。
此时距离下堂课开始已经没多久了,下堂课是太傅来上,那可是个除了盛阳公主外谁都敢训斥的主,六皇子不想平白无故挨一顿训斥,所以暗示仙歌换位置。
仙歌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六皇子。
天蓝色宝相纹长袍,唇红齿白,五官精致,但眉眼间总带着一股趋之不散的阴郁之气,大概和他的出身有关。
李玄朝以前最不喜的就是他眉眼间的阴郁气,所以待他总没有好脸色,而以李玄朝的地位,宫人们看她脸色如看皇帝脸色,所以被李玄朝不喜的六皇子自然没有好日子过。
双方都心知肚明和对方结怨,但一者不在乎,认为卑贱如蝼蚁者怎配对自己生怨,一者暂时没办法,对方有世上权势最盛者相护,所以只能忍着。
六皇子生身母亲不过一宫婢,看重嫡尊庶卑,身份高低的皇帝对他自然不喜。
仙歌静静看着对方,看得他心中怨恨浮升,随机她轻慢道:“不可以。”
“筠真。”
贴身大宫女一个眼神就会意,替仙歌将六皇子的东西收拾走,却没有交给他,而是抱着,默默走出。
上书房不准带婢女,但盛阳公主从来就没守过规矩,皇帝不忍训斥,上书房博士也只能装聋作哑。
“皇姐!”
仙歌抬头,不容置疑:“嗯?”
六皇子:“皇姐可否将书本交还?”
没有书本,他必然被太傅训斥,何况那里面还有他精心完成的课业。
仙歌:“那是你的东西。”
六皇子一愣:“是。”
“为何之前不说?”
“是因为……是因为……”这倒打一耙让六皇子一时震惊,找不出最合理的理由。
“既然先前不说那为何现在要说?可是对本宫不满?皇弟可是对本宫有意见?”
话越说越重。
六皇子不明白,怎么盛阳一来就对他发难,而更让他弄不清楚的是,盛阳是突然看到他的脸,心气不顺,所以一时起意为难,还是特意针对。
若是特意来上书房只为为难他,那他就要好好想想了。
不过他有得罪盛阳到这等地步吗?
这位未来的帝王心急了。
盛阳可不是一般般受宠。
正在这时,太傅过来了,见到仙歌,有些诧异:“咦,今日长公主来了。”
面对太傅,仙歌倒没有恃才傲物,脸色一转,起身道:“见过太傅。”
倒也不是盛阳有多尊师重道,而是太傅是她老外公,所以不敢顶嘴。
上书房紧张的气氛因太傅到来而被打破,可六皇子却不敢贸贸然离开,在仙歌之后行礼:“太傅。”
“你们之前在聊什么?什么“有意见”?难道是六殿下对长公主不满?”太傅花白的眉毛皱起,似乎真在疑惑。
六皇子知道这老头在偏袒盛阳,这也是他不愿在上书房和盛阳起冲突的原因。
“没。”六皇子忍气吞声。
“是皇姐误会了,皇弟怎会对皇姐不满,不过是一时心急,让皇姐误会了罢了。”
“真是如此?”太傅看向仙歌。
仙歌盯着六皇子看了一瞬,如猛禽在看猎物,让他一瞬心中发寒,然后一字一句道:“我、觉、得、未、必、如、此!”
“皇弟似乎真对本宫不满,怎么,本宫坐不得这里?”
当然坐不得!很多人在心里呐喊,先来后到,何况这个位置六皇子已经坐了几年。
但真要坐也根本不算什么,长幼尊卑,这里就没有盛阳不能干得事,他们那些道理在她那里说不通的。
六皇子全身一寒,被仙歌紧紧盯着,寒毛差点倒竖:“皇姐……”
“庶子敢尔,居然敢冒犯本宫?”仙歌突然翻脸。
“来人,将六皇子拖下去,禁闭茨梁宫中三月,静思己过。”
“嫡尊庶卑,长幼尊卑,看来皇弟在本宫未来上书房的几月里是忘了,既然如此,便手抄《礼记》十遍,本宫要亲自检阅,不抄完不得出。”
话音一落,六皇子脸色当即黑了:“盛阳——”
他想说你别欺人太甚,可看着对方冷冷的,居高临下的,带着嘲讽的眼神,他咽喉中的话硬是说不出口,他似乎听到对方在嘲讽道:“你说啊,你说啊,说出来看我怎么整治你。”顿时僵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可宫人们却不会等他反应,盛阳身边的人立刻将他拖下去,六皇子这才记得挣扎:“皇姐……皇姐……”
仙歌纹丝未动,精致的眉眼间满是漫不经心的居高临下与傲慢。
“好了,太傅,继续上课吧。”
堂内一静。
杀鸡儆猴,上书房里直直安静了一个时辰,等仙歌百无聊赖离开后,所有的皇子皇女,宗室贵胄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阳还是如此跋扈。”有人拍着胸脯,悄悄地道。
“不,是比以前更跋扈。”又有人无意识接上。
“殿下想要整治六皇子?可是他冒犯了您?”
送仙歌离开的路上,太傅如此问道。
仙歌点头:“是。”
她精致的眉眼被阳光渲染得凛冽生辉,锋锐夺目:“太外公,此事你不要管了,我必要让他好好受一番教训。”
以盛阳的身份,现在整死六皇子完全不算事,可如果是这样,就违背了任务初衷,完成度一定不高。
所以仙歌要一次一次来,让六皇子感觉到一点希望,又让这希望破灭。
这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