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呆了一段时间后,仙歌便觉无聊,得知六皇子偷溜出宫后,她也跟着出了宫。
六皇子身边确实有一些效忠他的人手——但,比起盛阳,还是差了很多,盛阳身边的人都是直接从皇帝身边拨过来的,还有先皇后遗留下来的人手,这宫中没有人可以瞒过她。
“殿下,您真要这么出去?”大宫女筠真有些担心,她手中拿着一套衣服,是男装的样式,这正是她担忧的由来。
仙歌懒洋洋:“换上吧。”
好久没出宫了,去玩玩也不错。
盛阳芳龄十八,这个年纪还没定下亲事没出嫁是一件怪事,但有皇帝压着,暂时还无事。
六皇子往教坊去了,仙歌正好也想见识一下,便跟着去。
白衣男装的公子眉目精致得如同供奉上苍的祭红瓶,眼中的傲慢与不以为意随着眼波流转,纵然装扮不是那么万无一失,亦无人敢拦,反而小心翼翼让出去路,生怕冒犯了对方。
仙歌:“他就是到了这里?”
侍卫上前回话:“是。”
“殿……公子……”
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仙歌扬手的动作挡回,她根本不管身边人的欲言又止,一马当先,进入声色犬马的教坊。
这个年代的教坊会所,有雅致一些的,也有粗狂一些的,接待的人各有不同,六皇子来的就是平常接待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的一所。
根据仙歌身边人的调查,这个教坊根本就是他开的,一方面敛财,一方面收罗人才。
仙歌在来教坊的人中见到一个出色的面孔。
鬓若刀裁,眸若新月,湛然有神,眉目如画,公子芝兰玉树当如是。
芝兰玉树的公子正手持酒杯,和身边的人推杯换盏,偶然一晃神,撞见一双似打量,似窥探的目光,一愣,顿时露出友好笑意。
仙歌正对上江越笙的回礼,眼中微有波澜,没有还礼,而是步下台阶,朝着江越笙的方向去。
江越笙却好像遇到了麻烦。
一个舞姬倾倒在她身上,又迅速爬起,往外逃,马上有人追上来,抓住舞姬,在她身上搜寻,没搜到,骂骂咧咧,又将视线转向江越笙。
江越笙当即觉得不好,脑中警铃大作,就要后退。
可教坊的人却像认准了他,直接一拥而上,将江越笙与其他人隔开,簇拥着他,明面上是请,实际上是裹挟,要将江越笙带走搜身。
不行!绝对不行!她绝对不能被搜身,伪装不可能做到哪怕被人搜身也不被识破女儿身!
江越笙很急,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一次来教坊并没有应对这种事的准备,突然而来,她根本逃不出去。
江越笙想求救,可教坊的人似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抱拳对着周围人客气地解释一通。
“江兄,你就去吧,不过是寻一样东西而已,随意查过便无事了。”
“对对对,何况柳奴都已许你,当作冒犯赔偿,这等好事,我等可是求之不得。”
“江兄,你便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再开怀畅饮!”
虽然知道搜身这事算耻辱,但一则有一个格外出众美娇娘做赔偿,二则教坊后台硬,不好招惹,所以这群人都将不满的话咽下去,全当无数发生。
教坊里熙熙攘攘的,这里发生的事吸引了许多人目光,江越笙越是不愿意,教坊的人越是觉得她有鬼,就越是要搜算,而搜身江越笙绝无法同意,双方陷入僵局。
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仙歌仿佛看一幕快进的戏剧,有一种不真实感,周围的吵闹吵得她头疼,她直接不耐道:“好了,别吵了!”
清冽的声音传遍四周,一瞬压下江越笙身周吵闹声,无形威视漫延,一群人不知为何,居然自发闭上嘴,为仙歌让出一条路。
仙歌来到江越笙前面,懒散一抬眼:“你跟我走。”
教坊的人顿时不干了,他们之前沉默只是看这位公子身份不凡,现在他要带走他们目标人物,这怎么能行:“这位公子……”
仙歌冷冷一眼瞥过去,自有人为她出头,将江越笙强硬的从包围圈里带出去,送到仙歌身边。
看到这群人身手如此不凡,三下五除二就将人从包围圈里带走,周围人又是一静,这年头,能养得起如此好手的人也很少了。
教坊的人自然知晓,可他们失落的东西实在太重要,所以还是还是硬着头皮道:“不行,这位公子,您不能带走他……”
仙歌根本不想听,强硬地带着江越笙,转身就要走。
教坊的人就要拦,仙歌带来的人要保护公主,双方起冲突,自然是仙歌带来的人赢,哪怕他们现在站在教坊的地盘上。
“何人敢在此地闹事?“矜贵傲慢又不满的男声传来,原来是教坊主事眼看不好去请了主人。
而这位主人,自然是六皇子。
人群再次分流而开。
六皇子本不该出现在台前,尤其在这种特殊时刻,但失落之物关乎他大业,所以在底下人搞不定的情况下,他只能亲自登台,料想他做了伪装,平日里又深居简出,没人能认得出——
没人能认得出?
当六皇子出现在仙歌眼前时,仙歌凤眼微微眯起,六皇子见到闹事的人谁是,疑在梦中,瞠目结舌,就差掩面而去。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随后而来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站住!“
仙歌冷冷的,发号施令。
不管六皇子站不站住,仙歌身边的人都会让他站住。
教坊里的气氛一时古怪又凝重。
有认出仙歌身边侍卫是谁的王孙公子屏气凝声,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蚂蚁,钻进青石缝里去,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偷听八卦。
“老六,你好大的胆子。”仙歌分辨了一会儿之后不辨喜怒地说道。
“连我的命令也敢忤逆。”
侍从已经将六皇子团团围了起来,教坊中六皇子的人却不敢去救。
“命令。”能对他们家主上说这话的人屈指可数,可东宫无主,那这位谁是?认出六皇子的王孙公子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仙歌:“将他带回去。”
“还有她。”仙歌一指倒在地上,一开始逃跑连累江越笙的舞姬。
六皇子见着一幕顿时急了:“皇……”
仙歌冷冷一眼扫过去,他顿时不敢再说话。
“不怕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打断你的腿,你大可以反抗。”
六皇子心中一寒,他知道盛阳说得出做得到。而且他也敢肯定,哪怕盛阳对他做出这等事,父皇也一定会为她收拾烂摊子,不敬嫡姐这个大帽子盖下来,他不死也得残。
仙歌环视了周围一周,重点在几位身份尊贵的王孙公子,目光中不含任何感情,带着六皇子江越笙与舞姬,施施然离开了。
舞姬交给身边的人盘问,六皇子被看管起来,仙歌身边的人只剩江越笙。
仙歌目光落在江越笙身上,平心而论,江越笙的伪装不错,见到他第一眼只会觉得是个翩翩佳公子,连男生女相这种形容也不会有,就算模仿男人的行为举止还有些生疏青涩,亦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只会当江兄果然守礼含蓄。
仙歌将视线收回,问:“从他们那里得来什么,拿出来吧。”
江越笙进京是为了寻找莫名失踪的姐姐,阴差阳错下顶替了一个赶考士子的身份,还被点为探花,在有人邀请她同去教坊清谈会友时她考虑一二还是答应,一是不能太过不合时宜,二是,她查她姐姐失踪之事也正好查到了这间教坊,便顺势一探究竟。
此时听到仙歌的话,她一愣,然后微笑道:“什么?这位兄台指什么?难道真以为我偷了他们的东西?“
仙歌抬眸扫她一眼,视线未在她完美无缺如人偶的笑容上停留,而是落在她脸颊旁,披风上镶的东西上:“你是要我喊人来取,还是直接自己给我,好歹保留一点体面?”
江越笙一看仙歌视线停留的地方就知道不好,此时听到仙歌的话,一愣,苦笑:“我也不知道那位姑娘交给我的是什么。”
说罢,还是任命将疑似珍珠的珠子取下,交给仙歌。
筠真接过,检查后送到仙歌手里。
珠子里藏着东西,仙歌却没有在江越笙面前打开,而是交给筠真收起,明知故问道:“你是何人?”
江越笙一愣,再次苦笑:“原来兄台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替我解围?”
她注视着仙歌,目光认真,仿佛要看进仙歌心里:“江,江越笙,忝为这届探花。”
“探花?”仙歌淡淡道出这两个字,意味不明的:“哼。”
江越笙直到被赶下马车,还在思索这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被他夺走的珠子中又藏着什么秘密,以及之前被制止的那人又是何来历。
种种谜团堆积,让她不由长长叹口气。
不过,没有被搜身识破身份,还是要谢谢他的。
她回过头,去看远远离去的马车,仿佛能看见车中人傲慢又淡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