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悚然一惊,往声音传来方向看,果然见一人缓缓走出,男装束发,若是不说看不出是女子,只当是哪个世家尽心培养的继承人,不谦和,却足够从容。
“你……”
六皇子声音发颤,什么找麻烦都被他忘到脑后。
“贱人”是可以形容嫡姐的?
这个词若传进宣帝耳朵,他现在就可以寿终正寝。
仙歌却没有和他废话,直接吩咐:“拿下他。”
当即就有人将六皇子及他身边的人拿下,控制住,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江越笙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良久收起脸上的震惊,眼神复杂一瞬,行礼道:“见过殿下。”
仙歌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阵,漫不经心道:“我可是又帮了你一次,你要如何报答我?”
江越笙瞬间想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差点脱口而出“以身相许如何”?但还是反应过来,稳住道:“殿下想要臣下如何报答?”
仙歌上下打量她一阵,意味深长道:“无需你做什么,你只需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江越笙只要站在这里,就是一个现成的靶子,足以让六皇子越来越惊慌,越来越失措,焦虑都足以将他逼得不成样子。
江越笙明白了,她恭送盛阳公主,直到人影都消失之后,才长长松口气。
回到宫中,仙歌立刻以六皇子对她不敬,竟敢称呼她“贱人”为由,狠狠收拾他一顿。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雷霆大怒,差点将六皇子贬为庶民,还是有大臣相劝,才没直接下圣旨,但也动了将六皇子分出去,送去就藩的念头。
就藩!一但去了想要再回来都得皇帝特地下圣旨!六皇子绝不愿就藩,他还有梦想,他还想争皇位。
所以他鼓动手下人上蹿下跳,给皇帝进言,怎能因为区区一句不当的话就将尚未成年的皇子赶往西戎南蛮荒夷之地?怎能重公主而轻皇子?甚至连如此做对盛阳公主名声不好,有损公主清名的话都说了出来。
但都无用,六皇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烫死。
最后是盛阳一锤定音,本来是受害者的盛阳居然劝宣帝暂时不将六皇子赶走。
六皇子有理由相信,盛阳相劝不是出于好意或出于名声,而是因为更深层次的恶意。
宣帝听信盛阳的话,没有将六皇子赶出去,但也对这个他本就不喜的儿子更厌恶。
六皇子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一方面,他要承受盛阳不停事找茬,一方面,他自己还要不停找江越笙茬——不管怎样,账本总要拿回来。
可不管六皇子使什么手段,派人去偷,找人去抢,暗搓搓威胁,就是找不见账本的影子。
这江越笙到底是谁的人。到底将账本藏到了哪里!
六皇子心中的火越烧越大,越烧越大,每一天都十分焦灼,就连头顶掉的头发都呈三倍速增长。
三月不见阳光,六皇子本就虚弱很多。
为何三月不见阳光?自然是因为他又挨了六十大板,盛阳对他,从不会手下留情,见识过皇帝雷霆震怒的样子,下手打板子的人也不敢再偷偷放水。
叫盛阳“贱人”,怎会没有代价。
不止如此,六皇子还敢肯定,若以前宣帝让他就藩会去凉州那等荒凉偏僻的地方,现在绝对会改为南蛮南州那等一去就要命的地方。
不行,哪怕为了活命,都不能落到此等境地。
相比起上一次拿住了江越笙把柄,有江越笙给他出谋划策的六皇子,这一世的六皇子要狼狈太多。
半年后,六皇子费尽心思笼络的户部侍郎被撸下台,而弹劾他的正是已经转到御史台的江越笙。
消息传到茨梁宫中,六皇子气得差点将他自己砸了。
又三个月,江越笙再出手,这一次对准了工部一个不上不下的官员,工部对比其他几部虽不贵也不富,但大凡上得了台面的工程都要从他们那里走,工部的实权小吏,在外也是风光凛凛。
除户部外,工部就是六皇子渗透得最多的地方——这里好捞钱。
又下去一个自己阵营的官员,还派得上大用场,还都是因为江越笙,六皇子越发视江越笙如眼中钉,一门心思想让她下台。
但要将江越笙搞下去,就得先搞定她的靠山,而江越笙的靠山是谁——盛阳!
以盛阳对父皇那恐怖的影响力,谁能动得了她?
不行,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得想个法子让盛阳不再那么受宠,六皇子冥思苦想,突然想到一件名正言顺以前却被忽略的事。
盛阳已经及笄很久了,却一直未下降,一直住在宫中,若她有了驸马,势必要住在宫外公主府,不能时时刻刻出现在父皇身前,父女亲情自然不会那么深厚,宫门一关,盛阳要进也得通报,想再给父皇递话就麻烦了!
六皇子眼前一亮,深觉这是个好主意。
说干就干,他立刻鼓动人要给盛阳定亲。堂堂嫡长公主,她不出嫁,底下弟妹婚事该何时举行?
这关乎皇朝秩序,婚姻之事,男耕女织,合乎自然,本就该如此。
江越笙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明白六皇子打的什么主意,这位殿下可真是能跳啊,真奇怪,明明公主殿下想要动真格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为何要留他蹦跶到如今!
仙歌听闻前朝消息,立刻去找宣帝。
果不其然,宣帝又找来一堆美男子画像,笑呵呵地让她挑选。
更糟心的,其中居然又出现了江越笙的画像。
“听闻盛阳对新科探花郎很是青睐?若你真的喜欢,父皇便升他官位,让他配得上你便是了。”
但凡公主下降,必提驸马官位,这是老传统了。
只不过江越笙出身不显,到底不够完美。
这天底下配得上他和皇后亲生的小公主的儿郎又能有几个啊,江越笙……好歹有张脸能看。
仙歌无奈,叹气:“父皇,我不下降,我不招驸马。”
宣帝顿时急了:“这怎么行!你身边无人,老来又无子嗣供奉,难道父皇还能照料你一辈子……”
仙歌直接打断:“谁说我身边无人?难道一定要成亲才能身边有人?”
宣帝:“……”
“盛阳啊,你不能如此,好歹等成了亲诞下子嗣后再……这样,好歹那帮老头子腐儒才不对对你口诛笔伐,议论纷纷。”
仙歌傲然:“我是皇朝嫡长公主,有什么我不能做的?”
“祭天还差多少天开始?”她突然一转话题。
皇帝愣住:“半月之后。”
仙歌便给皇帝解决方法:“那我便出家好了,以给皇朝祈福的方式,前朝金平公主不是一生不嫁出家为道为皇朝祈福?天下人史书中对她尽是褒奖,我便走她的路好了,反正半月后就是祭天大典。”
皇帝愣住了,良久道:“如此,你无夫家相护,无后辈孝顺,待我走后,你当如何?”
仙歌不耐烦:“若没了父皇,便是有强势夫家,又能如何?新皇敌视照旧是敌视,照样没好日子过。”
“父皇与其说这些,不如想想给我个什么封号。”
她下重药:“操心这么多,难道父皇还能把皇位传给我,封我做皇太女?”
皇帝闭嘴不说了。
在子嗣未断绝,皇室人才济济的情况下封公主作皇太女,这难度太大了。
宣帝无论有没有这个心,这时他都不能应承:“罢了罢了,就随你去吧,那你的身边人……你是不是看中了江探花?”
仙歌无语:“没有。”
她对女人没有兴趣,不,她对情爱本身就没兴趣。
老皇帝遗憾摇头,看眼神他是不信的。
江越笙很快得到消息,盛阳公主要在祭天大典上出家,想到这些时日朝臣们上的奏章,她脸一黑,想尽办法见仙歌一面。
“殿下,就算不想现在出嫁,也不必出家啊!”
江越笙自然知道那些奏章都是谁鼓动上的,不止六皇子,其他有意夺嫡的皇子也不希望宣帝身边有一个影响力如此大,身份还如此高的公主。
催盛阳下降,各方都有顺势而为,身份如此尊贵,如此受宠的公主下降,对驸马家族也很有好处。
别看世家笑谈公主跋扈,不敢求之,但现在早就不是前朝,世家势力可没那么大能耐,皇室降婚还敢拒之?求之不得才是。
仙歌站在梅林中,身旁一朵朵艳丽梅花开着,她披着狐裘披风,整个人如堆在雪中,清艳凛冽:“你想尽办法打探本宫行踪,就是想说这些?”
这里是丽行公主的别院,丽行公主在此处举办梅花宴,仙歌闲着无聊,便来了。
江越笙尴尬一瞬,点头:“是。”
“殿下,何至于此。”
看您手段,我不信你收拾不了那帮上窜小跳的小人。
都不用多事,直接鼓动皇帝让一部分皇子就藩,保证他们如鹌鹑般老实。
仙歌:“这不用你管。”
“殿下……”江越笙焦急又忧心,好歹她现在打上了盛阳公主的烙印。
只见仙歌微微抬眉:“何况,出家不好吗?”
望着站在雪地中,如盛开红梅,滟滟生辉,又莫名孤高出尘的女子,江越笙一时无言:“是臣下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