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张立初背着书箱子上学，只是越靠近私塾走得越慢，心里有些害怕一群人冲上来，指着他骂误人子弟！
王贞走出去一截，转头见人磨蹭得快把路上的蚂蚁都踩死完了，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了他现在在想什么。
虽然巴不得这家伙倒霉，可她不得不承认，两人现在算是一根绳子上系着的蚂蚱，张立初好了她未必能过得好，可张立初要真不好了，她绝对讨不了好。
不禁又走回去，拉着人快走几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果真要有事，早些给人道歉完事，总比等后面所有学生们都来齐了丢脸的好！”
张立初一想也是，这才大踏步的往私塾去。
到了学堂，小心的打量四周，见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等上了一个时辰有些心不在焉的课，及至中途休息的时候，看着照样奉上银钱让他继续讲故事的一群小孩子，张立初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应该没事了吧？
毕竟这些孩子都是人家家里的宝贝疙瘩，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就是家人们不问，跟着的书童随从也得尽快上报。
昨天差不多掏光了他们的钱袋子，怎么着他们家里的人也会有些察觉的吧？
钱壮人胆，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张立初把还剩不多的担心，抛在了脑后，继续拍惊堂木说书。
到得中午散学的时候，刘夫子找上了他。
张立初还以为事情传到了夫子耳里，自己要挨训，没想到竟然是来给他送钱的。
看左右没了人，刘夫子左手递给张立初一个荷包，右手心疼得把尺长的胡子都不小心拽掉了两根，疼得他差点咧嘴吸气。
不过在得意门生面前，夫子的脸还是要的，勉强忍住了，一脸和蔼道：“知道你家里困难，夫子我月俸不多，只能拿出来这些了。
你说书的事情，我也给堂长说了，他容许你以此得些银钱，但只此一次，限时五天，以后不可再如此行事了！”
他没说当时山长听了这事，直呼此子只要有成长起来的机会，以后必能成大器，毕竟一般的读书人可没谁能如此舍得下面子，所以自己才忍疼掏出了全部的私房银子。
五天就五天吧，能得多少是多少，没责怪自己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张立初没接夫子的荷包，躬身行礼，感激道：“学生家里也凑了一些，再有五天的收入尽够了。
再说能让夫子出面说情已经是学生的不是了，实在无颜再拿夫子的俸禄！”
刘夫子见人说得诚恳，也没硬塞，反正心意到了就行。
家长跟学堂两方面都差不多妥了，钱算是基本落进了自己的口袋，张立初这天中午吃豆子野菜糊糊，心情都好得不行。
如此张立初在私塾里读书说书赚赏钱，散学就跟着陈知远回家继续讲故事让人修饰一番后写下来。
又两天过去七个葫芦娃的故事差不多写了五分之一，他怀里的银钱也已经飙升到了二十二两三钱了。
王贞在私塾里读书习字，中午照样把张立初的饭菜吃了，把自己的那份儿提去给正主，这是她唯一能发泄自己不满的方式了。
当书童是她自己愿意的，这个不能提，要跟别人诉苦说她回家不是洗衣服就是做针线，别人得以为她没有小姐的命，却生了小姐的病。
哦，本来张母说的先跟着学做小衣的，可惜张奶奶看不得她轻松一些，直接让她纳要下力气的千层布鞋底子。
可农村里，谁家女孩不做活？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真要啥都不干，那才不正常！
自从上次衙役走后，连着三天，北河村里天天都有人家卖地卖闺女的传闻。
等到了官府限定收税的日子，多数人家都把银钱、粮食凑了出来。
只两家儿子多，女儿太小卖不出去，土地又舍不得卖的，才把儿子推了出来充军抵税。
这回来收税的官差仍然是上一次来过的几人，只是多了两位记帐、收钱粮的小吏。
里正安排家里的儿子给一干人端了凳子，茶水后，才敲着破锣，从村头到村尾的通知村民交税。
既然早交晚交都得交，多放家里一时半刻也不能下崽儿，村里人很是利索的搬着粮食，拿了钱袋子过来。
看着很快排起来的交税队伍，领头的差役啪的放下手里勉强能入口的茶叶沫子水，不禁骂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老子看说得一点没错，上次都哭活不下去了，三天之内不还是都把钱粮凑出来了！
一个个的就是见少了血，才敢无法无天，藐视官府阻扰官差办事！”
这话说得极是大声，不少排队的村民气得手都握得咔咔作响，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咬碎了一口牙也得忍下去。
最后还是里正忍不住道：“大人，三天以来，我们村里三十七户人家，光卖出去的姑娘就有二十个！”
一句话让领头的差役住了嘴，脸上虽然有些恼羞成怒，到底没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王贞跟张立初、陈知远散学回来，出了赵家村就瞧见了一队衙役架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牛车往镇上去。
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灰色夹袄，背着破旧包袱的青年。
陈知远停住了脚，目送一行人走远没了影子，才跟张立初道：“后面的两人，一个是陈初九，一个是张云山，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小时候一起上山爬树，一起下河玩水，现在这一走，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都未可知。”
张立初听了，一张挺会说话的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见人神情低落了一瞬，眼睛又亮了起来，道：“初哥儿，不管能不能赚钱，这个故事写完了，我都得专心备考了，要是能中秀才，到时不说家里就是北河村也能庇护一二。
不至于一个衙役都敢在村里毫无顾忌的杀人！
如果能中举人，进士，北河村不会因为提前交税，就有那么多的女孩被卖出去！”
说完还劝张立初：“你也别沉迷赚钱了，你天资聪颖，多把心神放在学习上，来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一直都是自己这么忽悠自己身边的人，头回有个人跟他说他天资聪颖，成就不可限量，张立初还有些不习惯，脸微微泛红的应了下来。
心里却想着钱都是争取权利的敲门砖，权是金钱的来源和保护伞，哪一样少了都不行。
只是有了点本钱，就可以想其它法子赚钱了，不一定非得写话本子。
不过这些得做成了才能往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