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前几日婚期既到,照规矩,女子出嫁前的几日便不能再见未来的夫君,传出去是会惹人笑话的。白梨落正在打包行李,为未来的四处飘荡几日游做好准备。楚楚在一旁担忧:“小姐……您这样做明天老爷怕是肺都会气炸了……”“都怪沈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梨落苦涩着一张俏脸,打包裹的手快了几分。楚楚噤声不说。梳妆台上静躺着一把山水折扇悄然落地,白梨落寻声而去拾起折扇,轻展。折扇的边角皱烂不堪还是被重新糊上去的,正是沈殊塞给白梨落的那把。白梨落呆呆望着手中折扇出神良久,咬牙将折扇放置在包裹里。东方天际刚现鱼肚白之际,秋树本黯然。枝蔓掩盖,落叶知秋纷纷扬扬落没,错落枯枝黄叶细缝间洒下金辉煦煦,光束映在地面点点斑驳陆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才至卯时,白梨落还在酣睡便被“压吱”开门声惊醒,秀眉微挑,带着丝不爽情绪凝视一群丫鬟婆子接二连三、鱼贯而入略表疑惑。“小姐,奉夫人之命前来伺候小姐洗漱更衣。”
为首的婆子满脸喜庆,发髻间戴了好大一朵红花艳丽的很,脸圆又润一看就是个褔气人,嘴上一颗朱红大痣也分外惹眼,揪着红帕掩唇咧嘴笑道。白梨落恍然大悟,不加思考就能断定这婆子是今日接亲的喜婆,颔首柔声细语道:“劳烦各位了。”
房内红烛焰成双,喜字贴得哪哪都是,窗前粘的是剪花喜字。一袭红色嫁衣映着她桃颜晏晏,星眸流盼闪烁绚丽光彩。层层嫁衣在身,更是衬得她楚腰袅袅,晔兮如华。托地裙摆使白梨落行走分外不便,着装整齐完毕后由两个丫鬟搀扶到梳妆台前坐下,为了保持裙摆不在地上拖拖扫扫弄得肮脏又由另外三个丫鬟在后边提拎悬空。红纱帐缠绵,一方葵形菱花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白梨落伸手,皓腕露出藕节,腕上蓝白琉璃珠镶嵌金镯在红烛焰摇曳下珠光涟漪。皓腕凝霜雪,十指削葱根。指腹带着一丝凉意贴在铜镜上,细细抚摸镜中人的脸——远山含黛眉,翦水秋瞳月。肤媲腻玉,鼻腻鹅脂,丹唇外朗,齿如瓠犀,腮凝新荔,双辅巧施渥丹,状若酡颜。白梨落生的本就秀丽之极,如明珠光晕,美玉莹光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后愈发的娇艳欲滴,带上了些许妖冶。铜镜上又映出了另一人的倒影,是个妇女。白梨落轻笑,朱唇启唤道:“阿娘。”
柳箐也是一身大红衣裳,虽有了一定的岁数从模子来看倒也是个美人。柳箐美眸含泪欲落又无,黛眉紧蹙看到女儿后遂而平复,捻帕擦拭泪水,从喜婆端上来的托盘执起玉梳轻轻为白梨落打理发髻,嘴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半晌,柳箐放下手中玉梳,髻挽好了。镜中美人凤冠霞帔,头簪卷云如意钗,斜卧金累丝嵌红金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金樱银箔簇瑶贝,耳饰蓝红珊瑚坠。柳箐素手轻撑白梨落双肩,附身温笑看镜中泪人:“傻丫头,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说罢用丝帕轻点人眼旁珠泪,可自己的眼眶还打转着泪。白梨落不是因为出嫁不舍家人而哭,只是看见自家阿娘眼角边已有细纹,双鬓霜白悄露。心中的负罪感更深了一尺,有块石头压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岁月静好,只是不饶人。“新娘要准备进轿了。白夫人,我们先走一步?”
喜婆眉眼弯弯如新月,与两个人皆是不同的心态,上前低眉顺眼询问白夫人的意思。柳箐听完本平复的心一下子波澜起伏,如羽毛飘逸瘙痒心弦,又似石子猛击江面泛起层层水花,鼻头一酸,带着哭腔摆手示意退下。“你们先下去吧,送亲的婆子在外面候着。我和梨落说几句,一会就出来。”
柳箐牵起女儿的手轻拍道,即便心里有再多、再大的不舍对白梨落也挂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面。“落落,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为娘……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柳箐从袖中拿出了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安放的是一张小小的锦布块。柳箐如侍珍宝般捧出锦布块,布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白梨落疑惑不解,抬头与柳箐对视,问道:“阿娘,这是?”
柳箐把锦布塞进白梨落手掌中又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白梨落的手,环顾四周确定四周都没有人之后才向白梨落解释这锦布的来源:“这是白家独创酒的酿酒配方,梨花白为主其它为辅,传女不传男。你祖爷爷说女娃娃心灵手巧比较能放得下心,世世代代皆在家中女子出嫁时才传授。”
“那爹爹是……?”
白梨落疑声。“你爹那辈没有女娃。你只有叔叔伯伯没有姑姑忘记了?”
“那为啥只传到爹爹手上?”
“因为你奶奶说,怀你爹是最后一胎本以为会生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娃娃,结果生下来却是个臭小子,幼年有段时间曾把他当姑娘养,也算了却心中遗憾。”
“……”白梨落哑口无言,这也行?爹爹的运气果然是打娘胎就有的。白梨落端详手中锦布,“这秘方……怎么看见啊?”
“好问题,把茶水倒上面就看得见了。”
白梨落惊得瞪眼,“?!”
不是说这东西很宝贵吗?这么随便真的可以吗?柳箐解释道:“啊!落落放心,这是你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怕秘方流落坏人手里,故意让当时知道这种水隐法的师父把秘方写在这锦布上面,遇水显字如出水芙蓉,字迹能维持半个时辰似昙花一现,还挺神奇不是!”
哦!精明都是祖传的啊!白梨落茅塞顿开,与柳箐对视一眼,竖起大拇指以示夸奖老祖宗聪明绝顶。一来二去出嫁煽情的气氛荡然无存。房门外,不知何时妆点遍布红绸锦色。大红锦绸分四折,五米为弯成一小浪,绵延随回廊直达正门。房檐廊角,梨枝桂树皆高挂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打哪都是银子啊!白梨落心头一紧,心中有小人暗声呐喊,肉疼白祯布置场景花的费用,当真应了姓——白……“花钱”。隔着层层繁琐衣物白梨落掐指打响心中小算盘合计这上上下下加起来需花去多少银两,估摸出所以然来的白梨落替家父提前心疼。白梨落被喜婆搀扶到了大门口,花轿已莅位。白府福到近前,喜事临门,里里外外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喜婆按照流程办事:“今日白小姐出嫁,褔到门前,先给娘家高堂您道喜了。您家今日喜临门,花车过府迎新人,可否准许放行美娇娘?”
白祯说不舍得是假的,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今天就要出嫁了。故作镇定,心里早就波澜壮阔,如果知道等等新人还要给他上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心里就不止波澜壮阔了是波涛汹涌,“落落此嫁去需勤俭持家,遵从妇道,莫丢了我白家的脸面,只若他有辜负你的地方只管回来,我们定为你讨个公道!”
白梨落心瘆得发慌,眼眶发热硬忍眼泪流出:“落儿……会的。”
咬牙狠心离去,头也不回地缓缓走向花轿足抵红莲,莲步慢移,摇曳生姿,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