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工夫不到,肃王便随着管家一起出来了。肃王身着一身玄色衣衫,未戴发冠,两鬓染霜,面庞却清朗卓绝,脸上没有留髭须,一袭衣衫做工也不见得有多考究精细,果然是个闲散又不问世事的王爷,连自己的衣着都懒得考虑。侍卫见他出来,又不约而同地拾起地上的长矛,在他身前排成一列,生怕沈安宁下一刻暴起刺杀他似的。“细作宁妃,还抵死不从吗?”
肃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主仆二人,长眉下的一双狭目凝结起冷酷的威严。“我不是细作!污蔑我的柔妃才是心怀不轨。”
沈安宁柳眉倒竖,毫不躲避地迎上肃王的视线,身躯一动不动,半步未退。“那你又如何向本王证明?”
肃王半分不信,双手背在身后,看向沈安宁主仆二人的眼神依旧警惕不减。“若我是奸细,何不找人护送确保一路平安抵达此处?我此番前来,本就是请求肃王出山,助皇上一臂之力!”
沈安宁道,众人这才发现她身上带伤,虽已换过外衣,可因为方才的打斗,已经有些血迹浸染出来,染开了大团小团的血块。侍卫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有伤就是证据?你是觉得本王对苦肉计闻所未闻吗?”
肃王依旧不信,眼中的怀疑更盛,身边的侍卫听了也逐渐向主仆二人紧逼。“王爷!”
小鱼见时态逐渐紧急,嘶喊出声,“我是小鱼呀!”
肃王眸光一晃,伸手做了个手势,侍卫们立即停下。“小鱼?”
肃王一双瞳色极浅的眸子里怀疑的神色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吃力的回忆。“王爷您看!”
小鱼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扯下随身携带的玉佩。那玉佩沈安宁见过多次,以为是小鱼娘亲给她的护身符并未在意,如今看来那玉佩做工精细考级,水色极好,小巧玲珑,乃不是寻常人家的所有物。玉佩反射着光芒,在小鱼手中打着旋,光彩照到肃王脸颊之上,他瞬间福至心灵,一脸的恍然大悟。“不错,你是小鱼!”
肃王几乎快要眯上的狭目陡然睁大,随即便往屋中邀请主仆二人,“二位请进来讲话。”
对方的态度变得太快,沈安宁还未反应过来,被当做人质的侍卫就从她身边躲开,趁着她恍惚的工夫从她手里拿回了刀,抱拳行礼道:“宁妃娘娘,方才多有得罪,我等也是护主心切,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小鱼则是拉了她的手往肃王府中走,“娘娘,快点,肃王爷都走好远了!”
主仆二人跟着肃王一路进了大厅,肃王吩咐下人沏茶,沈安宁却再也等不下去了。慕容承璟危在旦夕,她哪还有什么心情喝茶?“不必了,”沈安宁谢绝了肃王的待客之道,“王爷,此番臣妾前来是为了皇上远征一事,皇上为了国土民安,御驾亲征,却遭人算计,在战场上失踪了,臣妾一介女流之辈,无权无势,所以还请王爷出山,救皇上于水火之中。”
肃王面色微微一变,他本就不贪图名利,凭着明哲保身的原则好不容易清闲做个不问官场战场之事的王爷,按理说国难当前,皇帝又是自己的侄子,于公于私他都没有不帮的道理,可如今如此唐突出山,他也有些犹豫。沉吟一会,肃王依旧没有立即答应,兜了会圈子后表示需要再考虑考虑,接着又说沈安宁有伤在身,小鱼又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沈安宁无法推辞,只得勉强应下。没想到这一休息便又拖了好几天,期间沈安宁想方设法要再次见肃王,对方都找理由推辞了,一来二去,主仆二人也反应过来肃王是在故意推脱,不想帮这个忙。沈安宁心里急躁,再也不想陪这肃王玩猫抓耗子的游戏了,直接找机会将他堵住。肃王身边的侍卫见了气势汹汹的沈安宁也跟着激动起来,纷纷将肃王围住,怒道:“大胆宁妃!王爷如此照顾你收留你,你竟然这般无礼!”
沈安宁见多了这种道德绑架,充耳不闻,即使身在肃王府,她到底也拿出些贵妃的架子来,“收留照顾?肃王明哲保身、熟视无睹的态度就是在将皇上往火坑里推!保住一个妃子有何用处?”
“你……”侍卫群情激奋,肃王却挥手责令他们退下。“宁妃娘娘,”肃王脸上无波无澜,长眉未皱,狭目满是惋惜之意,“本王不是不帮,只是本王看多了这江山易主,沧海桑田,时局变化不是你我二人所能左右的,此次皇上以身犯险,若本王也紧随其后,怕是我和他都不能平安脱险。”
沈安宁见着他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气愤,裙摆一撩,跪在他面前,双手抱拳,再也没了妇人的矜持之礼,反倒像是一个主动请红缨的女将。“王爷,恕臣妾直言,皇上以身犯险乃是为国为民,如今时局动荡,边关难守,若是王爷只看胜算,试问哪一场战争没有死伤,又有哪支军队确定自己不会惨败?王爷!国难当头,皇宫事宜诸交予摄政王,而那摄政王狼子野心,早已觊觎皇位多日,若王爷不出手,我国江山,我国人民又怎抵御外贼?”
沈安宁身体微微发抖,尚未愈合的伤口也沁出点点血迹,喉头处都涌起一阵甜腥味。“你!你是在逼本王吗?”
肃王双肩战战,既为这女子侠义无畏的模样所震撼,又为她倔强的慷慨陈词所恼怒。不过她所言的确不假,大战在即,受苦受难的都是百姓,虽说江山易改,但若是祖宗的伟业成果败在自己头上,那又有何颜面面对先帝?且那摄政王本就有些谋反之心,慕容承璟一走,皇宫中怕是乱成一片,老虎走了猴子称大王。就连宁妃逃出来也惹得浑身是伤,可见宫廷也动荡不安,现在正是摄政王下手的好时机,他是定不会出兵援助他侄子的,能帮忙的,如今只剩下他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