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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鲸骑1(下)_第四十章 对峙(1 / 1)

幕府将军的野太刀重达数十斤,刀身比七里的身高还要长,乃是日本的名刀工纪州正宗花费三年锻造而成,刀成之日,他也成了第一个被将军试刀的试验品。能使用此刀者全日本也仅有将军一人而已。幕府将军的臂力远异于常人,他曾命人将两头抹香鲸的尸体摞在一起,结果一刀两断。

方才同幕府将军对峙,已经用了七里九成勇气,现在她只是凭着自己的一腔仇恨,才能站在将军面前。幸亏前面有锦衣卫消耗了将军的精力,不然七里是不敢直接对付他的。

对付如此难搞的对手,七里并不敢硬碰硬,只能施展自己灵活的身法,寻找敌手收招不及时的空当加以攻击。七里如同是同巨大独角仙搏斗的小蜜蜂,眼看对手的大刀要砍上自己,她略一扭腰便会让带着刃风的大刀擦着自己的身子掠过,然后趁将军的刀势来不及收回时用蜂刺似的小刀狠狠戳一下,迅速脱离。

不过十余息的工夫,七里已和幕府将军交手三十余回合,每一击都能得手。幕府将军穿着笨重的铠甲,一般刀剑无法伤害,但七里每次都能准确地从铠甲缝隙刺入,幕府将军全身转瞬间多了三十几道伤口,喷射出血花来。

“就差一点了……再给我一点机会吧……”

七里身上浸出汗来,她内心感到略略一紧。幕府将军虽然受伤甚多,但由于有铠甲保护,她的每一击都只能伤其皮肉,并不致命。反倒是自己在一连串的主动攻击后,力量和速度都大大减弱。对于忍者来说,硬碰硬的胜算并不大,消耗战更是大忌讳,七里已经有点儿慌了。

“要害……要害在哪里?”

七里握紧苦无,再次发起攻击。她在擦身的瞬间观察幕府将军,只见将军全身都被包裹在坚固沉重的铠甲内。他所穿着的紫威金大铠,是用紫色丝线将镀金的精钢制甲片串连而成的铠甲,全身铠甲需要使用三千片甲片,层层叠叠异常坚固,一般刀剑无法伤害到他的身体。至于其他要害部位,又有加厚的铠甲部件保护,比如喉咙使用了被称为“喉轮”的弯月形甲片完全包裹,面部也有精钢制面具。

“那么只有头顶有空隙了。”

七里将目光移向幕府将军头顶,将军所戴的狮子兜头盔,是由八片瓜片形的精钢片接合而成,顶端接缝处使用名为八幡座的莲花形镏金铜件铆合,这八幡座的正中间有个洞,直通到将军的头顶心。

七里暗自认定,突破点应当就在此处。她反手从腰间抓出三枚苦无藏在腰后,假意朝着幕府将军冲去,装作又是一轮面对面的袭击。将军果然上当,挥舞野太刀朝着她冲过来的轨迹横斩。眼看七里即将进入野太刀刀尖轨迹所及的区域,她突然将三枚苦无抽出,用力反手朝着将军掷去。正在挥刀砍来的幕府将军没料到这次攻过来的是苦无,他连忙收刀抵挡,只听“当当”两声,两枚苦无撞在刀身上,第三枚苦无则越过大刀撞在他的喉轮上,溅射出的火花惊得他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等他回过神,正面的七里却不见了,正待寻找,只听头顶金风呼啸。七里在苦无飞出的瞬间,早在半空改变行动轨迹,几个空翻翻到近旁大安宅船上层建筑的屋檐下,用脚底的珊瑚稳住身体,然后双手高举起纤细的忍者刀跳下,正踩在将军肩膀上,用尽平生之力朝着八幡座中间的孔洞刺去。

“当啷啷啷!”

八幡座迎刃齐齐地断成两片落在地上,七里的忍者刀从八幡座断裂留下的空洞里笔直地插进去,贯穿幕府将军的头颅,一直没到刀镡。

“嗷嗷……”

幕府将军发出兽吼般低沉的惨叫,扔掉野太刀,双手朝着头顶乱抓,撞向甲板上层建筑的木板墙。七里松开刀柄,想要脱离将军的肩膀跳到一边。不料,她的两只脚竟像是被铁箍箍住,牢牢吸附在将军的肩膀上。

七里又用力挣扎了两下,依旧无法挣脱。幕府将军此时到了板墙边上,用力朝着墙撞去。三寸多厚的木板墙被撞出个大洞,七里觉得整条脊椎骨似乎都要被撞碎了,后背插满了木屑,嗓子眼抑制不住地发腥,一口鲜血吐出来。

她这才注意到,幕府将军头盔顶上的洞里弥漫着飘忽不定的黑气,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被箍住的双脚忽然被松开,她整个人被惯性扔出两三丈远,一连撞翻了两个用鼓架架起来的大鼓。重重地摔在地上的七里半晌才从晕眩里缓过来,她借着屋顶的小窗投下的光,发现自己的脚踝上留下了两个黑色的手印。

“你弄得我……脖子好疼……”

幕府将军也站了起来,按着脖子转了转脑袋。忍者刀是从头顶穿过脖子直插进胸腔的,他用力转动脑袋,七里听到他脖子里发出金属“嘎啦啦”碎裂的声音,大约是刀被他的肌肉挤压成了几段。

“你……是妖怪吗?”

七里眼睁睁看着幕府将军渐渐收紧筋肉,身上正在流血的那些伤口都喷出黑气,血液沾到黑气立即干涸。在将军头盔顶上的那个洞里,蹿出一丈多高的黑气,逐渐变成半身人形,但脸上只有一双闪耀着绿色幽光的眼睛。

更多的黑气从盔甲缝隙里不断溢出,包围住幕府将军的身体。他单手抓住一根木柱,“嘎巴”一声撅断,将尖利的木柱斜面朝下,一步步朝着七里走过来。七里挣扎着坐起来,从后腰掏出两枚苦无,使劲朝着幕府将军双眼掷去。看着两枚苦无朝着自己飞过来,幕府将军竟然也不躲避,只是晃晃悠悠向前走。苦无准确地插进他的眼窝里,但他似乎并不觉得疼痛,插着苦无的眼窝里也没有再流血,而是溢出黑气。

七里感到深深的恐惧,她再次意识到,幕府将军不是人类,而是妖怪。她没有力气再跑,嘴“哈”地轻叹一声,擦去下巴上的鲜血,静静等着逼近的死亡。她的心情此时异常平静,忍者的训练项目之一就是蔑视死亡,只是不能为父母和乡亲报仇,这让她心有不甘。

突然,她感到头皮钻心刺痛,身体离地,幕府将军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来,另一只手上的木柱朝着她胸口刺来。

七里脑海一片空白,木然等待着死亡来临。如果不是封闭了感情,她很想在临死前流泪,可惜做不到。

“噔噔噔噔!”

一阵沉重的踩踏楼梯声,腾格斯从船舱下层跑上来,左腋下夹着建文。

腾格斯爬上甲板建筑,正看到幕府将军抓着木柱子要戳向七里。他“嗷”地大吼一声,将建文扔在一边,晃着满脑袋小辫子,肩膀朝前冲着将军撞过来。

将军躲闪不及,被腾格斯撞了个正着,不禁松开七里的头发,木柱也顺势偏离,深深地插进板壁里。腾格斯虽说没有将军高大,也是身高力猛,竟然顶着幕府将军飞出去,两个人撞破板壁飞出屋外,栽倒在甲板上。

才一接触到阳光,幕府将军就发出尖厉的惨叫声,他双手颤抖着在头上、身上乱摸,在甲板上打滚。腾格斯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将军全身上下都渗出黑气,脑瓜顶上还钻出个黑色人形,把他吓得嘴巴张得老大合不上。

此时,建文扶着七里从甲板建筑里走出来,他单手放在七里背上,似乎是在给她治伤。七里感到后背疼痛稍轻,赶紧将建文推到一边,不让他再碰自己。走到甲板的两个人同时看到幕府将军在尸体堆里打滚的景象,顿时都吓得不知所措。

将军身上的黑气在阳光下发出“刺啦啦”如同水浇在烧红铁板上蒸发的声音,黑气一接触阳光便像被蒸发般化成白气,升腾消失。头顶的黑色人形似乎在操纵着将军的身体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阴影处走去。

“嗖嗖嗖嗖……”

一道寒光带着金属破风之声旋转着越过众人,刺穿幕府将军,将他牢牢钉在甲板上。那是一把六尺长的长柄斩马刀,建文回头一看,只见五十余丈外的龙头船上,判官郎君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斩马刀,看样子刀是他掷出的。此人的目力和臂力都堪称少有,建文更加理解为何破军会视他为自己的接班人。

被斩马刀钉在甲板上的幕府将军手脚乱动,似乎是想要摆脱斩马刀的束缚,但是判官郎君的力道极猛,任他如何挣扎也难动分毫。阳光将他身上的金色大铠照射得光辉四射、分外耀眼,黑气不断在流失,他头顶的黑色人形双手捂住绿色双目,尖锐地惨叫着。

“用这个,打头!”

建文听到哈罗德的声音,只见铜雀手握着金光闪闪的小铜雀在身体外形成一圈金色气泡,正停在船舷不远处的半空,哈罗德紧抱着铜雀的胳膊,手里拿着建文的转轮铳。

哈罗德用力将转轮铳朝着建文扔过去,建文紧走几步,双手接住。

“铳内银弹可以破邪,是当初一位佛郎机主教送与咱防身的!”

建文打开机匣,果然看到里面填充了三颗银灿灿的子弹。他顾不得多想,端起转轮铳对着幕府将军的脑袋连开了三枪。

三道白烟次第喷出,三颗银弹顺着同一条弹道朝幕府将军的脑袋射去。将军的脑袋遭受到火药推动子弹的重击,猛地歪向一边,然后就不动了。他的体内不再溢出黑气,从头顶冒出的黑气人形也迅速缩小,直至彻底消失在阳光下。

“是妖气啊,”铜雀叹息道,“武田幕府将军这是堕入魔道太深,所以身体为地府的鬼魅所控制。只是这妖气见不得人世间的阳光,狮子兜紫威金色大铠只是为了保护他的身体不被阳光照射。”

七里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踉踉跄跄走到幕府将军的身旁,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下来,顺势踢得远远的。

“你这是干什么?”建文见七里砍去将军的脑袋,皱了一下眉头。在他看来,人既然已死,恩怨就此两清,又何必侮辱他的尸体?

“你知道什么?”七里甩去刀上的血迹,示意他看甲板上的天狗众们的脑袋,“那些锦衣卫都比你这公子哥看得清楚。天狗众都是用秘术复活的,如果不砍掉脑袋就无法杀死,我是怕将军也对自己身体施过秘术,万一复活了就麻烦了。”

建文数了数,果然被杀的六个天狗众都是身首分离。

“唉……话虽如此,人死终是一了百了,恩怨也当一笔勾销了。”建文从腰间掏出一文钱放到将军的无头尸体上,合掌念往生咒为他超度。

七里冷眼看着建文的举动,觉得真是幼稚又可笑,说道:“你的滥好人心又受不了了吧?在日本,冥河的摆渡费是六文钱,一文钱够他干什么用?”

建文听了脸一红,又掏出五文钱,在将军尸体上排成一排。

突然,幕府将军被砍下的脑袋骨碌碌原地转了起来。建文本以为是船身晃动引起,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将军的脑袋竟越转越快停不下来了。

“你……你刚刚念啥了?”腾格斯看着乱转的脑袋,以为是建文刚刚念的往生咒造成的。

建文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就在此时,分散在周围的六颗天狗众的脑袋也都朝着幕府将军的脑袋滚了过去,聚集在周围,跟着旋转起来。

空中的哈罗德的鼻翼用力抽动起来,然后惊呼道:“是硫黄!硫黄!”

“快走!”铜雀吓得胡子都翘起来,转身朝着停在远处的巨鲸蓝须弥飞去。

“喂!你这老头太没义气,带上我们啊!”

建文见铜雀居然不管还在甲板上的他们自顾自跑了,急得直叫。那七颗旋转的人头散发出的硫黄味越发厉害,眼见得是要爆炸。

一只大手将建文揽住,接着他身体离开了甲板。腾格斯飞奔过来,将他夹在左边,又伸手将七里夹在另一边。

就在腾格斯双脚离开大安宅船的船舷,奋力扇动起翅膀的瞬间,七颗人头发生爆炸,红色火光笼罩了大安宅船的甲板,吞噬了甲板上的尸体。爆炸从甲板一直延伸到船舱,引燃弹药仓的火药,引起连锁爆炸。大安宅船在十几秒内被炸得四分五裂,断成几截沉向海底。

七里扭头看着大安宅船化成碎片沉入海底,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瞪眼瞪得久了,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爆炸将腾格斯震飞出十几丈远,所幸他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只是失去平衡,一边翅膀振速减慢,三个人一起掉进海里。腾格斯在水里玩命扑腾,喝了十几口水,两只手仍然紧紧抱着建文和七里。

一条海船停到他们身边,船上人七手八脚将他们三个捞了上来。建文一看,原来是沈缇骑和一众水手将船驶回来救了他们。他想起沈缇骑也是绑架自己的元凶之一,不爽地问道:“沈缇骑这是要将我交给日本人,还是交给胡大人?”

沈缇骑尴尬地干笑两声,搓着手说道:“太子此言差矣,小人也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

建文“哼”了一声,转身去看趴在甲板上吐水的腾格斯。

“大哥,要不要把他们拿下?这功劳可就是咱们独占了。”随从的小锦衣卫看到腾格斯吐得昏天黑地,七里身体带伤战力有限,建文又手无缚鸡之力,动了贪欲。

沈缇骑瞪了他一下,低声说道:“傻小子,现在周围都是破军的人,一不小心命都没了。眼看郑提督要到了,待会儿肯定和小郎君打起来。咱们两头下注,若是郑提督赢了,咱们把这三人送去郑提督那里;若是小郎君赢了,咱们送回去也不吃亏。再说了,玉玺的下落也要问清楚。”

“那……那李千户的死……”

“他自家和倭人争功被杀了,形势那么乱,谁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讲,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罢,沈缇骑站到建文身边,咳嗽两声引起对方注意,这次点头哈腰地问道:“太子爷,小人是特地回来救您的,小人也是一番好心……只是我看芦屋舌夫那厮抢走了传国玉玺……”

“沉了。”建文头也不回地冷然说道,“腾格斯只顾救我,没来得及将玉玺救出,芦屋舌夫抱着玉玺,和船一起沉了。”

如果建文此时看看沈缇骑的脸,会发现他面如死灰,无比沮丧。

“扑通”一声响,沈缇骑的随从锦衣卫跳进了海里,他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脱下来,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甲板上。

“快拉他上来!这潜下去非得淹死不可!”沈缇骑急得叫水手们去捞人,甲板上乱成一团。

关船燃烧着,在蓬莱的龙头船旁沉没,判官郎君朝大明水师驶来的方向张望,只见数百艘船只的大舰队在快速逼近他的船队。由五十余艘鹰船组成的快速先头舰队排成楔形,刺破海浪高速靠拢,此时他若是命令转向撤退,整个舰队的侧翼将完全暴露在敌舰射程内。在海上作过战的人都知道,敌前转向是多么危险,敌人只要一次齐射就足够让他的舰队崩溃。

“怎么办?撤退还是迎敌?”部下焦急地问他,这支舰队四五千人的性命此时都握在他的手里。

攥着斩马刀的手渗出汗珠,但他已没有太多时间思考。

“不要转向,准备应敌!”

判官郎君下了最终命令,二十一艘船只全部以船头对着来犯的大明水师,舰艏下方潜在水下的黑色铁冲角对着敌船,一旦开战,他有信心在第一次冲击时消灭五十余艘鹰船中的三分之一。

五十余艘鹰船在逼近他的舰队时,逐渐减慢船速,船上躲在竹盾后操着火铳和小炮的明军头盔上的尖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双方隔着数十丈海波竟成对峙之势。

明军鹰船舰队的当中主船上,一名胖胖的中年军官探出头来,他抬起盘着蜜蜡手串的肥手让整支舰队停了下来,朝着判官郎君的座船喊道:“小郎君一向可好?小将是王参将啊。”

“原来是王参将。”判官郎君和王参将素来相识,知道他是郑提督手下的亲信,自己在南洋做海上生意和他多有来往,“王参将来此有何公干?竟然摆出这大阵势。”判官郎君一面说着,一面越过鹰船组成的先锋舰队朝后看,郑提督主力舰队船帆上的花色已清晰可见。

王参将站直了身子,在竹盾后露出半截身子,“嘿嘿”笑着说道:“小将这次是跟着郑提督前来,想和你家靖海王爷叙叙旧。”

判官郎君“哼”了一声,这“靖海王”乃是破军对外的官方称呼,多出现在两地文书里面。平时大家都只管叫他破军大王,谁也不爱叫这文绉绉的称呼,乍一听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回道:“我家姓靖,你家姓明,你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这南洋极南的化外之地本也不属你大明管辖,老爷们自在此快活度日,你们因何犯我疆界?”说罢,他又用斩马刀一指王参将身后的大船队,“再说,前来叙旧,为何带这么多战船?”

王参将单手扶着腰刀刀柄,另一只手盘着蜜蜡串,不无得意地笑道:“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尊驾的主人也是在大明做过官的,自当知道南洋之地对我大明有多重要。你家主人我尊称一声靖海王,说到底也不过是先帝派遣开拓海疆的一名官员。如今我大明新帝登位,劳烦你们代管这南洋新拓之地多年,如今自当奉还我主万岁。我大明水师主力既至,识时务者方为英雄俊杰,你我相识多年,你也好好劝劝你家主子来降,也不失封妻荫子。”

“要战便战,何必多言?”判官郎君“乒”的一声将斩马刀的刀攥戳向船甲板,身上的阿拔斯朝风格的铠甲在日光照耀下分外醒目,言语中透出骇人杀气,“南洋之地乃我等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岂可轻易奉与他人?”他身后的众部下见主将要决一死战,也都高举兵器,朝天呼喊。周边二十艘船上的官兵见主船上呼喊,也都跟着喊叫,海面上一时吼叫声此起彼伏。

王参将听罢脸色一变,他内心却是不想真打起来,出言恐吓不过是想要判官郎君惧怕。见判官郎君反生战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恨得想抽自己二十个嘴巴。他的口气马上软下来,赶紧说道:“小郎君,莫要着急。你我相识一场,我也是一番好意,不想蓬莱生灵涂炭。我大明水师主力战舰数百,人马近五万,这要是打起来,你们这点儿船只,只怕瞬间就要化为齑粉。”

王参将指着判官郎君所坐的龙头船说道:“此次跟随我大明水师前来的还有四灵船之一的玄武船,你们就凭这仿造的西贝货四灵船,如何能对抗得了?”

原来,破军自从建立蓬莱以后,曾仿照四灵船造出四艘机关船。四灵船都有船灵寄宿,内核无法仿制,但蓬莱机关船虽说只仿造了四灵船的机械与外形,也已经足够在南海纵横捭阖,称一时之雄。此次判官郎君乘坐的这艘龙头船便是仿照青龙船所造的走蛟船,剩下还有狻猊、雷鸟、霸下三船。四艘船的性能皆与四灵船相近,走蛟动力最强,狻猊武器最强,雷鸟可在空中滑翔,霸下装甲最厚。

然而,这四艘机关船远不能同真的四灵船相提并论。判官郎君再次朝着王参军的先锋船队后方望去,只见大明水师的主力船队已经到达王参将身后一里左右处,数百艘功能、速度不同的船只按照旗色左右分开,正在布置水阵。处于大阵中心位置的是郑提督乘坐的宝船,在宝船侧后方还有一艘和宝船不相上下的巨船。

巨船船体呈黑色,甲板上的船舱如同一座小宫殿,层层叠叠累加着许多飞阁连阙、重檐斗拱的木构建筑。船艏控制的粗大缆绳牵引着多张看似如蝉翼般半透明的翼形风帆,船舷吃水线处还有上百个带有龟甲纹的黑色翼桨,这些翼桨和风帆构成了这巨船的动力部。

判官郎君暗自心惊,他看过破军亲手绘制的图形,这艘船看来应当是四灵船中的玄武船。此船虽说航速不快,却是四灵船中装甲最强者,也是最庞大者,并且这船还可以改变形状,变成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坞。

“玄武船吗?”判官郎君平静地道出了这句话。四灵船一艘便可顶上百艘船只的战斗力,何况还有大明水师的数百艘主力战舰。明军两翼遥遥展开,正要布置出鹤翼阵形包抄两翼,中间的宝船和玄武船以泰山压顶之势缓缓推进,准备将判官郎君这小得可怜的舰队完全包围。

斩马刀再次被高高举起,然后缓缓指向已然出现在视野中、在三层护卫船队之后的郑提督宝船。虽然敌人有不可撼动的威势,判官郎君却已下定必死决心,要带着这二十一艘船对十余倍自己的敌人发动敢死式攻击,杀进敌阵,直扑宝船。

在蒸汽动力和齿轮带动下的走蛟船十六只轮盘开始加速转动,准备突进,二十艘僚船紧紧跟随,三角形的黑色铁冲角刺破水面,像二十匹被勒紧缰绳的骏马,只等判官郎君的斩马刀落下便会纵蹄奔驰。

谈判破裂让王参将面如土色,他赶紧挥手让部下准备撤退,他的鹰船虽然速度快,但火力和装甲都极差,完全抵抗不住蓬莱船只的冲角攻击。

“呼……隆隆隆隆……”

远处蓬莱方向发出四声巨响,片刻后四个拖曳着长长火尾的火球山崩般地轰鸣着撕裂晴空飞行,云流为之扰乱,在高空中划出四条巨大的白色弧线。四个黑影落到大明主力船队和先锋船队中间的海域,在方圆一里激起四根似乎要高耸入云的水柱,造成的巨浪不要说靠近的船只,连在一段距离外建文所乘的海船,也被波浪推得不停颠簸。

鹰船船身狭小,几层巨浪卷来,立即七零八落完全没了阵形,许多明军甚至失足掉进海里。王参军在甲板上站立不住,抱着桅杆狼狈不堪,头盔要不是扶得紧早掉进海里了。等船只晃动稍弱,他赶紧扶正头盔,指挥部下救掉进海里的士兵。

不远处判官郎君的船队停止了进击,甲板上的士兵都在欢呼咆哮着,高举的武器在阳光下耀人双目,几乎让王参军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他眯着眼仔细看,只见判官郎君船队背后出现了近百艘战船,这些战舰阵形严整,当先的一艘大船是艘不亚于宝船的巨型战船,随行所有战船的桅杆上都高扬蓬莱的旗帜。这是破军参照宝船再加上西洋机巧所建的旗舰,蓬莱的人们戏称它为“破军宝船”。

“是蓬莱本岛的主力船队?”

王参军又扶了一下滑落的头盔认真观察,果然在那艘巨船上看到了身披紫色大氅的破军,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凝视着对面郑提督的宝船。

判官郎君见破军宝船从旁边缓缓驶过,朝着船上的破军激动地大喊道:“蓬莱已经改变完形态了吗?”

破军微笑着点点头:“多亏你拖延时间,郑提督的船队现在全部在蓬莱的主炮射程内。”

“大王,你看那边!”

破军身旁的一名小校指着大明水师的船队喊道。破军凝神望去,只见前方先锋队的鹰船左右分开,郑提督的宝船将船阵抛在身后,单船突出到了阵前,郑提督正站在船头。

“要进攻吗?”见敌人主将出现,判官郎君激动地请令,破军伸出手指摆摆,制止住他。

巨船也从蓬莱的船阵里单独驶出,破军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两船渐渐靠近,在只有距离不到十丈远时停了下来。两位统帅都向前迈了几步,尽量让自己站到船头的最前面。四目相对默默无语,似乎有千言万语难以道尽又不知从何讲起,唯有衣袖和须髯在海风中飘动。

郑提督首先打破沉默,用极尽平和的声音对破军说道:“老王,别来无恙啊。”

“原来破军本姓王?”建文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双雄会的两位主角,这可真是百年一遇的盛事,他生怕稍一眨眼漏掉什么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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