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堂灾难一样的魔药课,最终以奥罗拉毫无悬念地被罚去留堂一个月为结束。这意味着未来一个月里,她将有充分的机会被各位需要临时助手的教授们轮番疼爱一遍。 这简直就是噩梦。 为什么还没有龙卷风来把学校刮走? 或者黑湖水位暴涨把学校淹没? 要不还是地震吧,毕竟自然的力量才是最伟大的魔法。 奥罗拉这么想着,用最快的速度收拾着自己的书本和羽毛笔冲出教室,一路朝人最少的山谷吊桥处跑过去。她心里阴暗地演练着到了半夜的时候如何把萨拉查的日记千刀万剐,凶/器还是就近取材的家养小精灵们做饭用的菜刀。 她不确定那个“S.S”是否真的是巧合,毕竟谁能想到一千年以后的斯莱特林院长会和自己学院的创始人名字缩写一样呢? 但是,日记没有和以前一样在紧急关头自动隐形这件事,绝对是萨拉查故意的!这是对自己拿他玩贪吃蛇的报复! 梅林啊,她居然真的把那些话念出来了,还当着整个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的面。一想到这里,奥罗拉顿时觉得人生都灰暗了,也许拿到菜刀以后直接朝自己来一刀更痛快些。 她忽然想起莱姆斯·卢平,想起他送自己上学时的忠告。奥罗拉绝望地蹲在木质吊桥上,颓废地背靠着栏板,把自己的脸埋进怀里的书本上,“莱姆斯,我全搞砸了。”
茶卷从奥罗拉的口袋里快速地爬出来,吊住小女孩有点过长的衣袖来到她的手臂上,用小小的细瘦身体去拥抱她的额头,头顶的小叶子因为心情变化而朝下耸拉着。 微凉的风顺着山顶一路滑落又沿着山谷的弧度攀爬上吊桥,经过瀑布和河流的时候被饱满充沛的水汽浸透,吹在人脸上的时候有种清新湿润的感觉,森林草地的干净味道扑面而来。 多雨的英国,连风的尾巴都是淡绿色的。那是穿过森林后遗留下来的色彩,朦胧清透。 就这样一动不动十几分钟以后,手臂和脊椎渐渐明显起来的酸痛开始提醒奥罗拉换个姿势。她爬起来抖抖还有些酸软的手,利落地打开书包,抓出躺在里面的墨绿色日记本。茶卷看到那本日记跟见了天敌似的,猛地一窜就来到奥罗拉的头顶,小爪子抱住女孩扎起的丸子发型,瑟瑟发抖。 她把日记重重地拍在栏板上,翻开,拿起羽毛笔把自己的字体尽可能地放大以表达心中的愤怒,表音用的英文字母在她笔下几乎扭曲成表意用的图画,“尊敬的斯莱特林先生,您有一千一万种选择,可是为什么要选这样一段话来报复我?”
萨拉查沉吟了一会儿,把那些鬼画符都吸溜到嘴里,回答,“至少让你的教授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追究你上课不认真的事了不是吗?”
和学生写情书给疑似教授的人被发现比起来,上课不认真的光环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那也用不着用这种方式吧?实在抱歉,我对此真的说不出谢谢!”
“没事,我不介意。”
“……” 奥罗拉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是根本没有办法斗过这位即使只有一本日记形态的蛇祖的,这么一想,突然有种痛哭流涕的冲动。她心情复杂地看着那条悠闲无比的蛇,盘算着干脆把这本日记从吊桥上扔下去算了,一了百了。 在她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的前一秒,萨拉查忽然又开始慢悠悠地在纸页上写字,饱满漂亮的字母徐徐绽开在蛇尾下,“而且只要我还在你手上,你就该感到庆幸了。”
奥罗拉的面部神经抽搐了一下,然后迅速收拢成一种面无表情。她决定了,如果萨拉查没有一个很合理的原因,她就算顶着欺师灭祖的骂名也要把日记扔进山谷里。最好下面的瀑布和河流是与黑湖相通的,这样就能送这位创始人一次“萨拉查漂流记”或者“湖底两万里”的宝贵经历了。 反正斯莱特林不是属水吗? 没注意到奥罗拉没有表情的秀气脸孔下面翻滚着怎样的计划,萨拉查继续在日记上写着:“小家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有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关于你的身份,或者说,你自己。”
奥罗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其实是个异时空旅客的秘密。她看了日记好一会儿,吸了口气重新落笔,这次的字迹就规矩多了:“你什么意思?”
“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又资质平庸的一个十二岁小孩,居然可以免疫我留在这上面的魔法。我想你应该看到了,即使是你的教授也会被我骗过去而没有办法发现我的存在,你是怎么做到的?”
奥罗拉想了半天,想不到怎么去反驳萨拉查的那句“资质平庸”,但又不想被他带过去,只好写道:“所以呢?”
“如果我被收走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不寻常。你觉得你的秘密还能捂住多久?”
“我可以死不承认,就说是你控制的我。”
“是吗?不管用什么手段,你觉得他们是相信我的话容易些,还是相信你?很简单的,他们试一试就知道了,就会发现你的精神力不受控制。”
奥罗拉没接话了,她在等萨拉查继续说下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是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的对吧?那么你最好不要让我落到别人手上,不然你很难解释怎么得到这本日记的不说,我想他们会对你的特殊之处更感兴趣。”
即使察觉到蛇在吐信子,奥罗拉还是想最后挣扎一把。她的目光落在山谷里,那片被奔腾恢宏的白色瀑布破开的满眼翠绿:“我现在在吊桥上。”
“所以?”
“我要是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呢?”
萨拉查仅仅迟疑了一秒,然后继续保持着那种气死人的悠闲淡然:“……那你就等着魔药课一辈子踩线吧,我想你的魔药教授即使百年以后还是会对你记忆犹新的。”
“……” 奥罗拉后悔了,她不该威胁萨拉查的,她该自己跳下去才对。 “顺便一提,我不知道你这种免疫能力是否对类似吐真剂的魔药也管用,但是我猜测应该不是。毕竟你的特殊之处只在于精神力,魔药是直接作用于你的身体,两者完全不一样……等下,你刚刚是不是在魔药课上被抓到的?”
来不及等着萨拉查做出无限同情的表情,奥罗拉颤抖着把日记合拢塞进背包,然后又一路跑回赫奇帕奇的宿舍。 梅林西里斯莱姆斯赫尔加邓布利多你们在哪儿,斯莱特林的院长都好可怕! …… 还没走到地窖,一只羊皮纸叠成的纸鹤就从走廊的窗户里滑翔进来,不偏不倚地闯进斯内普的视线。他伸手让纸鹤停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走进面前的幽深楼梯。微光把他的影子动态地雕刻在岩黄色的墙壁上。 那是邓布利多传过来的纸鹤,希望斯内普能尽快到校长室一趟。 斯内普看完后,眉峰颦蹙得更深了,他记得魔法部的人几天前才来过,这次的时间间隔实在太短了。或许因为是真的进入暂时的太平年代,所以这群家伙开始百无聊赖地没事找事干了。 他把手里的纸鹤揉皱,调头去校长室的方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里只有邓布利多一个人,正站在圆形房间的金色栖木前,乐呵呵地逗弄着福克斯。看到斯内普来了,邓布利多微微晃了晃手腕,垫着金色流苏边的酒红软垫的椅子自动滑到斯内普身后:“不是魔法部,是关于雷古勒斯的。”
说着,他走到书桌前坐好,“红茶还是奶茶?”
“都不用。”
斯内普干巴巴地说道,心里把对方的意图猜了个大概——反正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就对了。 “那孩子失去记忆了,所有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了。”
邓布利多伸手揭开书桌一角的小巧白瓷罐子,用银色汤匙舀了一勺在斯内普看来完全是想要自杀才会放的量的白糖搅拌进面前的奶茶里,晕开一阵过于甜腻的温热奶香和茶味,“而且他的健康状态很不好,整天昏睡的时候和清醒的时候几乎差不多。”
斯内普适时而矜持地挂上一副同情的表情,可惜他的面部肌肉对这个表情太陌生了,所以实践起来效果并不好,反而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恶毒感觉:“听起来真让人难过。”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在反着光的水晶眼镜后面不漏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薄薄的热气氤氲在他的镜片上,他想,这孩子是真的看起来不怎么讨人喜欢。 “是啊,让人难过。我还记得他当初刚进学校,彬彬有礼温和善良,让人简直眼前一亮。”
邓布利多继续说着,又加了一勺糖进去。斯内普再次皱眉,决定不去看这位校长的手部动作,那会让他的胃部一阵翻滚。 然后他听清了对方的话,嘲讽性地勾了勾嘴角。在一大群当时勾心斗角暗自较劲的食死徒以及他那个狂妄愚蠢的哥哥的衬托之下?他确实具备这些优良高尚的品质。 邓布利多看见了他的表情,由衷地觉得还是这种类型的表情比较适合他。 “您不会就是想找个人和您一起缅怀一下过去吧?”
斯内普明显不信,而且他很清楚就算邓布利多年纪上来了想找个人唠嗑也不会选自己。当聊天对象这种事,从来都是赫奇帕奇的擅长,那里不只有一个,那里有一群呢。 想到这里,斯内普忽然想起了刚刚魔药课上的一些事。那本似乎有黑魔法波动的日记,还有那个一抬头,清澈眼睛里全是自己倒影的金发小姑娘。 从他的魔杖触碰上那本日记的时候她就在慌张,不敢看着自己,一直到最后乖乖念完那首……诗。她看起来就像只遇到蛇的兔子,警惕而恐惧,跑出教室的时候简直就是在逃命。 斯内普不确定那本日记到底有没有问题,虽然从无声咒的测试结果来看,那本日记就是很普通的而已,但是同时他也不认为自己的第一直觉出了错。他太了解黑魔法了。 至于那首诗…… 邓布利多开口打断了斯内普的回忆,说:“啊,年纪大了就是容易说话跑题。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看一下,有没有办法让雷古勒斯能够好起来。你真该去看看他,他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
斯内普抿了抿嘴唇,嘴角往下吊了吊,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这位慈爱敏锐的校长面前做过什么事,让他觉得自己有这么泛滥的同情心:“为什么不送他去圣芒戈?”
如果邓布利多能把自己从阿兹卡班那群摄魂怪的怀抱里拖出来,那把雷古勒斯以一个让世人信服的身份和理由送进一家魔法医院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何况就像他说的,雷古勒斯的情况真的糟到能够激起任何人的同情心。 “太冒险了,他的身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邓布利多摇头,他其实想过这么做,但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了斯内普再来一个雷古勒斯,魔法部估计第二天就要拿着搜查令来封了霍格沃茨的大门,看看这里到底是学校还是“前食死徒集中营”。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邓布利多无所谓,很乐意把雷古勒斯立刻送到医院去。但是当他的第一身份是霍格沃茨校长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不能这么干净利落了。 他看着斯内普,补充道:“我不能再次拿学校冒险。”
斯内普的脸色有点黑,他是在提醒自己当初把他保释出魔法部是赌上了全校的性命和荣誉吗? 魔药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头:“我会去拜访他的,很快。”
邓布利多慈祥地笑了:“那我到时候会选一个很方便的时间通知你,陪你一起去的。”
斯内普在心里冷笑,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去的时候,把“可怜到能激起任何人同情心”的雷古勒斯活剥生吞了还是怎么样? 不过他答应这件事也有私心,因为他想看看这位在过去十数年里只有区区点头之交的同院布莱克,到底落魄到了什么样,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伪装得高明到过分。 如果是后者,那斯内普可就太佩服他了。 …… 晚饭的时候,奥罗拉没有照例去餐厅吃饭,而是选择了在图书馆提前开始她的留堂受罚生涯。比起平斯夫人挑剔而凶狠的目光,以及对那些古老书籍近乎病态的爱护,坐满学生尤其是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学生的餐桌,简直就是地狱。 她都不用模拟,半顿饭的功夫,她下午在魔药课的壮举就传遍全场了。等到吃饭结束,你将会听到不下于五六个版本在学生之间流传。 这么一比起来,那位即使脾气暴躁身材奇瘦的图书管理员女士,也善良可爱得像拉斐尔笔下的天使一样。 “天使”扬着下巴嫌弃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深褐色的眼睛有些可怕地凹陷进去,因为瘦弱而显得细长得十分诡异的手臂伸直,指着一片明显书架颜色要比她们现在站立区域的书架深很多的地方,尖细刺耳的嗓音从她干瘪的嘴里挤出来:“那片是禁书区,不想延长你的劳动时间就最好别去。你的任务是这边。”
她的手臂调转了一个方向,毫无柔软可言的肢体动作让奥罗拉想起海格小屋外面随风摇晃的稻草人:“把那些被学生乱放的书,全部按照上面的索书号和字母顺序放回去。”
奥罗拉顺着她的手臂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堆足足摆满几张长书桌的书本正毫无章法地挤在彩色玻璃窗前,把上面人物的脸都遮了一大半。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里是图书馆,奥罗拉更可能以为那是一个失败的金字塔模型,或者是写实派的智人时代人类居住房屋重建。 总之,再结合自己因为受罚不能用魔法,而这里的书柜几乎快挨着头顶描着彩绘的弧形穹顶来看,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还在等什么?”
平斯夫人摆摆手,走出去几步又转过头来用那双深陷进眼窝的浑浊眼珠盯着奥罗拉,“不许弄坏这里的任何一本书,否则你会后悔的,我保证。”
“是。”
奥罗拉点头,然后又问,“请问梯子在哪里?”
平斯夫人朝墙角扬了扬下巴,眼珠吊到眼角看着她,露出大片夹杂血丝的眼白:“祝你好运,什么时候弄完就什么时候回去吧。”
说真的,看这个工作量,这句祝福语实在脆弱飘渺得还不如空气。 她叹了口气,开始走到那堆书面前着手把它们按照索书号首字母逐一分类。低头久了以后,颈椎骨骼开始渐渐酸涩起来,奥罗拉仰头转了转脖子,看到彩色玻璃窗上显露出来的完整人型。 浓烈的暖黄灯光把外面的漆黑夜幕当成了底色,剥离出鲜活怪异的人物形象。他的嘴角被看不见的情绪牵引着往下弯曲,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那种悲伤的气息,彩色的眼珠朝上翻,好像在不甘心什么不公平的待遇。 奥罗拉摸摸自己的脸,她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是这幅德行。 她在空旷硕大的图书馆里逛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每扇窗户都这么愁眉苦脸,一副生无可恋的鬼样子,眼珠朝上翻。 搞不懂设计这里的人是怎么想的,怪诞哥特美学吗?这种苦大仇深的环境里,看得进去书才怪。 “奥罗拉?”
门口传来沃克斯的声音。女孩回头,看到自己有着金棕色眸子的好友和他的红头发室友比尔,以及总是沉默寡言的贝芙莉正站在门口。 “你们怎么来了?”
她问。 沃克斯回答:“来给你送饭啊,你还没吃饭吧?”
说着,他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平斯夫人不在吧?”
“她要真的在,你上一句话的时候就该被轰出去了。”
贝芙莉淡淡地提醒到。然后她打开手里的银绿色围巾,露出里面包好的乳酪面包和几块果酱饼干以及布丁。 沃克斯摸了摸鼻尖,上次因为在这里边看书边吃东西而被平斯夫人连吼带骂地轰出去的记忆还栩栩如生,比尔后来告诉他说他已经被平斯夫人通缉了。 然后,几个小孩就蹲在图书馆大门旁边的楼梯上挤在了一起。 “听说你下午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比尔灿烂一笑,带着些揶揄和无赖,蓝眼睛里流光溢彩,“你没去吃饭是正确的,大家都在传。”
说着,他故意吊起嗓子,把原本那种清爽悦耳的少年音捏成一种怪异的调子,“赫奇帕奇的二年级学生奥罗拉·菲尔德,在课堂上给蝙蝠大魔王写情书,还被抓到念给全班听。”
沃克斯和贝芙莉同时投来审视的死亡注视。 奥罗拉刚吃了一口手里的东西,顿时觉得这口布丁有毒。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S.S……真的是?”
贝芙莉的语气听起来相当不确定,但是又想不出别的解释。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是斯内普教授?”
奥罗拉说,“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萨拉查·斯莱特林?”
反正都一样听起来不靠谱,怎么联想都可以吧? 三个孩子沉默了一阵,然后同时摇头。 沃克斯:“……我想我的想象力还没有挣脱人类的水平。”
比尔:“……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贝芙莉:“……客观一点。从难度和技术层面来讲,这两个人差不多,不存在递减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