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1 / 1)

有多少人能连续两次在预言课上都从茶杯里喝出一条蛇?  奥罗拉把嘴里那口有些涩口的茶水吞咽下去,坐在环形教室的后排窗户边,无精打采地晃动着手里的杯子,看着那些茶叶像有生命似的自发朝固定的形状聚拢填充。  一条栩栩如生的蛇就呈现在了杯底,细长的尖尾浸泡在剩余的淡黄色水分里晃动着,下一秒就会从杯底游走上来缠绕在她的手指上。  她微微抖了下,叹了口气,把茶杯推到沃克斯面前,声音寡淡沉闷:“恭喜你不用翻书了,照着特里劳妮教授去年说的话写就能通过考试了。”

沃克斯看了她一会儿,垂眼瞥了下杯底的图案,啧了一声,羽毛笔在纸页上飞快记录,说:“考完试去海格那里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我……”  “来吧,奥罗拉。”

沃克斯没等奥罗拉说完就打断了她,罕见的坚持。奥罗拉看着对方那双金棕色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弓背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手在窗户外的那种灰光暗芒下呈现出一种非常病态的色泽,像某种被抽去了所有生气后,开始逐渐凋零的植物。  这段时间她都在很努力地调整心态,十五岁的生日也过得很潦草,拼命地试图从这种泥沼般的负面消沉里自救出来,痛苦又缓慢。目前来说,她摸索到的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就是,一旦发现自己开始朝未来的方向想的时候,就开始强迫自己放空思维停下来。这种对往后余生没有什么期待的感觉太难熬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拼命抓着一块浮木却就是够不上去,只要她坚持的力气耗尽就会堕入深海。  她开始拼命地写信,给莱姆斯写,给纽特写,给赫布底里群岛的那些赫奇帕奇家族幽灵们写,家养小精灵会为他们代笔寄来回信。幽灵们对于奥罗拉的来信很高兴,每次的结尾都会叮嘱她记得在冬天要小心眼睛。奥罗拉没有把自己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了许多学校里,尤其是现在的赫奇帕奇学院的事。  约瑟菲娜对于现在的蛇獾院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感觉特别惊讶,让小精灵在信里确认了好几次,还问作为每次出门都能彼此碰见的两个学院,却和对方一点互动都没有,难道不会感觉尴尬吗。奥罗拉有点哭笑不得,这不是一直以来的传统吗,为什么这些幽灵们都感觉这么不可思议?  真要嘻嘻哈哈混在一起才吓人吧。  相比之下,梅兰妮是反应最轻微的了,她觉得很正常,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也许赫尔当初确实该慎重考虑下宿舍选址的”。  奥罗拉心情复杂地看着梅兰妮的话,感觉之前小獾们讨论的“霍格沃茨四大学院宿舍位置之谜”,好像一下子破案了。  虽然自己基本已经猜到了,但是这种充满暗示性的官方盖章还是让人震惊。  在这所有的信件里,她和莱姆斯的通信是最多的,甚至有时候一天来回都有五六封,把沃克斯的猫头鹰累得够呛。有时候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奥罗拉就会把这些信一封一封地认真看完,直到萨拉查的日记毫不留情地砸在她头上逼着她缩回去睡觉为止。  她这段时间经常半夜醒过来,白天也没什么精神,掉的头发让她开始担心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秃头。唐克斯对她现在的状态很担心,因为巫师的情绪会直接影响他们的魔力状态。她小时候曾经有段时间因为情绪的过分萎靡,导致自己短暂性的失去过易容能力。  她很担心奥罗拉的驯兽能力也会因此暂时消失或者减退,整个人从此空洞苍白下去。  今早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奥罗拉又醒了,刚伸手想去摸那些塞在枕头下的信就被蛇祖的日记本拍了一脸,恨不得把她直接拍晕那样的凶狠残暴。她实在睡不着,所以抓住那本日记试图打开和对方说两句话,结果遭到了这位斯莱特林先生的拒绝。奥罗拉试了半天,怎么都打不开那本日记。  “我真的睡不着……”  日记本没理她。  “昨天我收到梅兰妮他们寄过来的信了。”

日记本还是没打开。  “他们觉得很惊讶,对于现在的学院关系,他们说……”  “再说一句我就把你丢出去。”

萨拉查的声音从日记里传出来,极轻微,阴冷的威胁,“密室还是我学院的休息室,随意选。”

“!!!”

奥罗拉立刻缩进被窝,“我睡着了。”

“……”  但事实是,她还是过了很久才睡着,所以现在坐在预言课的考场上,看着沃克斯将喝得差不多的茶杯递过来的时候,神情都有点恍惚。  “噢,现在该你了。”

他说。  奥罗拉把书翻开随意地朝杯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沃克斯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吗?”

她拿过自己刚刚放下的杯子,对比了一下:“一样的。”

沃克斯的未来里,也是一条蛇。  他瞪大眼睛看着杯底,满脸胃痛的扭曲。已经结束的比尔跑过来看了看两个人的杯子,也是一愣,然后指着沃克斯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等等,蛇代表的是什么来着?”

沃克斯开始手忙脚乱地翻看自己刚刚替奥罗拉做的记录。  “当然是斯莱特林了。”

比尔故作沉痛地指着教室顶部的四大学院旗帜中的蛇院旗,“这还不够明显吗?”

“比尔,你的搭档是谁啊?”

奥罗拉问。  “喏。”

他朝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贝芙莉扬了扬下巴。  因为考试的缘故,所以四个学院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的。  奥罗拉看着贝芙莉的身影,又回头看着沃克斯身上的披风,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考试结束后,他们一行人一起来到了海格的小屋里,奥罗拉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眼睛的情况,屋内一片漫长的沉默,每个人脸上都是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沃克斯最先反应过来,“这不可能,如果你不记得是因为被施加了遗忘咒或者喝了遗忘魔药,那为什么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是我从来都不记得你的眼睛受过伤啊。圣芒戈会不会搞错了?”

“要让圣芒戈的两个主任治疗师一起搞错,那也太不可能了。”

贝芙莉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想,对你下手的那个人也许是个新手食死徒,因为他本来可以用那种咒语直接杀了你,但是却只是弄瞎了你的眼睛。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救你的人打乱了他……”她顿了顿,“你要不去问问邓布利多校长?我记得你在入学以前,都是他在定时朝你家里寄钱,也许他会知道。”

“食死徒。”

奥罗拉用手指转了转面前的杯子,“你是说,对我用黑魔法的那个人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所以才想杀了我是吧?”

贝芙莉点头,“只可能是这样。我和雷古勒斯通过几次信,也提到过你父亲。他对你父亲也有印象,是当时凤凰社里挺有名的人,我想……那个人……”她皱了皱眉,似乎对于提到黑魔王感觉很不舒服,接着说,“一定想过要杀掉你父亲和他的家人。”

“我想过。”

奥罗拉低头,纯白的热气升腾进她眼里,晕开一片模糊,“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仅仅我自己没有印象,连沃克斯也没有。”

这确实让人很费解。  “有一个猜想。”

比尔说,蓝眼睛在沃克斯和奥罗拉身上来回流转了一圈,“也许沃克斯本来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和你一样被抹去了记忆。如果对方打定主意不想让奥罗拉你记得这件事,那他会因为沃克斯和你的关系而抹掉他的记忆就一点也不让人奇怪了。”

奥罗拉沉默了很久,最后起身,抿着嘴唇微笑了下:“谢谢你们,我得去找一下斯内普教授了,蓝莓酱和葡萄酥它们肯定饿坏了。要不我们改天见?”

“嗯。改天见。”

出门的前一秒,沃克斯突然喊住了奥罗拉:“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大家都会陪着你的,对吧?”

奥罗拉呆了一下,拉着门环的手逐渐滑落下来。  然后她走回去,用力拥抱了他们三个:“我会适应好的。”

说完,她和朋友们道别离开了。走之前,她还听到比尔突然开口说:  “要不,我们来讨论下刚刚预言考试的问题?”

“闭嘴——!”

……  敲门声响起了,挺有标志性的力度和节奏。  斯内普头也没抬,仍旧在忙碌于批改面前的大堆论文,左手举起魔杖将窗户隔空打开,说:“进来。”

奥罗拉推开门,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外面天气一直阴沉昏暗着的缘故,地窖办公室里的光线条件即使开着窗也并不好,刚进来的时候,视线里完全是盲的。她下意识地低头,用脚尖去试探面前的楼梯。  刚踩到第一级,门口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黄铜色调的火光一下子挤走了门口盘踞的黑暗,奥罗拉抬头看着斯内普,对方放下魔杖,依旧没什么其他动作。  “教授您好,打扰了。”

奥罗拉说着,把魔法挎包取下来放在地上,打开的时候,上面的魔法部标记照例闪了一下。  她很快顺着里面的楼梯进到挎包里,刚提着装满肉类的铅桶打开门,蓝莓酱就吱吱乱叫着撞进奥罗拉的怀里,亲昵地蹭着姑娘的脖颈。  奥罗拉摸着它的头,把手里的食物分散出去。巴克比克和鸟蛇葡萄酥有些不高兴,因为奥罗拉好几天没下来看它们了,怎么哄都不肯吃东西,还老是瞪着眼睛凶过来。  奥罗拉很耐心地安抚着这两只闹别扭的魔法生物,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它们的羽毛和身躯。她看着它们,像是要把它们印在脑子里那样,她很怕自己在将来看不见以后,会记不得它们的样子。  吃饱了的咖啡豆乖巧地走过来亲亲奥罗拉的头发,它现在已经是完全成年的体型了,翼展宽大,身形优美流畅,皮肤漆黑得像夜空那样。  驯兽者的情绪和魔法生物的情绪是相互影响的,奥罗拉很快就发现葡萄酥它们都变得恹恹的,很没精神的样子。蓝莓酱连动物脑髓都不吃了,趴在奥罗拉的肩膀上耸拉着头。  “你们别不开心了。”

奥罗拉拿起切好的雪貂肉块递给巴克比克,“我这次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于是她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干,就在这里和她的魔法生物们一起,待到斯内普开始敲挎包提醒奥罗拉该出来了为止。  她基本可以想象出来自己爬出挎包的时候,面前的魔药教授是一副什么阴沉的表情。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当她真的看到对方的时候,斯内普只是微微拧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说:“我几乎要以为你在你的挎包里迷路了,菲尔德小姐。你这次下去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你不觉得吗?”

奥罗拉把挎包收拾好:“不好意思教授,我只是想……想多看看它们。”

斯内普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微顿了顿后,冷淡地睨着她,语气缓慢到近乎刻意:“你有的时间来看它们。”

这句话让奥罗拉战栗了一下,她茫然地看着阴影交叠挤压的办公室,声音低垂零落:“不会的,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斯内普的笔尖轨迹断裂了,拖凝出多余的细微划痕。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脸孔公式化成面具那样僵冷,找不到一丝的柔软和人气,眉间的皱痕更深刻了。  一种强烈的冲动迫使奥罗拉正对上对方漆黑冰凉的眼睛,让她来不及去细想自己在干什么,以及这么做合不合适和有什么后果。她只是很想朝面前这个人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那些她拼命写信也不敢透露的,和朋友交流也无法开口的,每天每夜折磨着她的压抑和恐惧。  她只想告诉自己的这位教授。  “我想要看清楚那些远处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困难了,教授。很困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奥罗拉说着,眼睛在环境里仅有的碎光下折射着清亮的光,身体有些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她站在这一片昏暗的地窖办公室里,像朵被黑暗重压逼仄到无路可逃的火花,抖动着闪烁着,随时都会熄灭那样,鲜艳而脆弱。  “我一开始以为我只是普通的雪盲症,就像您知道的,赫奇帕奇家族的遗传病。可是后来去了圣芒戈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眼睛被一种能致死的黑魔法割伤过,我早就该瞎了才对。”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斯内普放下了笔,手顺势滑下去搭在靠背椅扶手的软垫上,指骨凛硬。奥罗拉摸不准他是不是在考虑怎么把自己轰出去,但是她不想停。她有种预感,如果自己现在不说,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我不记得有这件事了,一点印象都没有,沃克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不记得有这种事发生过。就好像……我的某一个噩梦成真了一样,只是它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到,但留下的伤痕是真的。”

“我的记忆被人修改过删除过,不是完整的,也不是最真实的。就像我一直都以为我只是个……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人。后来有人告诉我,我其实是个巫师,而且是赫奇帕奇家族的后裔。”

“我从来都不是我以为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我记忆里有多少是真的值得我去相信的,我到底还忘记了些什么,它们对我是否重要。”

“我不害怕未知,教授。但是我害怕我一直依赖和深信不疑的东西都是假的。还害怕我会……再也看不见……”  “圣芒戈说我的眼睛已经不可能被彻底治好了,就算治疗也只能拖几年而已,我总有一天会……什么都看不到的。”

“我没有办法做到不受这个审判的影响,它一直跟随着我,我摆脱不了它,时不时就会想起来。”

奥罗拉掐着自己的手,直到手上都是红紫的痕迹还毫无知觉,“我想我能猜到一些。也许是因为我父亲是凤凰社成员的缘故,所以我会被盯上。更也许,对我施咒的这个人,本意是想杀了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

斯内普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像雕塑一样,只在听到奥罗拉的最后一句话后稍微动弹了一下:“圣芒戈这么跟你说的吗?”

“是。”

奥罗拉点头,“他们还说,我的眼睛被什么人给治愈过,但是记忆却消失了。”

“所以你想找回那些记忆?找到对你施咒的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冷冽,带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奥罗拉缓缓摇了摇头,“我想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想知道它们对我到底造成过什么样的影响,我的记忆到底是不是依旧值得信任的。但是我不想知道是谁对我施的咒,那已经没有意义了,大概率就是某个会黑魔法的食死徒,而且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所以……”  “我更想知道是谁救过我。我想知道这个,这对我来说更重要也更有意义。”

她是如此执着于探究自己记忆的真实,因为这关系到她对自己的定位和看法。她是否真的是一个时空旅行者,这是她一直以来看待这个世界的出发点和角度。如果这一点都改变了,她无法想象更多的可能。  斯内普听到她的话后,表情改变了一下,逆着光,他的脸孔轮廓很模糊,阴影深重,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神情。奥罗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等在原地看着他。  半晌后,斯内普终于说话了:“所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奥罗拉怔了怔,“……不是。我只是……”她捡起地上的挎包,“我知道我今天很耽搁您的时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些。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我知道也许邓布利多教授会知道我父亲的事多一些,可我……可我也不敢告诉他我想的这些。”

斯内普紧抿着嘴唇,脸色不太好。他看着有些拘谨地站在对面的少女,能看到她长发上的浅淡色彩,和眼里那种虽然逐渐冷却下去,但依旧清晰热烈的光焰和坦诚到不可思议的信赖。  这种认知让他觉得怪异和不适,进而是本能地怀疑。如果只是想要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尤其还是和埃蒙德·菲尔德有关的事,奥罗拉怎么看不应该来找自己。就像她说的,她该去找邓布利多才对。  然而事实是,她没有去找邓布利多,甚至没有告诉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除了斯内普。这是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对方来这里的目的的原因,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比如,请求他帮她看看已经被圣芒戈下了绝症审判的视力是否有救。  这才符合逻辑。  可是她没有。  仿佛她就是单纯地来这里对他诉说出不敢告诉任何人的心事一样,这是一种真挚到沉重的信赖,滚烫而明亮。  斯内普冷着脸孔看着她,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她的担保人?这个理由太不堪一击了,如果真的是,他简直要怀疑奥罗拉的智商。而根据他的观察来看,眼前的少女绝对要比大部分的赫奇帕奇聪明优秀许多,甚至可以说比一般的斯莱特林都要好。  那是因为什么?他很想敲开这个赫奇帕奇后裔的金色脑袋来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放眼整个霍格沃茨,从斯内普自己都还是学生开始,一直到他现在已经成为斯莱特林的院长。他已经习惯了斯莱特林里的功利化和地位实力决定一切,他追逐并且热爱着这些。他在魔药上的天赋堪称绝无仅有,而且对于黑魔法的领悟能力也非常高。这些的确为他带来过名声和别人的敬慕,但也仅限于表面。  他知道学生们对他的称呼和标签,阴郁恐怖的魔药变态爱好狂,斯莱特林的千年毒蛇大魔王院长,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锋利尖锐,看他一眼都要少活一年,被他看一眼更要少活十年。  让人信服有很多种手段,邓布利多喜欢用他的睿智深沉以及温和稳重,斯内普则更习惯于采用他那种吓人的威慑力。所以总有学生愿意亲近和拥戴他们的老校长,对斯内普则敬而远之。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温暖光明的事物谁都热爱。  因此奥罗拉的这种信赖才会显得更诡异,突如其来得让斯内普根本找不到理由。  他上一次面对这种赤诚无害的相信时,还是在很多年前,遇到那个果敢美丽的红发女孩的时候。现在是第二次,他却警惕地感觉很不正常。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斯内普想直接朝奥罗拉呵斥,让她马上出去,离开这里。但是他似乎并不想这么做……而且说到底,她现在的眼睛状态是自己当初太敷衍了事造成的。  如果她真的永远失明了,那斯内普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多好过。  还有刚才,她说她只想知道是谁救了她,因为那才是重要的?那要是其实施咒的人和救治的人是同一个呢?斯内普想冷笑。  冗长沉闷到近乎喘不过气的缄默后,奥罗拉朝斯内普告辞离开。  刚转身,她却听到了斯内普凉缓的声音,带着种软冰一样的质感:“我还没让你走,菲尔德。”

她诧异地回头,却看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朝自己举起了魔杖。  有淡绿色的光带从魔杖尖端浮动延伸出来,轻柔地包围着奥罗拉的眼睛,带来温热舒适的感受。这种感觉和萨拉查当初检查她眼睛的情形很像。  光线散尽,奥罗拉眨眨眼,看到对方还保持着那个施咒的姿势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坐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眉头依然皱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替她检查眼睛,说:“很严重吧,教授。”

斯内普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是挺严重的。”

果然……还是……  她用牙齿撕扯了一下嘴唇,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抢了先:“但也不至于一定会瞎。”

什么?!  奥罗拉有点反应不过来,瞪大眼睛看着斯内普好一会儿,有点哆嗦地说:“可是……圣芒戈的人说……”  “你如果这么相信他们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斯内普不耐烦地打断她。  “因为,我没想过您会帮我……”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话题就是一个圈,毫无防备地又绕了回去。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所以……我真的眼睛真的有希望能彻底治好对吗?”

“我以为你应该还没有愚蠢到连这么简单的话都要我重复第二遍,菲尔德。”

迟缓的强烈欣喜是破晓的瑰丽阳光,撕碎所有的阴霾和担忧,晨曦之下是万物复苏的盛典。  “那……能请您治好我的眼睛吗?拜托了教授。”

奥罗拉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说到,谨慎地措着辞,“如果圣芒戈都没有任何办法,那,那真的只有您能帮我了。”

“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报答您。”

对方的一句“anything”说得如此自然诚恳,斯内普安静了一会儿,漠然着表情回答:“那就保持你之前的上课状态,菲尔德。你最近的课堂表现非常引人注目,都快成你的教授们用餐时候的必备讨论话题了,如果你不想很快被他们一一叫过去谈话的话。”

“还有。”

他继续说,“不要做其他有损你视力健康的事来增加我的治疗难度,这对你没有好处。”

“教……教授?”

“最后。”

斯内普抬起手,指着门口,态度强硬地说到,“出去。”

奥罗拉有些恍惚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云里雾里地在餐厅吃完晚饭,甚至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还感觉非常的不真实。  她没想过斯内普竟然真的会帮她治疗眼睛,更没想到她的眼睛还能有转机。当然,给她冲击力最大的还是前者。  如果说,成为自己的担保人是因为邓布利多,那这次呢?是斯内普自己的意思吗?  这个想法冒出头的瞬间,奥罗拉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温热的呼吸和不流通的空气把她的脸颊捂得滚烫。直到有些喘不过气了,奥罗拉才重新坐起来,盯着头顶深黄色的床帘顶,灯光在上面投下不规则的阴影,看起来像是某种振翅欲飞的奇异鸟类剪影那样。  “守护神的力量来自于你的内心。你必须在运用魔力的同时,尽最大的可能和努力去想那些你珍贵快乐的回忆。”

“而且一定要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萨拉查的话没来由地闯进奥罗拉的脑海,她的守护神从来没有出现过,任凭她尝试过记忆里所有的美好瞬间。  她忽然伸手摸出自己的柏木魔杖,光滑冷硬,色泽温柔。  “先生。”

奥罗拉跳起来,从帆布包里摸出那本日记,迎着里面那条碧绿毒蛇的奇怪目光,笑容灿烂,“我们再去试一次守护神咒吧?”

萨拉查愕然了一下,然后问:“你想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是我想去试试。”

“去密室吧。”

“……禁林不可以吗?”

“你现在话多了?”

萨拉查冷笑。  有了小精灵艾达拉的移形换影,去密室变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奥罗拉光脚站在密室外的地板上,透骨的沁凉,脚心下的光洁地砖间,缝隙平整笔直,一直延伸到视线够不到的地方。这里是一个真正的地下王国,深色泛着墨绿的水流从中央的人头石雕面前波澜着,一直流淌到远处,从那两排巨蛇的头颅和尖牙下抚摸而过。深水和毒蛇在墙壁两边忠诚地守卫着,头顶的石窟穹顶有尖锐嶙峋的石钟乳倒挂下来,水光波纹涌动在每一处,像透明的裂纹那样美丽而阴森。  密室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只有人像石雕面前的中央水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朦胧梦幻地照耀着整个空间。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练习守护神咒啊先生?”

奥罗拉有点抖,因为密室的低温寒凉。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很害怕那条蛇怪会突然就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然后对着她来个死亡之瞪。  那她就真的死了。  “听起来让你在这里练习好像很勉强你?”

萨拉查的声音里含着种森然的笑意,听得奥罗拉头皮发麻,立刻回答:“没有,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在这种神圣的地方练习我不怎么熟悉的咒语,实在是太亵渎这里了。”

毒蛇盘踞在羊皮纸上,阴险无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笑,态度傲慢:“我该恭喜你的心情终于重新变好了吗?”

说完,他收起那种吓人的笑容:“开始吧。”

“注意力集中,想着你最重要的那段快乐记忆。”

萨拉查说,“你有三次机会,最后一次再失败就把你丢去喂阿比斯。顺便一提,它就在你后面的水池里。”

奥罗拉,……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我来密室的原因?!  你们斯莱特林都这么残暴的吗?!学不会就要死?!  还有没有人性啊?!  “你还愣着干什么?”

毒蛇危险地眯了眯眼。  奥罗拉咬牙压下那种沿着脊背传来的刻骨寒意,抬起魔杖。  她想起刚才,在地窖办公室里,斯内普说的话。他说,“是挺严重的。但是也不至于一定会瞎。”

这是个承诺,是她的转机。  “呼神护卫——!”

大团的银色光辉如同巨大的花朵一样在半空中盛放,爆发般地绚烂开,最后不断汇聚收拢成为一个有实体的生物。银色的生物低垂下头,清亮的竖瞳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细长的舌头探出来舔舐过她的鬓发。  “这是……”  奥罗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躲开它的亲昵举动,声音因为惊讶而有些变调和虚高:“这是蛇?!”

萨拉查看了一会儿,解释到:“这是黑王蛇。以其他毒蛇为食,但是本身没有毒性,而且能够抵抗大部分毒蛇的毒液,性格非常温和,通体漆黑。”

说着,他看了一眼已经呆住的奥罗拉,“还挺适合你的。”

“黑……黑王蛇。”

奥罗拉再次躲开自己守护神的凑近,有点想哭地看着萨拉查,“可是我怕蛇啊先生!”

“……它是你的守护神……”  “我知道,先生!可我还是害怕!”

“……那你将来遇到摄魂怪怎么办?”

萨拉查咬牙切齿地问。  “这……”奥罗拉紧张地看着面前温顺巨大的黑王蛇,哆哆嗦嗦地回答,“我觉得,那就得看……我和摄魂怪谁跑得快了。”

她由衷地觉得这个守护神对她自己的作用会比对摄魂怪的大。  “你这个……”萨拉查几乎被她气到吐血,“你这个愚蠢的赫奇帕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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