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了被自己的守护神追着吓到边哭边爬树的无数次可耻经历后,奥罗拉终于可以基本做到在看到那条银色黑王蛇出现的时候,还能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自若了。至于内心的真实想法,她暂时拒绝描述。 总之奥罗拉觉得她完全能理解摄魂怪的心情,并且十分不想在将来的某一天和它们有任何机会来相互伤害。 不过萨拉查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奥罗拉的反应明显比摄魂怪大多了,至少摄魂怪从来不会被逼到形象全无地疯狂上树。 奥罗拉看着他写的话,再一次地起了想要将这本日记趁着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一把丢到黑湖底去贴着他们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屋顶的阴暗念头。 时间不知不觉间进入六月,霍格沃茨迎来再一次的毕业季。 在四年级即将结束的前夕,奥罗拉收到了纽特和魔法部职员迈雅·斯通寄来的信,前者在信里说他目前暂时还在普利茅斯一带进行特殊考察,会待多长时间不太确定,如果奥罗拉愿意的话,可以来找他。 纽特的个性相当内敛,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的不善言辞,而且会习惯性地去避免和其他人有什么过多的眼神接触。但是在写信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健谈不少,奥罗拉在前段时间的通信里和纽特聊了很多,对方让她不用太担心这次的训练。 “事实上,我觉得把它称之为普通的见面更合适,只是一场关于各种魔法生物们的讨论。”
纽特在信里写,针对奥罗拉上次写的一些内容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至于你另外的那些顾虑,我的意见是,你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它们而感觉到不安。 就像斯通女士说的,你还留在霍格沃茨,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有人可以做到永远万无一失,奥罗拉,没有人。我们总是在不停地犯错,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全力去跟随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努力去做对的事,其他的不用去考虑太多。 另,也许分享一件我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会让你感觉好受些。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到美国的时候,因为我的粗心大意和箱子本身的一些问题,导致许多魔法生物都逃到了纽约市。那时候的美国麻瓜社会里,反巫师情绪一直很激烈,我还因此被美国魔法协会判过死刑。 当然这中间还发生了许多其他的事。 所以,你看,我曾经搞砸得比你糟糕多了。 说到这里,我想我们都该时刻注意自己魔法箱包的锁扣安全问题……” 奥罗拉看到这里的时候,被纽特那种只有在字里行间才能透露出来的轻快幽默所感染,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坐在黑湖边的光滑岩石上,从包里抽出羊皮纸开始准备回信。 有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卷弄起纸页的一角,翻飞绽放如浪花,声音清脆。深绿色的湖水规律地冲刷着奥罗拉的脚踝,温柔冰凉,碎裂开层层叠叠的翡翠样波纹在岸边。这样的场景,让奥罗拉很容易想起小时候经常去的普利茅斯的森林河边,那里的河水也是这样的浓翠幽雅。 算起来,她自从来了霍格沃茨以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到现在也已经有四年了。这次正好纽特也在普利茅斯做考察,自己也可以回去一趟,省得让他结束后还要特意来一次伦敦。何况纽特自己都不太确定什么时候会结束。 就是这样的话,自己想要打开挎包就很麻烦了,还有自己眼睛的治疗问题…… 在斯内普手上不间断地治疗了两三个月,奥罗拉的视力下降问题已经早就稳定下来了,就是离恢复到原来的水平还很困难,看远处的时候还是得眯着眼睛很费力地去辨认。 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因为现在是夏天,没有铺天盖地的白雪来刺激她的眼睛。一旦到了冬天就很难熬了,除非她整天待在城堡里哪里都不去,也不朝窗外看,否则她几乎不可能避开雪地对她视线的灼伤。 这么一想……果然冬天的事还是等着冬天再说吧,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争气点才好啊。 奥罗拉叹息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过长的发尾被黑湖的水汽浸染得潮湿。她收好写了一半的信夹回魔药学笔记里,决定下次去地窖办公室的时候先问过斯内普的意见了再决定。毕竟他肯答应帮自己治疗眼睛都已经是极为意外的事了,总不能还盼望着他也跟自己一起去普利茅斯吧? 那也太不现实了。 因此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奥罗拉会在普利茅斯和伦敦这两个相隔了三百八十多公里的两点一线间来回跑,直到纽特考察结束——听起来也不太现实。 突然发现壁炉能够连入飞路网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要不一会儿去问问比尔或者查理,看看韦斯莱先生有没有办法把她家临时加进去? 可是好像有飞路粉也不太管用,纽特的考察是在一直在外面,地点也不定。自己总不能每次要打开挎包的时候都从外面跑进家里的壁炉去学校找斯内普,然后又跑去找纽特吧? 想到这里,奥罗拉第一次觉得魔法部的这个监控印记真的特别麻烦。 有低沉的钟声逐渐从远处传过来,奥罗拉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于是收拾好帆布包,提起鞋子光脚踩着绵密的尖嫩青草甸朝城堡里跑进去。经过花园的时候,遇到了刚好下课的贝芙莉,两个人坐在长椅上聊了好一会儿。 马上就是又一届的毕业季,各个学院的级长们都在准备新一轮的毕业欢送活动。 今年的主题是拉文克劳们策划出来的“夏日圆舞曲”,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舞会,三年级以上学生都可以自由选择参加与否,低年级的孩子则需要高年级的邀请才行。这个提议得到了许多教授和小巫师们的支持。 于是从半个月前,蜂拥而来找赫奇帕奇高年级们帮忙去霍格莫德村带各种小饰品和礼服,或者想一起去参加舞会的人数一下子激增。小獾们的存在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整个獾院的休息室都快被各种帮带回来给别人的礼服和装饰品塞满了。 奥罗拉在这几个星期内,感觉自己基本已经把这一辈子能看到的所有礼服裙都看完了,各种色彩各种材质,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舞会有年龄限制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因为高年级的舞会对于一些纯血保守的巫师家族来说,就是巫师之间成熟社交圈的前身。在十七岁正式被家族成员引荐进入他们的社交场前,舞会是很好的磨砺以及扩大交际范围的方式。尤其对于即将升入六七年级的纯血家庭孩子来说,意义重大。 这些都是奥罗拉从贝芙莉那里听来的,因为这种氛围在斯莱特林里最为浓厚,而赫奇帕奇则几乎感受不到。 “那你会去参加舞会吗?”
奥罗拉问。贝芙莉摇摇头,把书本平摊在膝头,声音淡漠:“没什么好去的,况且我认识的人也不多。”
“斯莱特林里没有人邀请你一起吗?”
奥罗拉有些惊讶,其他学院就算了,斯莱特林们一向独来独往。而且明明无论从学业还是外貌来看,贝芙莉都非常优秀出挑,如果连这都没有舞伴,那也太奇怪了。 “对斯莱特林们来说,选择舞伴没有那么简单,奥罗拉。”
贝芙莉平静地说,好像已经非常习惯了,“那往往是代表牵扯了两个家族。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血统,连姓氏都是师父给的,这一点上就和他们有很大的不一样。”
奥罗拉消化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轻轻推了推对方:“没事啦,不去就不去。反正学习考核又不包括这一项,早知道这么复杂的话,我也不想去。”
听到这话后,贝芙莉偏头注视着她:“你答应谁了?”
“不是去跳舞,你知道我根本不会跳。”
奥罗拉耸耸肩,“我只是前几天答应了斯普劳特教授去现场充当下吉他手而已,这两天我们基本都在练这个。”
说着,她看了看怀表的时间,“唉,我得去礼堂排练了,晚餐见。”
“晚餐见。”
奥罗拉赶回宿舍里取了自己的木吉他,然后来到礼堂参加排练。最后结束的时候,沃克斯抱着小提琴来找了她,询问了她和贝芙莉关于这次舞会的打算。奥罗拉有点好笑地看着对方,暖棕色的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形:“我不是得和你们一起在这里当乐队吗?你怎么还问我舞会安排?”
沃克斯有点尴尬地望了望礼堂的尖肋拱顶,目光落到彩绘玻璃窗下的那片散朦光晕上,手指摩擦了一下琴弦,拨弄出几个不成调的尖脆音符:“乐队成员也是可以参加舞会的啊,所以我就随便问了。”
“可我记得你一向都很不喜欢这种太热闹的场合才对啊。”
奥罗拉和一旁来观看排练的比尔对视了一眼,颇为调侃地看着他,“之前你们格兰芬多有个什么大型聚会你都是会独自跑出来的人,怎么这次突然关心起舞会的事了?”
“……” “我猜,你是想问贝芙莉会不会来参加吧?”
“……” 看到好友一脸被扎透肾的表情,奥罗拉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露出一口小白牙:“好了不逗你了。我刚刚确实碰到她了来着,暂时还没有人邀请她,所以贝芙莉也没打算来。不过就像你说的,乐队成员也是可以参加舞会的。你赶紧去找她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比尔点头同意,单手抄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朝沃克斯做了个潇洒的加油手势,语气严肃而诙谐:“这是我们两院和平的开始,你已经是个有担当的格兰芬多了,相信我,直接去邀请她吧,麦格教授会欣慰的。”
“还有,你刚刚那个‘随便问’的借口真的不好,遇到贝芙莉的时候不要这么说,女孩子不会喜欢听这个的。”
奥罗拉笑着补充。 “你们两个!!”
沃克斯炸毛般地喊,白皙的耳尖隐约泛红。另外两个人瞬间笑作一团。 …… 傍晚的时候,奥罗拉照例来了斯内普的地窖办公室,一路上走在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好像全都已经对这个混进来的外院女孩见怪不怪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奥罗拉总觉得位于地下室左侧的斯莱特林区域要比右侧的赫奇帕奇那边冷一些。夏日里的干燥温暖根本影响不了这里,好像有什么奇特的魔咒把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永远固定下来了一样。不管四季如何变化,这里的光线永远是幽绿的,宛如沉溺在一滩铺满植被的沼泽地里。 石墙纹路的影子被这种晶莹又黯淡的光线无限拉长又缠绕,定格在砖缝的凹槽里,藤蔓一样生长茂盛。在这里走得太久会有种永远绕不出去的可怕感觉,走廊在吞噬着里面的行人。 很符合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品味,和他的密室如出一辙的阴森远古风格。 奥罗拉这么想着,快步朝办公室的方向拐去。还没走近,她就看到了办公室门口亮着的灯光,隔着一整条黑暗的过道,很微弱,但是足以让她安心。 喂完葡萄酥它们后,奥罗拉在魔法挎包里陪它们逗留了一会儿才出来,她最近几乎每次都会这样多待一阵,技巧就是把时间控制在一个不会让斯内普厌烦的范围内。这是她逐渐摸索出来的规律,虽然奥罗拉有时候也觉得是对方自己本来也有许多其他事要做,所以懒得来管她的磨蹭,只要她别拖延得太过分。 然后就是喝药时间,每次喝完那些魔药后的十分钟内,奥罗拉的舌头都是完全失灵的。为此她一度有些怀疑也许自己的味觉和视觉根本不能共存,总要废掉一个。而照目前这个趋势,它们很大程度上可能会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奥罗拉拿起面前的魔药瓶,神色有种隐忍的悲壮。 斯内普注意到她的表情,不悦地挑了挑眉毛,刚想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奥罗拉端着那杯淡青色的温热魔药,抬头看着他问:“教授,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个药我还要喝多久?马上就要暑假了,学校里不会让学生留下来的。”
“除非你打算整个暑假都躲藏在一个连猫头鹰都找不到的偏僻地方,否则我想不出来你担心这个问题的原因。”
斯内普瞥了她一眼,语调凉滑,“还是说,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地址?”
奥罗拉回答,“那倒不是,我暑假会回普利茅斯。斯卡曼德先生来信说他正在那里做考察,具体会停留的时间不太确定,所以只能我过去。就是这样的话……照顾咖啡豆它们会比较麻烦,您知道的,我现在没有独自打开这个挎包的权利。”
“然后?”
斯内普批改着面前的学生论文,头也没抬地问。 “然后我实在想不到如果我需要打开挎包的时候该怎么及时联系上您,因为我也不知道斯卡曼德先生会去普利茅斯的哪里考察,所以……”奥罗拉的拇指沿着手里魔药瓶的瓶身上下滑动着,带着种莫名其妙地紧张继续说,“所以我想可能,只能很抱歉地麻烦您也一起去一趟普利茅斯。 ”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种诡异的感觉,这分明像是某种邀请。 察觉到斯内普批改论文的动作凝滞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奥罗拉连忙补充:“当然我知道这真的很耽搁您的时间,所以,要不我给斯卡曼德先生回信等他考察结束后再说?”
不过普利茅斯她是肯定要回去一趟的,只是看停留时间的长短了。 奥罗拉还在等着斯内普的回答,而斯内普其实没怎么把她后面的话听进去。他在听到普利茅斯这个地名的时候就略微分神了一下,很突兀地想起了那时候还没彻底毕业的自己,为了加入黑魔王的麾下而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对方的考验,来到普利茅斯这个地方试图杀死这个凤凰社成员的遗孤。 那是他第一次去那里。 第二次的时候,他是作为邓布利多的双面间谍去的。他在那里受了很严重的伤,被埋在废墟底下,四周的空间被压缩到连动弹都困难,黑暗和死寂却无边无际地蔓延着。只有收音机里传来的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还是鲜活的,不断提醒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最后,自己还是在她家里醒过来的,是她救了自己。 斯内普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肩膀上那块早已愈合的贯穿伤,却在刚抬手就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回神收回手放在原来的位置,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黑漆漆地睨视着奥罗拉,好像才第一次见到对方一样。那种陌生锐利的视线让奥罗拉有点不自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告辞然后回去给纽特写信等他结束。 其实对方说得没错,普利茅斯和伦敦隔得很远,再加上地点的不确定性,确实只能他自己也过去才是最方便的。但是斯内普的潜意识里却有些奇怪地抵触着这个提议,甚至有种谈不上什么明确原因的反感。 这种毫无缘由的抗拒困扰着他,让斯内普的思维里头一次有些混乱。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之间就和面前的女孩有了一些难以断裂的联系。纵然这样的联系对斯内普来说没什么好坏可言,只是追本溯源来看,似乎就是从普利茅斯开始的。 然而紧接着,那种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敏锐直觉又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连带着让他有种隐秘的不安。就像奥罗拉之前以为她的眼睛不会有任何转机后,选择了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对他的信赖的时候一样。那时候斯内普就有这种怪异的感觉。 良久,当大脑封闭术的作用强势地压下思维里的所有波澜后,斯内普终于开口,声音里透露出的情绪和他的神情一样空白:“你最好保证这个暑假在那里会有所收获,菲尔德。你越早摆脱魔法部对你的监控,对所有人都越好,尤其是受你牵连的人。”
那就是他同意了?! 接收到这个结果后,奥罗拉的胸腔瞬间被一种热烈的欣喜所填满,继而欢快地回答:“谢谢您教授,我向您保证。”
“你可以走了。”
他冷淡地下了逐客令,表情依旧空洞模糊。 奥罗拉礼貌而顺从地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