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谁也没有想到太子的耐心这么好。
他要了把椅子,加了个隐枕,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起黄册来。
一整个下午,外加上中午的时间,太子居然真的一本本,一页页地看了起来,有时候,边看还边掐着手指头算。
几位大臣先是站着,而后又是直接叫人搬来椅子坐着,一直等到日头西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想着自己的肚子,最终鲍安,这个南京权势第二人的内宦开口了。
“殿下!您看,您已经看了差不多一下午了,要不先回去??”
“是啊,殿下,莫伤了身体啊,殿下。”
见到鲍安开口了,剩下大臣纷纷跟进。
朱载壡没有理会,只是眉头皱得很紧,他朝着韩尚书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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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充满冷意的眼神,让这位老大人脖子一缩。
“韩大人,你过来,孤且问你。”
“殿…殿下。”
“孤看得慢,就看了十几本,也算看得仔细,但是孤怎么越看越糊涂啊??”
朱载壡语气中带着冷意,他活动了下筋骨,“这说说这本吧,你看看王茂军,上户,男二十七口,女一十二口,民房七间,这些孤看不出有没有问题。”
“但是这人出生日期,孤没看错的话,是正统三年吧。”
正统三年是几年??跟现在隔了一百多年了已经。
此话一出,韩大人当下一惊,刚想开口,又被朱载壡打断,“另外这位百岁老人,哪怕活到现在,不说五世同堂,四世也是可以的,怎么后面就没有了,这最近二十多年来,他们这家一个人没死?一个人也没生??”
“啪——”
朱载壡直接双手一合,将那本黄册用力地合上,“韩大人,这你要怎么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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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声,那位韩大人再次双膝一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说实话,一位老人家今天一天经历了这么多曲折,实在也是难为他了,但是身在其位,又怎么能不谋其职呢?
朱载壡没有因为韩大人年龄大,而给他好脸色看,“孤猜啊,是在编修造册之时,敷衍了事,就把之前的册子又重新照抄一遍,连改都懒得改了,而你们户部呢?在检查的时候也都是眼瞎了,对吗??”
“孤!!”
朱载壡举起那本黄册在空中用力挥舞着,“只用了半天,就发现了这么多错误,你们户部都是做什么吃的。”
“这是什么,这是黄册,这是国家之命脉,政事之根本,你们户部联合地方,这般弄虚作假,出了错,你担得起吗?”
“黄册出了错,你自己想想看,若是那些有权有势之人,隐匿自己的田产,从而少交税,但是税额又是固定的,那么富人少交税了,只能向普通百姓多交税,百姓负担得起吗,这样的后果你又担得起吗?”
黄册一事,绝对不能放松,黄册出错了,就说明整个朝廷的控制力在逐步减弱。
朱载壡这一声声的喝问,让韩大人的身子都在颤抖着。
韩大人颤颤巍巍地摘下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露出了那网巾下花白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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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韩士英有罪,有罪。”
韩士英的声音变得颤抖,“臣请辞去南京户部尚书一职。”
“什么?!!你请辞,韩大人啊,你这不是请辞,你这是拿巴掌抽孤的脸啊,韩大人。”
朱载壡强行忍住要踹他一脚的冲动,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韩士英。
我都没说要撤你的官,结果你自己请辞。
你若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那这个烂摊子谁来?
整个户部的局面崩坏了怎么办,自己还没找到替补之前,就绝对不能辞。
朱载壡的脸皮不住地抽动着,最后还是忍住,只是冷冷说了句,“不准!”
还不等浑身冷汗的韩士英再次开口,朱载壡便直接打断了他。
“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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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壡声调再次放缓,眼睛打量着他们,“孤要你们举贤!!你们在场的二品官员,六部五寺只要是二品官员的,限期两个月内,每个人,谁也不能落下,至少推举三位贤人。”
“条件嘛,强明任事,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不考虑身世背景,哪怕是你们手底下不入流的吏员,乃至杂役,只要有满足条件的,都可以举荐。”
“举荐过来的人,孤每个人都会考核过去。噢,对了,在授官的时候,必须要署名上举主姓名。若在官贪浊不公,或是不理政务,举主一并连坐!!”
在场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些个文官,脸色难看的要命,他们本是悠闲自在的,逛逛秦楼楚馆,好不痛快,如今却要有个任务压下来,顿觉浑身不自在,但是他们还没办法推掉。
只能彼此相视几眼,而后一同拱手应是。
朱载壡将这些文官的脸色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止,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摘了你们头上的乌纱帽。
不过现在只能等,等到他们推荐了,直接用举荐过来的人充当副手,熟悉部务,慢慢给整个南京都换血换掉。
“这样吧,孤以身作则,推选三个出来。”
朱载壡的话再次响起,这让在场的百官都是苦不堪言,才来了第一天,这位主子就搞这么多事情出来,怎么就不知道消停会。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只能放在心中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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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吏部尚书何在啊??”
南京吏部,主要南直隶地区官员的升迁调度,当然对于南方其他各地也有一定的移文选调的权力。
“下臣,南京吏部尚书,翰林院学士张治见过殿下。”
又是一位二品大员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刚一站出来,便深深弯腰拱手行礼。
“嗯——”
“你以南京吏部的名头,发文到府县里,帮孤要个人。”
朱载壡略一沉吟道,“这个人是浙江淳安知县,海瑞!!”
张治那圆滴滴的眼中露出些许震惊,这太子远在南方,怎么会知道此人,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呃?”
朱载壡见到吏部尚书久久不答,当即眉头皱起,“你,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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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殿下。”
张治连连挥手否认道,“您误会了,下臣回去就办,回去就办。”
朱载壡这才满意点头,而后又说道,“对了,兵部这边,到时候孤写封信,你让递运所,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孤要向父皇要两个人。”
“诺!”
兵部的张鏊张大人自然拱手应下。
朱载壡所要的这两人,此刻都在京城,他有些许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想到这事,到了南京之后才想起来。
这两人之后都是大明朝的重臣,哪怕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
其中一个是现任翰林侍读——高拱,另一个则是现任庶吉士——张居正。
“至于你,韩大人!就给孤重新编修黄册,什么时候编好,什么时候请辞!编好了,孤会让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们再检查一遍。”
朱载壡直接将手中这本黄册扔到韩士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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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那议罪银不要忘记交了!”
说罢,便带着一众人出了库房,只留下韩士英韩大人趴伏在地上,久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