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后半夜,农庄里只听得到三两声醉汉的嚎叫与狗吠,其后便是一声鞭响,也不知这一鞭是抽在谁的身上,反正之后又是寂静如常。
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自与永嘉郡主倾诉心肠后,赵过已然酒醒大半,事后也为自己这般“胆大妄为”不禁心虚,
两世为人的他,第一次这般赤裸裸的表达爱意,更是在封建礼教严明的宋朝,他更怕的是,若是郎有情,妾无意,转头让皇宫里的官家知道了,大概真的会被拉入内侍省,做一名太监。
而当永嘉郡主听完赵过的情诗后,平日那位刁蛮的郡主,却只是面带娇羞的轻声骂了声,“登徒子。”便逃离了赵过的房门。
而永嘉郡主这边确实对赵过抱有特殊的情感,不过当赵过真切的表露出情感后,反而却又近情情怯,
她从未感受过男女之爱,她自小与三位哥哥长大,母亲生下兄妹四人后便早早去世,三位哥哥从来都是对唯一的妹妹有求必应,爱护有佳,
记忆中的大哥哥沉稳聪慧,有才干,二哥哥仁厚,善良,三哥哥机灵,爱舞刀弄棒,最擅长讨好父皇,但是一切自从父皇从普安郡王确立为皇太子后,虽晋封为永嘉郡主,地位尊崇,但三位哥哥便不再关注照顾自己了,自己成了角落里不被重视的郡主。
父皇被确立为皇太子后没过几个月后,便登基为帝,从此三位哥哥虽维持着表明和气,便再也没有往日的兄友弟恭,甚至连同在一张桌子吃饭都难得。
虽然父皇依旧对自己宠溺如故,但是父皇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了,而是整个大宋亿万汉民的君父,
而父皇登基那年,正值北方的金国皇帝南侵大宋,而父皇也没有像翁翁做皇帝时,那般求和赔款,她整日便听到内侍仆从们谈论大宋将要北伐金人,收复故土,她知道从此自己便真的只是一个人了,而父皇也不会像从前那般陪伴自己,
顺理成章的,父皇为她指了婚约,她才十四岁,她很害怕,也不知道那人模样性格,是像自己哪位哥哥,
后来听说那人是一名少年武将,他的父亲便是父皇仰仗北伐的大将--李显忠,她开始有了期待,
但这份期待在几个月后随着北伐失利的消息传来,彻底消息,那位少年武将死战北伐的战场了,她也不知何为悲伤,只有暗暗的忧苦,
几个月后,她也真切体会到上天不会因为生在皇家,便对她多一丝怜悯。
她患了天花,众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在闺房中高烧昏迷时,她看到了早逝的母亲,那般慈爱的看着自己,而后犹如一场噩梦般惊醒,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父皇,三位哥哥都没有来,人生的孤寂大抵于此罢,
其后父皇寻来天下最厉害的医官,将自己从反复高烧昏迷中拉回现世,她也不知该不该谢那位医官救命之恩,但她多希望自己能长留那弥留之境,因为能有母亲的陪伴。
后来因为对天花所遗留的疤痕,她便变得性格乖戾,不仅数次顶撞父皇,还拒绝了所有王公贵族的提亲,便是皇帝点了新科状元,她也拒之千里,
最终父皇对她也便听之任之,虽朝中不少大臣为此“直言进谏”,但都所有说了谏言的大臣都被父皇贬斥到边境,自此她便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不祥人”,
她也不愿在临安皇宫生活了,便被父皇安置在皇城司的庄子中,而在庄子中她觉得自己又感受到生活的意义,那些农夫日出而作,孩童们懂事可爱,村妇们淳朴真挚,
每年看着稻田生长,她觉得人生这般恬静便是极好的,直到前几日遇到了那位消瘦却俊朗的男子,
看起来无缚鸡之力的他眼神坚毅,为了皇兄,他愿意以命为抵,这位文官,不像朝廷中整日满口仁义大道的,他会为了那些成了俘虏的阶下囚与岳四哥争吵,他也总是寻自己,与自己逗笑,而不像旁人因自己的身份,避之远之。
她只觉得这人与常人不同,她对他很好奇,日日总是想见他,情不知所起,
直到这位瘦弱文官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只觉得面红耳赤,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呼吸也急促起来了,她知道这是遇到了人生绕不开了那个人,这原来就是男女之爱。
躺在闺房中的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她开始胆怯了,害怕又会失去,
但是下一刻一声声厮杀声,刀斧交加刺耳碰撞声,将自己从少女的幻思中惊醒,她很害怕,本能的躲到床角,努力让自己镇定冷静,
而此时,她心中所念的那个人,也叩响了她的闺门,“郡主,那些叛军俘虏突然趁机作乱,形势危矣,臣来护佑你。”
“快进来,我好怕。”永嘉郡主此时也不顾以前先生说的男女大防,只想赵过陪在身边。
随后便是门栓咯吱断裂的声音,赵过将房门撞开后,看到永嘉郡主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郡主,勿怕,有臣在一刻,也要护你周全,先随我去寻魏王殿下,岳提举应是带着皇城司的护卫魏王殿下,咱们先过去。”赵过轻轻的将角落里的郡主抱起,
此时永嘉郡主如同一只怯弱的小猫般,依偎在赵过的怀里,“你以后可不用称我永嘉郡主,皇兄们叫我四姐儿,你也可以叫我闺名盈儿......”
此时怀里的这位俏丽的佳人,身穿薄纱,只是囫囵着披着外衣,赵过感觉隔着衣物传来的炽热体温,而郡主的手勾着自己脖子也越来越紧,他心中开始乱起来了,听到此时外面的喊杀声,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轻声的说道,
“恩..盈儿,我愿护你一世......”
怀里人儿此时听到这句露骨情话,更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永嘉郡主房间在后院最里的,而魏王及其家眷也在后院,但要穿过漆黑狭长的廊道才能到,
“赵过,记得幼时染了风寒,也是这般被父皇抱着寻医...”怀里的永嘉郡主低声说道,
“郡主,还有几步路便到了,皇城司已放了求援响箭,临安城里看得到的,只需坚守几刻钟,援兵应是能来...”赵过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尽量安抚住怀里的郡主,同时也能让自己更加冷静。
然而,正当他抱着郡主将要迈入魏王所在的正屋时,只见屋内火光冲天,大火迅速将房间蔓延到四周。
他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彻底慌乱了,不知所措之时,只觉得胸口的衣裳被浸湿,怀里的那个人儿挂着泪珠说道,“二哥哥.....”
赵过看到这位泪珠成串的郡主,“盈儿,臣今日便是死,也要护你....”
“我知道有处可以躲藏的暗室,就在后院的柴房,有一地道,可直通院中的枯井,旁人都不知晓。”永嘉郡主抽泣的说道,
“好,”赵过抱着永嘉郡主借着火光,十几步路便寻到了,二人依偎钻入地道,藏身在井壁侧的暗室中,通过井口看到火光已经将天空烧得通红,八壹中文網
“寻到永嘉郡主没!”二人突听到熟悉的声音,
赵过当即听出声音的主人,便是皇城司的张伯,永嘉郡主正欲呼声求救时,便被赵过一把捂住,眼神示意她勿要生张,永嘉郡主虽是不解,但是眨了眨眼睛,点头应允。
果然下一刻的声音令二人大为震惊,竟是贼酋赖老六,“他娘的,老子翻遍了她的闺房,卧榻还是热的,可惜了,老子还想抓到她快活一番,尝尝大宋郡主的滋味,做一下驸马爷的是何等感觉。哈哈哈哈.....”
永嘉郡主听到这个声音,紧咬着嘴唇,紧紧抱着赵过,而之后张伯的声音更二人大惊失色,
“赖老六,你想太子把你的皮剥了尽管去,老汉我不拦你,”
“罢了,罢了,便让这丫头跑了算了,魏王已在俺们手中,哈哈哈。”井中回响着赖老六猖狂的淫笑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木材爆燃声。
“魏王妃人等在何处!?”张伯厉声问道,
“被岳震与邵世雄率领残兵护着,逃往临安城去了,那断后的黑厮汉子端得是勇猛,被俺们砍了三四刀,这黑厮如同夜叉般不仅不退,拿着一柄长刀砍死俺们四五个弟兄,此时岳震他们想是快到临安城了,俺们自是不敢去追,”
赵过猜到赖老六口中的黑厮应该是张敌万,这人不是应该时刻守卫着魏王吗,怎得让魏王被人掳走,赵过一时也来不及细想,只听到井口的声音越来越近,
狭窄的暗室,二人都屏着呼吸,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搜查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只听到井口几乎如同扩声器般,都能听那些叛军的叫嚷声,
随后,只听到稀稀落落的燃烧的柴火落入井中,瞬间火光照亮了几丈深的枯井,赵过转过身用背忍着炽热温度,挡住那些爆燃的木材。
“六哥,井底确是无人,”
“有人看到赵过那厮吗?!害了我那么多弟兄丧命,老子要将此人生吞活剥了!再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赖老六狂怒的呼喊道,
“够了,赖老六,即便赵过此时脱身,到了临安府,自有人收拾他,不能再在此处耽搁了,临安府的官兵说不得就在来的路上,正事要紧,速撤,西北二十里的独松关,有人接应,莫要让魏王死了,好生照应着!”
在张伯厉声催促下,院中的脚步渐渐稀疏,只听到一座座屋宅倒塌的轰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