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瓦剌能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成群牛羊,冬天什么都看不了,白茫茫一片,无聊得很。
三人在安排好的帐篷里休整片刻,就被使者带去王账,拜见部落首领。表明对使者的死感到深深的遗憾和说明来意后,秦安转入正题:“听说瓦剌的大巫无所不知,被贵族奉若神明,不知可否有缘与他见面,询问有关蛊虫之事。”
首领晃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大巫正在闭关,不过你们明日尚有机会。”
秦安拱手:“那便谢过大人首肯了。”
首领冷哼一声:“那也要看大巫愿不愿意见你们。”
使者出来打圆场,问秦安在死者身上有何发现。
“经清平司核查,蛊虫与奈何虫极为相似,不知何处可找到这种虫?”秦安看出首领不欲多言,转而看向使者。
孰料,使者沉思片刻,道:“我从没听过这种虫,眼下白雪皑皑,更别说虫了,连一株杂草都见不着。”
秦安了然,想来也是,大冬天的,蛊虫也不爱活动,他想到一件事:“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可知向阳花?”
此言一出,使者面露惊异看着他:“向阳花生长在喀什刹,意为极渊。我也是听族中老人说起,极渊环境险恶,危机四伏,里面还有一种叫冰蟾的动物,毒性极强,只需一滴毒液便可毒死整座城的人,而且去往极渊的路极其复杂,往往有去无回,你们为何问起这个?”
秦安当然不知道万千蝶为什么突然要这个东西,只好硬着头皮忽悠:“传说向阳花可解百毒,或许可以制作克制蛊虫的药。只要能找到解药,无论路途险恶,吾等愿意一试。”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看向秦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首领首先发话:“不行!绝对不行!瓦剌人都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你们?要是死在里面,怎么向大明交代?”
“这次清平司是秘密出使,走之前已经写好致仕奏章,若是回不去,清平司有人会把奏章交上去。一切与瓦剌无关。”秦安真是下了血本,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到手的线索跑掉。
首领还是不肯同意,大手一挥:“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路途遥远,诸位好好休息罢。”
这是下逐客令了,秦安不甘心,就在这时,阿德拿肘子捅了捅秦安,低声道:“别理他们,我知道极渊怎么走。”
秦安挑眉,颇为意外地看着阿德:
你终于有点儿用了。
三人随使者走出王账,与他们走了一段路,指着远处山顶上的石屋道:“那就是大巫的房子,他明日出关,到时通报一声就好。”
阿德朝那座石屋投去淡淡的一瞥,那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小小的石屋矗立在高山之巅,孤独又偏执。
他们回到帐篷,秦安迫不及待问:“何时出发去极渊?”
阿德:“明天早上可以,白天才能看得见路,还不会被狼盯上。”
“诶,我不会打架,就……在这里待着好了,省的给你们添麻烦。”马修挠头,面露惭愧,“他们若是问起,也有人接应。”
秦安不以为意,便不做多想,答应了马修的提议。风寒初愈,秦安有些犯困,便先躺下休息,谁知一觉竟然睡到晚上,醒来发现阿德他们不见了,急忙下床寻找,正好赶上酒宴,于是,狠狠地享用了一把烤羊肉和热奶茶。
吃饱喝足,他回到帐篷,继续研究三娘那几封信。
阿德不禁揶揄:“纸都被你翻烂了,看出什么了么?”
秦安叹息:“楚狂是知道小六的,他也时常问候三娘。但他从未讲过自己在何处、做何事。信中言辞看似随意散漫,实际上却别有用心。看上去写的满满当当,但通篇读下来,会有一种……不知所云的感觉。”
就好像,看似什么都讲了,实际上什么都没讲。
阿德:“如此说来,这个楚狂其实并非平庸之辈。能入三娘青眼的,必定有所长。”
秦安朝外望去,恰好能看见山顶小屋,在黑夜中亮着微弱的火光,“大巫在四部应该地位不低,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每次重大军事战争,首领都要与大巫商议,大巫是沟通神灵的引导者,在瓦剌人心中地位非凡,甚至超过首领。”阿德也顺着秦安的目光望去,眼神却变得柔和,“他已经很老了,无所不知,是个……活的透彻的人。”
阿德的话更加勾起秦安的兴趣,对明天的会面抱着些许期待。
在一片漆黑虚空中,一只凤凰展开双翅,拖着长长地尾翎盘旋飞舞,秦安注视着前方耀眼的火凤,不禁快步跟上,火凤带着秦安往前走,穿过黑暗。
倏地,景象一变,周围大雾弥漫,火凤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秦安努力追上火凤,就在这时,凤凰一声清鸣,盘旋几圈,优雅落下,似是站在什么东西上,身体悬空,背对着秦安,慢悠悠地梳理羽毛。
秦安好奇地走近,孰料,雾却越来越浓,他走近一棵树,树后面一人盘膝而坐,火凤正停在他的肩膀上。雾渐渐散去,就在秦安想上前看清那人面容时,好像有液体从他头顶滴落,秦安顿时感觉这棵树有点眼熟,猛地抬头,数千颗头颅吊在树枝上,阴恻恻地看着他,这回离得更近,他能看清每一个人的表情,睁大眼睛的、鼻青脸肿的、神色狰狞的……
他呼吸骤然一滞,惊恐瞬间涌向四肢百骸,秦安猛地睁眼,大口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胸口正沉,是马修的整条手臂搭在自己胸口。
秦安长长呼出一口气,把那碍人的手拿开,默默擦去额头的冷汗,翻身坐起,心绪起伏。方才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他脑中,死人树总是如鬼魅般缠绕着他。
“呼……”他定了定心神,翻身下榻,慢慢走向远方那间石屋。
冷风吹得他稍微镇静了些,走到一半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要去石屋,在梦里被恐惧支配,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就往石屋跑,看着石屋里温暖的火光,心里莫名安定。
秦安想打道回府,自己这举动也太奇怪了,万一吵到大巫他老人家睡觉就不好了,但又心有不甘,依旧沿着石阶一步步朝前走。
石屋近在眼前,他却在这一刻犹豫了,扶着岩石不知所措起来。
“孩子,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屋?”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秦安一惊,一咬牙,推开了木门。石屋不大,墙壁上挂着一盏老旧的油灯,是屋里唯一的光源,架子上陈列着各种书籍,正对着门的地方有一张长石桌,石桌后面端坐着一个须发浩然的老者,他的眼睛是诡异的翠绿色,看得秦安心里一阵发毛。
在这个老者面前,秦安觉得自己就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懵懵懂懂。他轻咳一声,试图把主动权转到自己手中。
“冒昧叨扰大巫,”秦安把手中的锦盒放在石桌上,“您可认得此物?”
大巫拿过锦盒,缓缓打开,语气平淡:“这是何物?”
秦安一愣,解释道:“贵族神物,玉佛手。”
老者笑了,把锦盒还给秦安:“这宝珠固然很美,但你若是见了我族神物,便一眼能分辨真假了。”
秦安眉头微蹙,默默把锦盒盖好,放在正中央:“是我冒犯了。大巫可知奈何虫在何处?”
“不妨去极渊一看,不过此地凶险,务必要当心。”
秦安望进那双翠绿色的瞳孔,问:“还有一事,您可了解巫蛊之术。”
“此等巫术皆是不详,蛊虫难得,养蛊要消耗养蛊人的精魄,蛊虫越多,养蛊人越发虚弱,身上还有千疮百孔之兆,千万不可尝试。”老者正色,语气严厉地叮嘱。
“养出一只蛊虫需要多久?要如何做?”秦安依旧穷追不舍地问。
但老者神色不变,淡淡地看着秦安,道:“养虫至少要一年,至于如何做,抱歉,无可奉告。此等巫术还是不要触及为好。”
秦安碰了壁,眼下穷追猛打也问不出什么,看老者神色疲倦,只好起身告辞,明日再来拜访。
他走出石屋,攥紧拳头,玉佛手竟然是假的!
那么真的玉佛手在何处?秦安感觉自己被人耍的团团转,现下可以确定,拿走玉佛手和下蛊的人,是第三方势力,来去无踪,甚至比刘瑾还难琢磨,甚至猜不透对方想做什么,还有那个楚狂人,一切如同乱麻缠在他脑中。
他回到帐篷里,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他害怕再梦到那颗树,深夜里辗转反侧,心乱如麻,眼睛都闭酸了也睡不着,意识一直迷迷糊糊,直到外头一阵骚乱把他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拉出。
“怎么回事!”阿德翻身而起,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急匆匆跑向外头。
这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雪原上可以朦胧地看清人影。秦安出门一看,到处是提着木桶奔走的人,而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山顶燃着滔天大火的石屋!
【作者题外话】:感谢支持!(抱拳)
哦对,由于系统不同,窝好像看不见本章说……(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