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清平司不必再遮掩,等着通关文书下来,就可以出发。在此之前,秦安思虑再三,阿德中了蛊虫,理应留在清平司休息,有文旋灵的药撑着,应当没有多大问题,实在不行,万千蝶留下,也方便她配解药,自己跟马修去就好了,虽然看起来有点势单力薄。
阿德听罢,立即提出反对意见:“我要去!区区蛊虫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如果真的失控,大不了把我杀了。”
秦安皱着眉,举棋不定,转念一想,如果阿德真的有发狂的可能,在塞外会不会比在京城的情况要好?反正在哪儿都是吃药,剩下的全都看造化。
就在这时,万千蝶开口:“我也要去,配解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现在尚且不知向阳花如何用,在清平司纠结,还不如去外头走走,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她听说了他们在三山庭的经历,为小六和三娘感到惋惜,想着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慰问一下他们的在天之灵。
见两人态度坚决,秦安也不好拒绝,只好让他们一起去。
“秦大人,你有办法搞定段九鹰和梁漼山?”路上,马修不禁问道,这两个老狐狸,光是比岁数都比秦安大了一轮,不知这位年轻人有何妙计破局,要知道,他们手里没有兵符,到时候真的要打起来,兵都不知道从哪里调,况且刘瑾的态度明确,压根就是不上心。
这个问题难了秦安两三天,绞尽脑汁想如何从内部攻破,对于那两人的情况和弱点,秦安还得再问问高毅。他笑着摇头:“没有万全之策,不过高毅这个人,是能用的。我们踏入高府的一刻,他便和段、梁两家决裂,必须得跟着我们。”
段九鹰和梁漼山有搞私人武装,避免贸然行动逼得他们出兵,必须徐徐图之,反正秦安也不着急。
“对了,听文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深究楚狂人的墓?”秦安每次见文旋灵,她都要打哑谜,也不知道图啥,一句话下来,没头没尾,可偏偏还不能不信,事后总要费心思琢磨。
万千蝶:“应该告诉我们不必费心去寻找,因为楚狂自然不会想放过我们,可能会想方设法把我们引到他的墓里,在那里动手。”
秦安不置可否,目光扫向随着马车颠簸而无意识晃动脑袋的阿德,再看向一边低眉看书的马修,眼里若有所思。
四人到达三山庭,高毅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当他看见阿德和马修,“嘶”了一声,眯着眼打量他们,疑惑道:“这位小哥瞧着有点眼熟啊。”
马修面不改色,随意把手一挥,义正言辞:“朝廷那点儿俸禄,勉为其难能养活自己,皖月道人,乃是我在江湖上的名号。”
“那……秦副使怎么还是您跟班了?”
秦安干咳两声,朝两人抱拳,面带歉意:“在这方面,我确实不如皖月道人。”
众人心知肚明,皮笑肉不笑,一阵寒暄后,高毅长叹一声,开始直入正题:“段九鹰和梁漼山近年来,关系一直不温不火,都在保持礼貌,倒也客气,前阵子段九鹰还邀请他到府上为他刚满月的儿子庆生,那段九鹰也算老来子了,一把年纪了才抱上儿子。”
根据高毅的叙述,梁漼山仗着人脉,从周边藩属国获取资源,以高价卖到黑市,黑市再以更高的价钱卖给商客,中间牟取巨大的贸易差价,也是梁漼山的宅子敢盖得如此富丽堂皇的原因,总之,一句话,有钱。除此之外,梁漼山倒也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上有七十老母,父亲早逝,梁漼山对母亲极为孝顺,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据说他小时候家里特别困难的缘故,现在什么都要最好的。会花钱,也会赚钱,不过赚的是黑心钱。
至于那段九鹰,城府极深,这也是他后来居上的原因,虽然和和气气对梁漼山,但其野心,梁漼山不可能没有察觉。梁漼山有的,他一样也没少,家有美姬成群,每日花天酒地,带着他一帮兄弟乐呵。这个人喜怒无常,手段残暴,又一次喝醉酒,撒起酒疯,竟把自己小妾活活打死。酒醒之后,增加了段府的侍卫。
他们听完,一致陷入沉默。高毅已经见怪不怪,都这么多年了,三山庭已经成了气候,仿佛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持这微妙的平衡。
要挑起两人的矛盾,需要一个突破口,从这个突破口下手,先瓦解三人之间微妙的平衡,再借刀杀人,唯一头疼的就是那些侍卫,数量不仅多,还时刻待在府上,戒备森严。
由于与高毅搭上关系,清平司众人不用自个儿掏腰包住黑心客栈,在管家的安排下,住进了府内客房,众人不约而同聚在院子里,夜色落在众人肩膀,嗅着满园梅香,陷入沉默。
其余人在等着秦安发话,后者却问阿德:“你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阿德散漫地回答,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药是不是每天都要吃?还是说等蛊虫发作了再吃?”
“等你感觉不舒服了再吃。”万千蝶也拿不准主意,毕竟正使给的药总共那么一小瓶,吃完就没了,万一再有人不甚染上,药又没了,那可就精彩了。
秦安摸索着下颌,若有所思道:“段九鹰和梁漼山恐怕早已得知我们入城的消息,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呢?竟然让朝廷派来那么多官员都妥协,最后灰头土脸回京,对三山庭无可奈何。”
这时,高毅进来了,看众人都聚在院子里,还以为自己误闯进清平司的什么秘密会议,吓得赶紧掉头就走。秦安及时叫住他,问:“之前朝廷派官员来处理三山庭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反应?”
高毅闻言,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心一横,道:“就三个人办了一场酒席,该说的话都在酒席上说,一般进行到这一步,就基本上完事了。”
三个人,那么高毅也在其中,合着与那帮老狐狸敲诈朝廷官员,胆真肥,不怕人家回去参他一本。
马修听出问题所在,追问道:“酒席?鸿门宴么?”
“也……不完全是,就警告一下和适当的威逼利诱。”高毅不好意思地笑笑,揣着手,倏地换了一副苦瓜脸,哭诉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稍微逆着他俩,不出几天,我这高府都得叫人给拆喽,唉,我容易吗。”
“所以,过不了几天,你们会办酒席?”秦安感觉有戏,能与所有人打个照面,摸一摸底。虽然平日段、梁两家不对付,但面对朝廷官员的态度是出奇的一致——联手把人赶回去。
要破局,也许离间是上策。
在清平司众人在院子里商量对策的时候,段府,正堂中,段九鹰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右手握着一只金酒盏,悠悠地转着手腕,双眼微阖,身边有一位美姬在抚琴,偌大的正堂琴声涤荡,在夜中舒缓心情,段九鹰微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大人——”一声惊叫声划破黑夜,与琴声撞个正着,接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段九鹰睁眼,面色微愠看着来人,等他狼狈地奔入屋内,才缓缓开口,语气毫无波澜,问:“什么事?”
“大人,朝廷那边又派人来了。”探子喘着粗气,弯着腰,眼睛却不住往上瞟,似乎想看清段九鹰的脸色,显得怯生生的。
“哦?”段九鹰不以为意,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冷笑道,“敢情那高毅又不老实了,真的以为朝廷会派有用的人来?”
探子那衣袖擦着额角的汗,把腰弯的更下,慌张道:“这次来的人挺多,好像是清平司的人,有一个叫秦安的副使,看着不太好糊弄。”
段九鹰冷哼一声:“管他什么副使正使,按照以前的样子办,把人吓走就好。”
探子连声应下,准备转身离去,段九鹰倏地叫住了他:“顺便查查他是什么来头。”
而梁漼山这边也得到讯息时,他正在书房中看着墙上的狼头标本出神,他把自己心腹叫来,轻车熟路吩咐:“去联系段九鹰,按照以前的样子走。”
不知为何,梁漼山盯着那狼头标本,不觉有些发怵,他习惯性地摩挲着大拇指的指骨,那里原先有一个玉扳指,如今粗糙的触感从他指上传来,心里却空空如也。
不多时,段九鹰的探子匆匆跑回来,一板一眼向段九鹰禀告清平司众人可查的所有信息,最后还加上一句:“他们现在住在高毅家中。”
段九鹰睁着那只独眼,眼里闪过一丝冷厉,“高毅如今是一颗废棋,不用也罢。他们还真的以为找高毅那废物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