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蒂(1 / 1)

“你甘愿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么?”

唐寅毫不在意一笑:“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1]。我既然已经离开官场,又何必赴这一场江山风雨?”

谈话最后,以秦安买走唐寅一副人物画结束。

他拎着画筒,走出小巷,无意中看到墙头贴的告示,忽而心生一计。

“老板,给我一张南昌地图。”秦安走入一间店铺,朝商贩说。他挑了一张地域较广的,打算带回客栈细细研究。

他的一举一动被始终一双眼睛注视着,探子将秦安入城后的行动详细向宁王汇报,后者端坐在待客厅主位,两侧分别端坐着宁王的幕僚们。

宁王听罢,不发一言,反而看向自己右手边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戴着兜帽的人,恭敬问:“先生以为如何?”

那人并未太大意外,只是语气平淡道:“秦安少时成名,一举中第,官职刑部尚书,后任清平司副使,如今为了退隐官场,谋个教谕的闲职罢了。那卖画之人,名唤唐寅,此人的才华与秦安相差无几,甚至更胜一筹。是否将此人收入麾下,王爷自行决定。”

当楚狂只说前半句时,宁王便起了收拢之心,当即下令:“你去把唐寅和秦安请来!我亲自接见。”

“王爷莫要冲动,”楚狂却道,“私以为,两人还是不要一同接见好。唐寅性情高傲,因科举案前途尽毁,如今穷困潦倒,而秦安的人生正是他可遇不可求的,况且两人方才见过一面。王爷,假如你是持才自傲的唐寅,你会愿意让曾经仰慕自己的人见到如今自己落魄之态么?”

宁王沉吟片刻,拍案道:“先生所言极是。”

“王爷既然已得唐寅,何必再去招纳秦安?”

宁王点头,但心中仍有不甘,觉得放走秦安这个人才过于可惜,只得说:“那就去把唐寅请来!先生,那秦安该如何处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不能得之,则必杀之,以绝后患。”楚狂神色淡淡,言语冰冷,听的在座众多幕僚惊起一身冷汗。

天色渐沉,夜风渐起。

秦安在房间里把那幅地图摊开,盯着错综复杂的地形若有所思,手指不禁摸索腰间悬挂的翠绿色平安结。

南昌城北面临安洪山,西面挨着长铜坝,那附近地势较高,易守难攻。若是秦安要挑地方建校场,最佳地点他会选择安洪山脚下,那处地方以前是乱葬岗,荒废已久,本就无多少人前去,加上安洪山脉的阻挡,军队巡查一般不会到那处去。乱葬岗地方也不小,后期要扩建校场也容易,且不容易被人发现。

宁王要建立军队,一定有自己的军师,但天底下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去考科举做官了,谁愿意跟着宁王混,还随时可能掉脑袋。

能心甘情愿跟着宁王造反的,十有八九是奔着钱去,多是无能之辈。话虽如此,一群读过书的造反总比一群地痞疯子街疯砍要好对付,起码人家讲点儿仁义道德,还有商量的余地。

秦安沉默片刻,转过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听着阵阵虫鸣,心里有预感,他会在南昌待一段时日。

到宁王手下假意投诚这一招虽然冒险,但他依旧认为值得一试。有钱的好处太多了,宁王这般有恃无恐,估计有好些时日,需要摸清对方的底细,才好做下一步策略。

夏虫鸣泣,黑暗中蛰伏的捕食者贪婪地盯着猎物,而猎物们无知地在大网中打转。

酋时,宁王府。

“唐寅是个大才子,若王爷能将他收入麾下,岂不是如虎添翼。”宁王面前端坐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一双三角眼闪着精光,阿谀奉承道。

“养正所言极是,”这种话对宁王似乎很受用,心情顿时大好,“但我看那秦安也并非庸俗之辈,若能一同纳入麾下,那本王的大业已经成功一半。”

宁王是个野心勃勃又贪心的人,做事讲究越多越好,面对秦安这个人才,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即便楚狂已经提醒过他,一山不容二虎。

刘养正心知唐寅和秦安的才华出众,高过自己不止一点半点。现在宁王对他信任有加,地位仅此于那个奇怪的“先生”,若是他们得以在宁王手里效命,哪里还有自己那口饭吃。

不行,不能让宁王把他们招进来。

“私以为谋士在精不在多,”刘养正说,“人多容易败露,且人员冗杂,实在不利于实现王爷的计划。”

宁王思索片刻,觉得挺有道理,仔细想来,现在的人确实有点多,而且是混吃混喝的居多,真正有才能的人屈指可数,而眼前这个刘养正,勉强算是个能用的,比起秦安和唐寅,实在是扯得太远。于是便说:“此话有理,那本王就先把你踢出去。”

用刘养正和一群不中用的谋士换秦安或唐寅,怎么说都不亏。

刘养正一听,耳边宛若炸起一声惊雷,连忙赔笑道:“在下只是随口一说,王爷怎么还当真了?还是听先生的,唐寅和秦安只招纳一人。”

“养正在此事上有何高见?”宁王又把皮球提回去,面不改色看着他。

“在下以为,唐寅可得,秦安还需慎重考虑,”刘养正想了想,说,“唐寅是受科举案入狱,终生不得做官,他的前途已经毁了,一身才华无从施展,只得整日混迹于花柳之地,王爷此时若肯待他为座上宾,他必定会十分高兴。秦安本可以升官,他却选择谋个闲差,说明这人意不在此,功名利禄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起码秦安还当过官,处理事情比起心高气傲的唐寅会更稳重些,”宁王还是心有不甘,斟酌片刻,说,“我且试探一二,看秦安有无投诚之心。本王还不信了,这世界上还有人不爱钱。”

不爱钱的秦安在被窝里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慢腾腾地翻了个面,继续睡。只要秦安这张嘴还能说话,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忽悠解决不了的。

翌日一早,唐寅准备卷铺盖回苏州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帮奇怪的人。他们对唐寅恭敬有加,邀请他到宁王府一叙,说王爷与他神交已久,十分想与他促膝长谈。

唐寅一听,那双暗淡的眸子倏地明亮了,他收敛神色,咳嗽两声,道:“我唐某何德何能,竟有王爷亲自召见的殊荣。”

来着一笑,马屁拍的顺溜,说:“您可是江南第一才子,就是皇帝来了,都得给几分面子,咱们王爷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您招纳进王府做事,别让您的一身才华荒废了。”

“进王府可以,”唐寅倨傲地站着,“我能有什么好处?若不能比我卖字画来的快活,我可不干。”

来人一听,立马顺着唐寅的话接下去:“好处自然是少不了您的,美酒,钱财,美姬唾手可得,您若来了王府,就是王爷的心腹,还有什么东西是您得不到的么?”

好一番劝说,唐寅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欣喜,脸上依旧波澜不惊道:“那便有劳阁下带路了。”

来人揣着手,点头哈腰,连声道:“不敢不敢,王爷还请跟着小的来,您是咱们府上的贵客,怎么敢麻烦您亲自走路过去?到这边来,王府派了轿子迎接您。”

唐寅一时间还适应不了如此讲究的场面,自己身上还穿着破旧衣袍,头发也没来得及细心打理,一身酒气味更是挥之不去,这样一副邋遢形象去见王爷,恐怕有些说不过去。但唐寅就是唐寅,当年名动天下,傲气凌人的才子,他早已不屑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故而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容貌是不修边幅。

他心安理得地进了轿子,来人见唐寅这般做派,只得恭敬地把人迎进轿中,一声吆喝,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宁王府走去。

唐寅已经好久没有踏进过这等奢华的宅子,他这一身装束在这里更是显得格格不入,他毫不在意,抬眼直视前方,醉熏的眼中锐利顿现,似有一把无形的刀穿进众人心中,在场竟无一人想正眼直视,都不约而同低着头,恭恭敬敬立在一边。

在宅院的影壁前,一名华服中年男人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看着唐寅,见他往这边望来,连忙笑脸迎上,说:“伯虎兄肯应某之邀约,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呀!快快请进,移步正堂,咱们好生交谈一番。”

宁王礼数周到,面子给的足。孰料,唐寅竟不吃这套,他淡淡地瞥向宁王道:“你是就是宁王?”

这语气,让宁王瞬间不爽,但他顾及颜面,还是笑着应道:“伯虎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某正是宁王。”

唐寅不以为意,神色冷淡地应声:“宁王看来也与大部分平庸之辈无二,一时间认不出,还请见谅。”

这句话生生刺中了宁王心中,他听闻唐寅的性子高傲不好伺候,孰料那么不给面子。这一会儿功夫,宁王对唐寅的印象已经与原先大相径庭,唐寅虽有才,但宁王就是不想与这般狂傲之人共事。让他产生一种读书人都是这般目中无人的感觉。

唐寅负手前行,神色自然。而一边的宁王却直犯尴尬,陪笑在侧。

【作者题外话】:[1]:选自《桃花庵歌》·唐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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