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西北麓,大牛岭内
经过数日的准备后从顾氏别业中出发的顾博,徐逸,刘苌一行人,押着十头背满了食盐的骡马小心翼翼地行进在狭窄的猎户山道中。
若不是徐逸长年行走这条商路往会稽山中寮寨贩运私盐,顾博等人根本找不出哪里才是山越聚居之地,更谈不上与义军交涉了。
在静谧的山林间行进了三个时辰后,走在最前方的徐逸忽然停了下来,举起一只手示意队伍暂歇,随即顾氏众人便将骡马在外边围成一圈,坐在里面小憩起来。
“舅父,你说那小明王当真能成事吗?”顾博有些担忧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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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逸闻言并未直接答话,而是将腰间酒壶解下“咕咚咕咚”饮了两口后心满意足地用肘子擦擦嘴,才认真地回复说:
“什么小明王,不过就是个银刀军残部小校,当年某在徐州贩盐的时候,他还从某这里进过货,宿州围城时也是某给他所部兵马运的救命盐。
嘿,若要见了某,他还得唤某一声兄长!又如何敢在某面前摆那劳什子小明王的架子?”
“只怕此人得势便猖狂,识不得自己斤两。”顾博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此次交易的担忧。
“二郎君休要担忧,那宿州都虞侯庞文绣在徐州时麾下兵马数千,却还不如我一个都将敢战能战,倘若他胆敢行那不轨之事,我这柄陌刀便要教他好看!”
刘苌满不在乎地说。
他双手环抱住自己那柄当宝贝仔细维护的陌刀,说完便垂下头,打起了呼噜,这刘飞蛟竟在数息间便入了梦,看得顾博只能摇头苦笑,心想这厮杀汉当真是天赋异禀。
结果一回头才发现自家舅父徐逸也已经倚在一颗高大的松树上睡着了,顾博可没有他两这般快速入睡的技巧,只能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在腊月里逐渐开放的梅花。
睹物思人,他不由得担心起还被关押在越州的父亲和妻儿来,往年里每逢腊月顾家都会到茅山中收集梅花,晾干之后制成香袋分给家人佩带,可惜今年却是无缘得见家中其乐融融的景象了。
自他从越州逃亡已有两旬,目前尚未有听到自家四弟被夺官或会稽顾氏一门被害的消息,显然在被润州曹司空严厉警告过后,那王龟总算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处决顾氏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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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他还释放了几个顾氏旁系的妇孺,由牙兵护送到钱塘江对岸交给顾柯,但自己的父亲,妻儿,还有父亲的续弦顾李氏都未曾被释放。
显然王龟的示好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当前身为浙西盐政最要紧人物的顾柯,让他继续向浙东剿匪提供足够的食盐和盐税收入作为军需而已,要让他释放顾珏等人还得自己和四弟再想办法。
正当顾博沉浸在自己纷繁的思绪中不能自拔时,他冷不丁被人敲了一下脑袋,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想了快一个时辰了,徐逸和刘苌都已经养精蓄锐完毕,准备再次上路了。
“再有五里路便是漓渚镇了,到了那里就是义军的势力范围,据前日里哨探的信报,小明王庞文绣会亲自在漓渚镇等候我们。”
徐逸简短地交代了待会儿与庞文绣一伙交涉时的注意事项后,便用力挥动着马鞭吆喝道:
“吁——走喽!”
......
漓渚镇一座三进小院中
这院子原本是本地一个吴姓地主的别业,听闻官军在平水潭全军覆没后就连滚带爬地逃往了山阴县,等到义军将势力扩张至此地时,便征用来做庞文绣用于议事和起居的地方。
此时在院内对坐着的正是身穿缴获自曹从训军中的武官袍服,一脸似笑非笑的庞文绣和旧伤未愈,脸色略有些苍白的会稽顾氏二郎君顾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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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身后站立着各自的随员,他们彼此始终都警惕地盯住对方,按着刀柄的手从未移开,显然互相之间很是缺乏信任。
最终还是庞文绣率先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他用一种惋惜的语气说道:
“本王听闻会稽顾氏一门皆是忠志之士,顾四郎君更是少年英雄,在浙西改革盐政,两浙百姓多有称其贤名的,不想他的家人竟受了那王龟老贼的诬陷迫害。
朝廷无道,让此等无德无能之辈,仅仅依靠私相授受门荫勾连便可且居高位,而顾四郎君这般的贤才却只能忍受他的欺压讹诈,当真是令人感慨,不知今日顾二郎君来此所为何事?”
庞文绣先是装模作样地夸赞了一番自家四弟,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指责浙东观察使王龟的昏聩和朝廷无道,半点不提自己当下正有求于顾氏的事,反而大谈顾氏当下的困境,借此打压顾氏议价的气势,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然而顾博也是多年行商,生死间走过几遭的人物,此等浅薄的伎俩他连应和都懒得应和,直接摆明车马说:
“小明王所言非虚,顾二却是不晓得这三百石盐小明王要还是不要了?如若不要了,那某便将盐运往婺州转销了,想必小明王治下寮寨是不差这点食盐的。
小明王不知这白砂盐当下的紧俏,加价四成都有达官贵人愿意买来试试,顾氏虽遭此飞来横祸,但自家商帮可未曾被王龟老贼抓到越州去。”
顾博才不吃庞文绣这套,说完这话便起身准备离开。
此时敢于冒死往会稽山中运盐的私盐贩子不少,但能如此大量输入优质食盐的只有掌握着浙西最大盐场的会稽顾氏,不从顾氏买盐,那就等着从零零散散运来一些高价劣质食盐的私盐贩子手里买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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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这些私盐能不能满足庞文绣控制地区内数万民众的需要,那就不归顾博管了,而庞文绣手下的士卒在缺盐的情况下到明年开春时还能不能保持战斗力,更是要打一个问号。
见顾博如此软硬不吃,直接把自己晾在原地起身就走,庞文绣也有点懵了,直到顾博一行人快走出小院时才急忙出声挽留道:
“顾二郎君休走!这盐本王自然是要的,只是这价钱可否......”
“一石盐换两贯加五百钱,或两钱金砂,或等价的山茶,毛皮等山货,除此以外,一概不收,若小明王觉得贵了,那就恕顾二不能往会稽山中再送盐来,毕竟这盐若在此地卖不出去,也只能换个下家。”
顾博一口回绝了庞文绣讨价还价的要求,提出了顾氏的价码:盐价与浙西的官盐榷场统销价格一致,但不必每斗盐将差价上缴一百二十文钱充作盐税,故而堪称是一本万利。
尽管这价格与平日里的私盐价格相比贵了许多,但此时还愿往会稽山中运盐的私盐贩子喊出的价格一斗超过四百文的都比比皆是,相比较而言,量大管饱会稽顾氏提出的价码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阴晴不定地考虑了好一会儿之后,庞文绣才叹了口气,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顾博的价码。
见庞文绣同意了这个交易价格,顾博二话不说便指挥着盐帮伙计们将骡马背上承载的食盐卸下来,当着庞文绣的面割开其中一个满当当的麻袋,一边从中取出一斗白砂盐展示给庞文绣看,一边解释:
“顾氏所售白砂盐绝无掺杂砂石杂物,卖一斗便有一斗盐,童叟无欺,小明王若是不信,可自行检验一二。”
庞文绣有些不敢置信地取了一点白砂盐到嘴里品尝,不一会儿便震惊地抬起头问道:
“竟与河东青池盐不相上下?”
顾博有些得意地点点头说:
“正是,此乃我顾氏祖传秘法,当下只有四弟顾柯知晓如何制得白砂盐,小明王若是满意,不如先将货款交清了,顾二也好把下一批食盐送来,以免误了义军的大事。”
庞文绣沉吟片刻,唤来左右让他们取来三十两黄金,剩余货款用山茶充抵。
一时间是宾主尽欢,庞文绣解了被王龟封锁物资而导致义军控制区爆发盐荒的燃眉之急。
顾博按着顾柯的谋划重新打通了会稽山商路的同时给王龟的剿匪大业狠狠挖了个坑,只待王龟明年开春时自以为义军已经因他的封锁导致缺盐从而丧失战斗力,再次发兵进剿时,庞文绣便会给他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