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鱼幼微的悲剧和哀伤也正是这个时代女子所共同享有的悲剧和哀伤。
不论是两百年前的内相上官婉儿,还是更近些的女校书薛涛。
这些才情惊艳绝世的女子,不论生前曾绽放出多么耀眼的光彩,也始终不会得到社会真心的认可。
天后临朝之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极其厌恶女子对抗礼教的宣宗李忱继位,再次收紧了礼教对女子的束缚二十余年后的如今呢?
即便鱼幼微脱离了长安这座樊笼,只要她还活在世上,就永远都摆脱不了礼教的枷锁和世人的非议。
鱼幼微心里清楚,哪怕走出了万年县衙门中的监牢,她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个时候的她,心中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牵挂和希望,生死对她而言并无太大分别。
或许这就是她在狱中万念俱灰,不为自己作任何辩护,甘愿蒙冤赴死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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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鱼幼微抬眼望向眼前这座院落几乎没有任何额外装饰的洁白墙壁,方才被灰暗回忆给带起的情绪也随之逐渐消退。
她低声笑道:
“终归是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我也能遁出世外,重获新生呢?”
顾柯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时,一根纤细的玉箸轻轻抵住了他的嘴唇。
只听见炼师带着一种揶揄的语气说道:
“禹巡的心意,贫道已经知晓,但我可没说过会就这么答应下来。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五姓女要娶吗?
跟贫道这样蔑视礼法的女子往来,顾少府也不怕惹得卢氏女不快,会坏了自己的前程?
万一因贫道一介女子害得顾少府宏愿未能成真,那贫道岂不真成了卫道士所言的红颜祸水?”
显然在鱼幼微这样七窍玲珑的奇女子眼里,顾柯先前打的感情牌还是略微有些生硬,多少算是技巧老套,但总归感情还算是真挚,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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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那首《青玉案》倒是真不错。
哎呀,怎么狐狸儿这时候又想不出这种话来了,真是笨!
哼,果然还是文才平庸,只不过是偶有妙手罢了!不如为师才情惊艳。”
鱼幼微一边欣赏着顾柯被反将一军后露出的愕然表情,一边在心里很是畅快地想着。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总算还是找回了些为人师表的威严。
顾柯没想到先前还在顾影自怜,伤春悲秋的炼师,突然间就恢复了往日的机敏,还给自己来了一手绵里藏针的反击。
感情自己先前大义凛然的话反而全被炼师拿来对付自己了?
“授人以柄,反受其咎,苦也!跟炼师这样的女子过招真是半点马虎不得。”
顾柯暗骂了一句自己,顺便立即开始思索自己该如何应对炼师新一轮的“攻势”。
思索了半天,顾柯突然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借口挽留炼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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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顾柯当前的权势,要强留炼师也不是不行,可这样他岂不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更何况炼师当真会屈服吗?如今的她,比起过去,恐怕还要更刚烈,更无所畏惧一些。
各种想法飞快地掠过顾柯的脑海,但似乎没有一个办法是能两全其美的。
一时间,他陷入到了难言的焦虑之中。
炼师对他而言,究竟算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顾柯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回答不上来。
但还不等他思考更多,那根来自鱼幼微的手指微微上移,缓缓滑过他挺拔的鼻梁,随后绕了个圈,重重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顾柯猝不及防,一时间险些被鱼幼微给推得失去平衡。
顾柯一脸无辜地看着突然出手“袭击”自己的炼师,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鱼幼微修长的眉梢向上挑开,在面纱下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古怪笑容,完全是一副恶作剧成功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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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揪住顾柯略显圆润的脸颊,眯着灵动有神的双眸,凑近了他笑道:
“你这狐狸儿,心思也忒重了,你若欢喜那便欢喜,愁苦那便愁苦,何必在我面前矫饰?
今日算是让你先吃个教训,叫你晓得,贫道还是你的师尊!”
被揪住脸颊的狐狸儿委屈地应了一声:
“顾柯晓得了。”
见他装又出一副这般好欺负的模样,鱼幼微有些忍俊不禁。
她将怀里的波斯奴抱起,轻笑道:
“你啊,还不如它讨人喜欢。”
毛发雪白的“小狮子”被女主人捞住两只前爪的腋窝高举起来,迷迷糊糊间还叫了几声“喵呜”,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对师徒间隐秘的交流始终都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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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听众也早把注意力集中到台上悟慧法师跟周桢周二郎的辩难上了,全然不晓得角落里刚刚发生了怎样微妙而暧昧的“对抗”。
而鱼幼微身旁的书蝶,也和顾柯一样,听悟慧法师讲经听睡着了,全然不知自家炼师做了什么。
但这会儿鱼幼微和顾柯开始“动手动脚”之后,书蝶半梦半醒间瞥见自家炼师竟然主动捏住了那登徒子的脸,一下就打了个激灵,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可等到书蝶回过神来再看时,那登徒子跟炼师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仿佛刚才她看见的都是一场噩梦而已。
书蝶下意识挠了挠头,有些怀疑地喃喃自语道:
“怪哉,我明明看见......”
“看见什么?贫道带你来听悟慧法师讲经可是花了五文钱,既然你听睡着了,那这五文钱就等同白费,从你的工钱里面扣!”
鱼幼微故意把眉尖一挑,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打断了书蝶的话。
“啊不是不是,炼师我真的认真听讲了!你肯定看错了,我没打瞌睡,只是听得太认真,入定......入定了而已,别扣我工钱好不好嘛。”
书蝶一听到“扣工钱”三个字就急了,自己先前想问的事一下就忘到脑后去了,还是先保住工钱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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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暗呼“好险”的顾柯见此情形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也把视线转回到台前,心想:
“想来周桢也该服软了吧?为了让他到这里来,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可不能就这么放跑了他。
反正迟早都要破产,这座田庄与其给其他地主兼并掉,不如由我来截胡。”
......
周桢万万没想到,自己鲁莽的发难最终竟然变成了一场商业上的洽谈会,悟慧法师的提议他刚开始很有抵触情绪。
但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他发觉自己在经营田庄上实在是没有天赋和经验:
自己在昆山县既没有亲眷支持,又没有得力家奴,想要把偌大一个田庄经营好,哪怕万事顺遂,没有十年之功恐怕都不行。
如今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像这样下去的话,这田庄迟早还是要败落,到时候周围其他地主兼并土地恐怕就给不出什么好价钱了。
先前贸然投入巨大已经殊为不智,趁还卖得出价早点出手才是正道!
想要发财,还得另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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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卖地产,投机取巧,这才是他擅长的事嘛!何必要学这些田舍郎苦苦在土里刨食?
与其整日算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要天天担心庄客会不会偷懒,会不会盗窃,倒不如趁早去润州或者扬州重操旧业。
不过要做这等买卖地产的投机生意,自己还缺了最重要的一项东西......周桢上下扫视了一眼悟慧法师,暗自摇头,心想:
“这净莲宗不像是会结交权贵的样子,恐怕不能引为臂助。我若是想在润州做一番事业,还是得结识些权幸才是。
听说润州曹司空如今座下的第一红人乃是华亭县的顾少府,也不知他现在哪里,这悟慧法师既然在华亭县根基深厚,或许会认识他?
如果不行,那还是去扬州好了,据说广陵吴尧卿的风评也还不错,在李尉李使相处能说得上话。”
既然心中已有定计,周桢便一改先前兴师问罪的态度,试探了一句:
“不知悟慧法师与本县顾少府可曾相识?既然这逃奴之事尚有争议,何不请他来此公断,做个见证?”
悟慧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入吾彀矣!”
随即便把目光转到台下,望向了顾柯所在的方向,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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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顾柯他的谋划算计已然成功了一大半,只需最后一步便可收割下这颗成熟的果实给未来的青龙港扩建计划扫除障碍,打下基础了。
而身穿常服的顾柯此时则理了理自己头上戴着的乌冠翘脚襥头,起身走到台前,满脸堆笑地朝周桢拱手见礼,还一边阻止周桢向自己行拜官礼,爽朗一笑:
“今日清明休沐,故而本官未穿官服。听法师讲经时,某也只是净莲社一社友,法会期间,四众无遮,众生平等,周兄勿须多礼!”
周桢全然没发觉他想结识的“权幸”顾少府一直都坐在台下跟他一起听悟慧法师讲《心经》,心里对自己先前鲁莽的举动更觉后悔。
幸好顾少府并未纠缠此事,不然他今天可真是做了件了不得的蠢事。
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的周桢周二郎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当即就表态说:
“都是某经营田庄太过操切,逼得庄客纷纷逃亡。所谓术业有专攻,周桢如今方才知晓这筚路蓝缕的难处,早已有了将这田土转手,另寻出路的意思。
如今得了悟慧法师点拨,周桢颇有开悟之感,所谓众生平等,向善之心,人皆有之。
周桢前来找寻逃亡庄客也非是要兴师问罪,只是想稍稍弥补自己往日的过错一二。”
顾柯对这位周桢周二郎见风使舵,面不改色说瞎话,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叹为观止,不愧是长安东西市倒卖地产出了名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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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也懒得管周桢来找逃亡庄客到底是为了让官府处罚他们,还是要“弥补过错”,只要周桢答应把青龙港对岸自己急需的土地转手卖给净莲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