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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倒是气氛愉悦。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怀兮人不健忘,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开车去江岸边散了会儿步,程宴北就送她回家。
晚上十一点多,时候不早,沿着她家前面的那条小路驶去,遥遥一望,窗户亮着灯。
巩眉已经回来了。
车到门口停下。
怀兮吻了吻他,同他告了别。正要下车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顺带着拉了下她手腕儿,给她又拽了回去,不让她下车。
来电人还是任楠。
距离比赛还有两周时间。
这次赛制有小变动,任楠那会儿打电话过来跟他交代了一些赛前事宜,落了些要说的,这会儿又打来了电话。
“你干嘛?”怀兮轻笑,“还要我陪你打电话?”
他随意应了声,唇边也泛起笑意。抓着她手腕儿的力道渐渐下移,修长干净的五指,一根一根地穿过她的。
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他就这么拉着她,接起了电话,
怀兮还在旁边笑话他:“程宴北,你现在怎么这么粘人啊。”
任楠知道程宴北跟怀兮在一块儿。车队的人这阵子都听说了。
本想长话短说不打扰他们,怀兮如此一句,声音不大不小,让任楠霎时『摸』不到头脑了。
任楠无法想象程宴北这么一个一米八八的大男人粘起人是副什么模样,磕磕巴巴的,半天才把话跟程宴北说完整,又忍不住心里发笑,末了还说:“哥你过几天来港城,顺便给怀兮带上呗。”
晚上车队的人在一块儿喝酒,听任楠这么一说,开始起哄。
“我说队长怎么回了家就没什么动静了,原来是天天陪嫂子没空搭理我们。”
“怎么?人家谈个恋爱还天天给你直播啊。”
“不是,我说,程宴北以前谈恋爱也没这样吧,他俩一天二十五个小时都黏一块儿呢吧,前天我给他发消息说我新车装好了登记好了,他今天才回的我。”
程宴北听着对面吵吵闹闹的,只笑了笑,公事公办,简单地又安排了一下车队事宜,就准备挂电话了。
任楠也不想打扰他们了,临挂断,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哎,哥。”
“怎么了?”程宴北应着,正要摘电话的动作停下。
“蒋燃来港城了。”
程宴北沉『吟』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任楠讶异。以为他们好久都不联系了。
程宴北昨晚给蒋燃给过立夏的另一个电话号码,今天在朋友圈看到立夏发了条她爷爷生病去世的讣告。
他心猜着,蒋燃应该直奔港城了。
“嗯,我知道。”他淡淡回应着任楠。
“我还疑『惑』他怎么回港城了呢,fh在上海,他们firer也一直在上海活动的……”任楠知道蒋燃此行港城的理由,心想程宴北应该也是知道的,不便多说,又小心翼翼试探了句,“那个,你们还好吧。你跟蒋燃。”
“还好。”程宴北说。
“嗯,那就好,”任楠长吁一口气,对他们的事他也没立场过多评判,“你们都好好的。不管怎么说,大家私下都还是朋友。”
然后就挂了电话。
程宴北视线落在屏幕须臾,怀兮听他打了这么半天,也听明白了些门道,问他:“你过段时间要去港城?”
这些他之前都没跟她提过。看起来是计划外的事。
但程宴北是今日才接到任楠的通知。车队那边让他赛前去港城一趟。
南城也有机场,不过他们这个中小城市没有国际航班。程宴北每次出国比赛,都是要从港城或者北京上海飞的。
“嗯。”他点了下头,收了手机。
手臂半搭着车门,从烟盒拿烟,手掌虚拢火光,边点烟。
还没开口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她忽然作出了非常理解他,又非常懂事的模样,对他说:“那你去吧。”
程宴北眉眼一扬,轻笑着反问:“你不去?”
怀兮眨眨眼,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碰他的下巴,开着玩笑,“你应该挺忙的吧,车队上。我去不会打扰你么,你这么粘着我。”
而且毕竟是计划之外的事。
他先前说要在南城与她一起待到比赛前再出发的。
“不会,一点小事,”程宴北半眯着眼睛,笑着觑她,“我肯定想带你一起去的,但就看你有没有别的事儿了。”
他顿了顿,想起mc赛车俱乐部之前还联系了esse,想请几个model去比赛现场当赛车宝贝的。
这事儿之前还是傅瑶负责的。后面他回了国,就没怎么关注过。
他又问,“我们车队之前联系了你们公司,要请几个模特儿,你不来么。”
“这个事啊……”怀兮触碰他下颌的动作缓缓停下了。
“这个事?”他语气一转,瞥她,唇角淡勾着,静候她下文。
怀兮闪躲一下他的视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给推了。”
“推了?”
“啊,就是,”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承认,嗫嚅着唇说,“就是之前,有点吃醋……生你气,很不想见到你,就推——”
话音落了一半,她的脸就被他捏了起来。
最后半个字哽在喉咙里。
烟气在他唇边缓缓逸散开来,他捏着她脸颊,眼眸半眯,带着些许笑意,字字顿顿地重复:“不想见到我?”
“是之前啊,之前,”怀兮搡开他的手,争辩道,“我之前以为你跟你们车队的人谈恋爱了啊,我还跑去见你干嘛……”
程宴北见她这副据理力争的模样不由地低笑出声,他也松了手,朝车窗外吞吐着烟气。
忽然又听她失望地说:“但我又好后悔。”
“后悔?”程宴北回头,眉眼半抬。
“是啊,”怀兮下巴抵在他肩头,直勾勾地瞧着他。
迎着外面路灯的光线,一片柔和在她眼底潺潺流动。她就怎么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眼下一颗泪痣漂亮又动人,缓缓地说道:“如果我去做赛车宝贝,你比赛一结束,不是一眼就能看到我了?”
程宴北微微垂着眼,与她对视着。他眉目间亦是温柔。
就这么彼此相看了片刻后,她想侧开头,“是我太任『性』了,是……吧。”
还未来得及转开视线,一道柔和的,夹着清冽烟草味道的气息,忽地朝她飘拂过去。
唇上蓦地落下一片柔软。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
吻得绵长柔软,又富有感情。
怀兮眼睫颤了颤,微微闭上了眼,手臂住了着他肩。去迎合他。
不知何时他手里的烟已捻灭了,他便用手臂箍紧了她的肩背,将她按入他怀中,唇齿厮磨之间,她浑身犹如过电一般渐渐酥.麻。
就这么神魂颠倒地接了会儿吻,半天,他才稍稍放开了她的唇。低声说。
“你如果来看我比赛,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到你的。”
是了。
他们之间,错过的不仅仅是这些年。
他大四那年刚开始接触赛车,因为他们的学校离得远,临近毕业季彼此都忙,她几乎没去看过他训练。
更别说后面的比赛。
而他作为赛车手正式站上赛场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了。
其实并非觉得必须要同她分享某一份荣耀,只是想她参与自己人生的每时每刻。
每时每刻。
“真的?”怀兮看着他,轻轻地笑了,“那么多人,你一眼就能看到我啊?”
她想了想,没等他回答,自己先想了个切实的办法,调笑道:“要不要我穿的鲜艳点儿——或者,拉个横幅,上面写‘程宴北我爱你’?”
我爱你。
三个简单的字从她唇边滑过。
无比自然。
轻快。
温柔。
以至于,她话音一落,与他同时都是一愣。
“你说什么?”他笑着问她。
年少时,总将所有感情都渲染得轰轰烈烈。爱很热烈,恨也很热烈。
长大成人后,见惯了聚散离合,不敢将表白的话挂在嘴边,总认为,那是小孩子才轻易做的事,不成熟,太幼稚。
怕失望。
说到底,是怕失望。
怕付出与回报不对等,怕到头来一场空欢喜。
长大了,计较得多了,胆子就小了。她失望过。她也逃避过。
一句表白的话,斟酌斟酌再斟酌,三番到唇边,说出口也不敢说太满,不敢用情太深。
甚至这些日子以来,并不觉得这是一句必须要说的话。
她以为她爱他,已经是无须告白的事。
他们是默契的。
很多时候,包括今晚,她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他就懂她。
可从前就是太过依赖这种默契,几度缄口,他们才会越走越远。
可一句简单的告白,如今这么无比自然,无比顺畅地自她口中说了出来,他与她,却都有所动容。
彼此注视的目光,也一瞬变得更加柔软。
程宴北唇依然勾着,笑意淡淡地凝视她。眼眸深深的。在她沉默时,又说。
“再说一遍。”
怀兮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热意。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跟喜欢的人对视一眼都会脸红。
她不擅表达,几番酝酿都有点儿羞赧,反骨地说了句:“我才不说,你让我说我就说啊……”
却是伸出手臂,又环住了他肩颈,主动凑过去亲吻他。
像是再用行动表达。
程宴北低声笑了笑,不知是笑她的任『性』还是反骨,他也并不失望,在她吻上来的同时,他也轻轻地带过了她的肩。
回吻她。
“你今天不说,就别回家了。”他略带警告地说。
“不回就不回,那你就等我妈明天找你麻烦吧。”怀兮喃喃地回应着,撒着娇,“我还不想回去呢。”
他吻她更深。
交绕在一刻的气息也愈发得热烈。紊『乱』。
她家亮着灯。时候不早了。
他不放她走。
她也不想离开。
又将车往一处僻静的林荫道开了一段,车身一停,仿佛宣告开关重启。他带着她的腰,将座椅迅速地向后滑出一段。将她按到了自己怀中。
怀兮的腰『臀』顶在他的方向盘上,跨坐在他怀里,捧住他的脸,在彼此气息紊『乱』错杂的节律中,热烈地与他接吻。
今夜两人比平时更热烈热情许多,他按着她打直了腰,维持着她用作手机屏保的那张照片的姿势。
他们身上都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在接吻之间她运动裤已全然被腿了下来。燥热的火蹿至全身,他啃吻她锁骨周围的皮肤,边将她向自己怀中按去。
她欢愉地昂起头,视线一飘能看到她家亮着的那盏灯,离现在他们的位置并不远。甚至可能巩眉出门扔个垃圾,就能看到他们。
“认真点做,别让你妈以为你还没长大。”
他不给她迟疑的机会,有点儿恶劣地说着,扳过她的脸亲吻她。他当然也说到做到,带着她,在他身前起落沉浮。
早前一句“我爱你”,将夜晚气氛烘得更加暧.昧深入。你来我往之间,并非感官与感官的碰撞,更像是灵魂与灵魂的暗渡。她热情地迎合着他,车身也跟着他们仿佛在夜晚绵密的云层中晃动。
她耽溺于这样的热吻与缠.绵之中,凝视他的眼睛,终于,于情意与感官最深处,喃喃了一句,
“……我好爱你。”
他停了一停,好似在回味,不等她攀着他痉.挛结束,他却是有点儿恶作剧地一撞,恶狠狠地说:“说什么,那么小声。没听到。”
怀兮轻轻喘着气,平复呼吸。她『迷』离着眼睛,瞧着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我说,我好爱你。”
“程宴北,我好爱你。”
“好爱好爱你。”八壹中文網
不是我爱你。
是,我好爱你。
不是求饶。
而是告白。
程宴北轻轻抬眼,静静地看着她小几秒,眸『色』也益发深沉,柔软。
她似乎怕他还是不信,沉了沉气,又说。
“程宴北……我如果要拉着横幅去看你比赛,你在看台上找我,你会看到上面写的一定不会是‘程宴北我爱你’,而是‘程宴北,我好爱你’,特别爱你。”
她温柔着嗓音,凝视着他,轻轻地笑起来,
“我不是个会表达的人,总是任『性』,总是跟你赌气。你知道的。但你肯定也知道,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爱你。比以前还要爱你。”
“真的。”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爱你。”
比以前还要爱你。
比任何时候都要爱你。
眼见着他凝视她的视线一点点地柔软了,她才恍然明白,原来人是需要告白,需要表达的。
一定需要。
而她所谓的“不会表达”,好像在不经意之前,表达了很多。
她好像,也不怕失望了。
不怕将这三个字,掏心掏肺地拿出来给他看了。
程宴北细细回味着她的话,凝视着她。好似有些说不出话来。
终是轻轻一笑,温声说。
“我也是。”
她微微睁大了眼。
他说他也是。
其实他也有很多年,没有这么表达过自己了。
“我也好爱你。”他看着她说,“我也比以前,比任何时候都爱你。以前总觉得你是我的遗憾,现在才发现,其实你是我的起点与终点。”
“怀兮,我们在一起久一点吧。”他说着,又去吻她的唇,低喃着,“我还有很多想跟你一起做的事,想跟你去很多地方。想跟你在一起很久。”
“不仅仅是想你来看我的比赛,我还想我们有个以后。想你跟我一起,去我们的未来。”
“好不好。”
我们的未来。
她眸光颤了颤,还未说话,见他复又抬眼,认真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又坚定:
“这次我不会食言了。”
似乎怕她不信他,毕竟他从前让她失望过,像只温顺的小兽,用双黢黑的眼睛看着她。
“好不好。”
怀兮瞧着他片刻,手心迎着他的吻,轻轻地,捧住了他一侧脸。
她点点头,笑着说。
“当然好。”
-
程宴北去港城这事儿真不是太着急。出乎怀兮的预料,一周后他们才磨磨蹭蹭地开始收拾东西,订了机票。
怀兮之前一直在外奔忙,许久都不回南城一趟,这次跟程宴北去比赛,以她这种爱玩的『性』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了esse,未来肯定工作一茬茬地来。于是就在南城多陪了巩眉一阵子。
一周后出发去港城,巩眉去机场送他们。
办好登机牌还没进安检口,怀兮将行李扔到一边,去了趟洗手间。
顺便跟黎佳音打了个电话。
黎佳音不知从哪个熟人的熟人那里听说怀礼真有未婚妻了,打来电话闲聊的同时,跟怀兮求证。
之前怀兮就跟黎佳音说过这事儿,黎佳音一直没放心上。
正好最近巩眉挺关心怀礼这事儿,还因此破天荒地给怀兴炜打了个电话,意外地没吵架,而是就怀礼的人生大事好好地谈了谈。
于是怀兮跟黎佳音表示:“真的是真的。”
黎佳音好像要晕过去似的,心痛得要命:“你哥才二十九就英年早婚啊,一点机会不给我了?”
怀兮无奈,“你不是找了个新男朋友吗,老惦记他干嘛?”
黎佳音前段时间去日本出差,顺便散心,认识了个对手公司的coo,跟黎佳音一样常居上海,刚过三十,据说人温柔稳重,比黎佳音以前之前那个同居男友好了不止那么一点。
这相杀的戏码还没上演,在日本两家公司联谊开了个温泉party,两个人就暧昧上了。
听说那个coo也是个不婚主义。跟黎佳音简直一拍两合。
“白月光好吗,白月光,你如果没跟程宴北复合,那几年你俩还有联系的话,我不信你不关注他每任女朋友什么样。”
“得,有了下一春,口气都不一样了,”怀兮哼笑着,“那你之前那个前男友呢,回上海再没见过?你不是因为跟他分手觉得难受还去日本散心去了吗?”
“我跟他在一起最起码有两年多吧,没爱情了情分总得有,我难受一下还不行?再说了,我那是出差,好吗?出差!”
“那你这个差出得还真值,coo都钓到了。”
“那是。”
两人互呛了会儿,回归正题。黎佳音问:“那你这次跟程宴北去港城,就直接转机去伦敦呗?”
“嗯。”
“什么时候回来?我好久没见你了,esse最近没工作给你啊?”
“有工作的话我肯定去上海啊,”怀兮看了看自己指甲,站在盥洗台前观察镜中自己,“之前不是去港城走了个秀吗,然后这半个月都比较闲。”
“我看是你们公司给你散养了,”黎佳音说,“签约的时候不是开的条件很好么,又不搭理你了?”
“也不是,我毕竟是个‘『插』班生’,”怀兮将手机夹在肩头,从包中拿出口红,“条件给我开的挺好,但现在esse的好model也不少,轮着轮着就到我了。”
“你现在也真是佛系。”
“不佛也没办法,过了原来年轻气盛的时候了。”
“也是,”黎佳音回味一番怀兮的话,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等等,我听你这口气,怎么感觉你是想安定下来了?不打拼事业了?想结婚了?”
“你哪句话听我说我想结婚了,”怀兮笑了笑,对镜补着口红,回应着黎佳音,又一转语气,“不过,我是真觉得现在挺好的。”
“什么好?”
“就是,跟程宴北在一起挺好的。”怀兮说着,抿了抿唇,用指腹将口红晕开了,然后收回包中。
“他考虑结婚的事吗?”
“他没这么说,但他那天跟我说,他想跟我有个未来,”怀兮轻笑起来,嗓音温柔,有点儿惆怅,“有时候,真觉得我挺没出息的,这么大了,还是会被男人的这种话打动。像个小姑娘似的。”
“得了吧,”黎佳音不客气地指摘,“换个别的男人看看你会不会被打动,就是因为是程宴北,你才总跟个小姑娘一样。”
“当小姑娘不好吗?”怀兮心底翻白眼,“我宁愿我一辈子都是个小姑娘。”
“啊,你现在真的好肉麻啊,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黎佳音赶紧让她打住,“你以前也没这么肉麻吧——我还没问你呢,你回esse了,季明琅再『骚』扰过你没。”
“没有啊,”怀兮漫不经心地说,将墨镜别在胸口,收了东西朝卫生间外走,“就前段时间我去港城走秀,还碰见他了。我没搭理他。最近听说他又调到国外的分公司了。而且我现在有男朋友,我也不怕他。”
“之前出事儿那会儿你不是也有男朋友么。”
怀兮优雅地拢了拢头发,“程宴北跟他可不一样。”
“看看你这得意又骄傲的样子,”黎佳音轻笑,她也知道,程宴北是真的对怀兮好,也不揶揄了,“那你回国记得跟我说,你不来上海的话,说不定你去港城了我正好也有空,过去跟你聚聚,顺便瞅一眼你哥。”
“你可别惦记我哥了,”怀兮知道黎佳音开玩笑,还是无奈地笑,“跟你男朋友好好的吧。还有,我可跟你说,你这次别被男人骗了,弄清楚他到底真的不想结婚还是骗你的,搞清楚之前别跟人家同居。”
“唷,怀兮现在开始教训我了啊,”黎佳音笑起来,“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姑娘了。”
“我倒是希望你是个小姑娘,每天开开心心的。”怀兮叹了口气,说。
黎佳音沉默一下。
“就是希望你高兴点儿,真的,不管怎么样,自己开心最重要,”怀兮说,“我就喜欢你这几天给我发微信或者发朋友圈,全是秀恩爱的什么的。我看得真的很开心。”
黎佳音不想结婚,在目前这个社会,是定不会被大多数人接纳的。找个跟她观念合拍的男人谈恋爱,简直难上加难。
“希望你别陷太深,但也别太胆怯,”怀兮轻声道,“但你以后受了委屈或者不高兴了,你打电话给我我肯定在的。”
说起来,她跟黎佳音认识这么多年,她跟程宴北分手时那段最难过的日子,是黎佳音陪她过来的;黎佳音之前没追到怀礼,后面又因为跟她观念不和分了几任用情很深的男友,也是怀兮陪着她过来的。
尚晚那天遇见怀兮,一直在提醒她,她曾是她的朋友。
但怀兮后来回想起高中的事,最庆幸的不仅仅是那时就遇见了程宴北,还总会在心底想,如果那时认识黎佳音就好了。
她不是个擅于表达的人,因为个『性』尖锐,『性』情外『露』,从小到大很难交到特别好的朋友,或者在日后的岁月中,不知不觉地就散了。
黎佳音是唯一一个维持了这么多年关系的朋友。
“你怎么现在,这么会说话了,”黎佳音回味着她的话,顺便调笑,“听的我好感动哦,都想抛下我的coo高富帅飞过来亲你一口。”
“……肉麻的明明是你吧,”怀兮哼了一声,笑起来,“我也不是会说话,现在谁说谁‘会说话’是骂人的话,说这个人虚与委蛇两面三刀,你别骂我。”
“我没骂你,我是说你真的变化很大,就是感觉,会说自己心里话了,”黎佳音笑笑,“看来,的确是男朋友调|教得好。”
怀兮又嬉笑怒骂了黎佳音两句,两人就挂了电话。怀兮保证到时候回国去一趟上海,跟她见一面。
另一边,程宴北将怀兮和他的行李办了托运,也回来了。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不用赶着进安检,巩眉用手机跟怀兴炜聊了会儿怀礼的事,一抬眼瞧着程宴北过来,招呼他:“怀兮还没回来吗?”
程宴北四处张望一下,没见着怀兮出来。
“她去卫生间了。”
“哎,这孩子,真让人『操』心,”巩眉情不自禁唠叨着,“这要是还有半小时二十分钟登机了,她这么久不回来,等着广播到处找啊。”
程宴北坐下来,低声地笑了笑。
“我会去找她。”
“你找不到她也不上飞机了?”巩眉有点好笑地问。
“我不会扔下她一个人走。”程宴北答得挺认真,倒真有点儿在老师面前一板一眼的模样。
巩眉其实蛮喜欢程宴北。
当教师很多年,就不会轻易对学校里那些刺头儿的学生抱有偏见。正值叛逆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有个『性』,本『性』并不坏。
程宴北上高中那会儿,虽然因为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架,给人打进了医院留了级,没能参加第一年高考,名声响当当的。
同年级很多老师都不敢将他收到自己班上,怕他给班上的同学们造成不良影响,巩眉作为那一届资历最高,最有经验的老师接纳了他,让他来到自己教的班级。
但他也只是名声在外,巩眉发现,他平时其实是个挺低调的孩子。
后来得知了他的家庭情况,巩眉就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些缘故,所以他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要成熟稳重一些。
“你就让着她吧,也就你能包容她这种脾气了,”巩眉笑呵呵的,却又忽然有些惆怅,“怀兮这孩子脾气太躁,你看她高中那会儿也没少招惹是非,我啊,就总发愁她这个『性』,以后到社会上该怎么办——倒不是觉得她尖锐,可能也是因为从小我这个又当老师又当妈的太严厉了,总压抑着她,我怕她不会表达自己,又太锋芒毕『露』——她这种『性』格其实很容易吃亏。她那几年在外面混,我总提心吊胆的,给她打电话打多了,她还嫌我烦。”
程宴北默着,没说话。
“就她上高中那会儿被人欺负,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挺难过的,”巩眉说,“但我这个当老师的,其实在学校有的事并不好做——我看的到地方还好,别人知道我是老师,是她妈妈,不敢欺负她,我看不到的呢?其实很多老师的孩子在学校是最容易被人针对的。有的事反而老师约束没用,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
怀兮高三那年遇到的事,巩眉基本上能察觉到。
或许也是因为她这个当妈的也是个不会表达的个『性』,遗传给了怀兮,怀兮闷着不说,她也只会用自以为那些是“为了孩子好,为了学生好”的话和行为,让她受到双向伤害。
以前巩眉没意识到,随着年龄渐长,慢慢地,有的事回想起来,才发现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当老师的并不好当。面对校园霸凌这种事,老师一出手,那些霸凌者几乎都会更变本加厉。
她当时能做的,就是在她能『插』手管束的地方对怀兮加以保护。比如在大课间叫怀兮来她办公室写作业,不开会不忙的时候,带着怀兮上下班。
怀兮那时正值叛逆期,跟她也有隔阂,很多情况都是不愿意的。
宁愿跟在程宴北身边。
“其实怀兮什么都明白。”程宴北说。
巩眉看着他。
程宴北淡淡一笑,摩挲一下自己的手掌,整理思绪,“她当时也跟我说过,你总叫她去办公室‘罚站’啊,背公式背单词什么的,她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她。她后来也说,自己当时就是太叛逆了,你不理解她,她就只能跟你对着干。”
巩眉无奈一笑,“她真这么说啊?”
“嗯,”程宴北应着,“但她还说,你是个特别好的妈妈。”
巩眉微微讶异。
“她说你跟她爸爸离婚很早,当时是法院把她和她哥哥两个孩子都判给了她爸爸的,但是是你留下了她——她说过,以她当年的个『性』,肯定接受不了父母再婚的,跟着爸爸走,肯定不会太开心。这么多年你为她做的,她心里都有数。你对她的好,她也都明白。”
巩眉心下柔软,细细回味了一番程宴北的话,都能想象到怀兮同他说这些时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了。
她最后笑了笑,对程宴北道:“你比我懂她。”
程宴北也笑:“也不是。我也有不够懂她的时候。”
“别谦虚啦,不成熟的时候肯定有的,没有人生来成熟面面俱到,也不代表你们不懂对方。不然也不会现在又在一块儿了啊,”巩眉笑着说,远远一望,怀兮就往这边来了。
巩眉又随意地问程宴北:“你也不小了吧?你家里之前让你相亲了吗?你不能只打比赛什么的,不顾自己的事儿了吧。”
“我『奶』『奶』不管这些事。”程宴北温和地说,轻抬眉眼也望着怀兮的方向。
她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扬起笑容,加快了些脚步。
巩眉想到他家中情况,也表示理解,又试探着问:
“那你跟怀兮,就没考虑过结婚的事儿?她爱玩,你总不能一直陪着她玩儿吧。”
程宴北望着怀兮的方向,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
“她愿意我当然可以。”
“我看她倒是差不多,”巩眉笑着,“我这些年也没少催过她,她就顾着自己玩儿,结果呢,兜兜转转还是到你这儿收心了。你比我管用多了。”
程宴北只是笑。
怀兮踩着小高跟一路过来,刚就见程宴北跟巩眉好像聊得挺不错,她走上前时还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俩一眼,见没什么异『色』,才说:
“我们得过安检了吧。飞机提前入港了。”
巩眉眼睛一横,白她一眼,“就这么想甩掉我这个妈?”
“哪有,”怀兮表示无奈,指着机场大厅不远处的大屏幕,“你看,刚才就播报了,提前入港了啊。”
“还跟长不大似的,”巩眉说着,起了身,对怀兮说,“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别老让程宴北照顾你。”
程宴北也跟着起来,笑道。
“我会照顾她。”
怀兮有点儿得意,朝巩眉哼了哼,自然地偎到他身边去。
“听见了吗,有人照顾我。”
巩眉恨铁不成钢,“你哥是一点儿不让我『操』心,你呢,这么大了,还让我这么『操』心。人家说两句,说要照顾你,你还来劲儿了。”
“那你『操』心我哥你就跟我们一起去港城啊。”怀兮扬了扬下巴,手已紧紧地牵住了程宴北的,斗嘴仿佛都有了底气。
“我跟你徐老师报了个书法班,还没结课呢,去什么去,”巩眉说,“我一个以前当老师的,现在一把年纪了换个身份做学生还翘课啊?”
“那你还是不够『操』心我哥,你只『操』心徐老师,”怀兮暧昧地笑笑,揶揄道,“那你到时候跟徐老师一起去港城看我哥,顺便把我爸叫出来,跟他秀秀你的第二春。”
“死丫头——”
巩眉扬手,拍她胳膊一下,她立刻往程宴北那里躲。
程宴北见她们母女打打闹闹,夹在中间只低笑连连的,手臂却还是护着她。
“你看程宴北多护你啊,你妈打你他都心疼,”巩眉如此有了笑意,对怀兮说,“这次玩儿回来就好好考虑考虑你的人生大事,别成天在外面野了。”
“那我得在外面多野一阵,省得回来听你念叨我,头疼,”怀兮反骨地顶嘴,又笑着抬头看一边的程宴北,“是不是?”
程宴北眼睫半垂着,低睨着她,视线淡淡的。
他缓缓抬手,拇指指腹轻柔地蹭了下她唇角,给她唇边一点儿有些出格的口红给蹭掉了。
怀兮抿着嘴,就朝他笑。
巩眉看这两个自己曾经的学生在眼前晃悠腻歪,职业病又快犯了,听广播已经催促他们这趟航班的旅客过安检登机,巩眉提起自己的包,准备走了。
最后嘱咐他俩。
“路上注意安全,落地港城和伦敦都跟我说一声,”然后特意转向程宴北,“怀兮下次跟你闹矛盾可以找我说,我来收拾她。”
“不行,我俩的事我俩解决,你掺和什么啊。”怀兮赶紧拒绝,又掐了掐程宴北手心,“你别听我妈的。”
“别听我的?”巩眉挺傲慢,瞥程宴北一眼,“指不定人家下次回来就管我叫妈了,我不掺和也不行了。”
程宴北反捏住怀兮的手,力道很温柔。只是笑。夹在中间,倒也不难堪。
他和怀兮又将巩眉朝机场出口那边送了一段儿,看着巩眉上了门口的出租车,两人才折回反方向,往安检口那边去。
怀兮心情挺不错,路上同他聊起来:“你不知道我昨天听我妈说她也准备去趟港城,我有多高兴。”
“你高兴?”程宴北嗓音低沉着,笑着问她,“高兴什么?”
“可能是从前太爱我爸了,我爸跟她离婚后立刻找了别的阿姨结婚,跟闪婚似的,我妈那些年一直怀疑我爸跟她离婚前就出轨了。”
怀兮任他牵着她走,说,“可能恨屋及乌吧,她之前很讨厌港城这个地方。我高考完报志愿那会儿,她都不愿意让我去港城。”
程宴北知道这事儿,应了声。
“嗯。”
“我就觉得,她总在逃避吧,我上大学那几年,她都没来港城看过我,我哥跟我爸走了那么多年,她也没去看过我哥。也难怪我哥有什么事儿都不跟她讲。”怀兮吐了口气,倒没有责备巩眉的意思,“现在她突然说她想去港城了,我就觉得挺好的。最起码,她不逃避了。”
程宴北沉『吟』一下,还未开口,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其实我也逃避过。”
他的脚步也慢下来。
直至完全停住。
她抬眸看着他,对上他温柔的眼,整理一下思绪,说,
“我可能因为父母离过婚,一直以来,对于‘安定’,对于所谓‘婚姻’的态度,都很消极。以前自以为自己是不屑,觉得结婚有什么好,把自己下半辈子捆绑给一个男人,真的很没意思。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我没遇到让我特别想安定下来的人。我只是在逃避。”
程宴北静静地注视她的眼睛。目光柔和。
“我对你也逃避过。”她沉了沉气,说,“其实对前任再动心,之前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可能也是我自己不够坦『荡』磊落,总爱钻牛角尖,所以我在上海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逃避你。以至于,后面我发现我对你又动心了的时候,我特别惊慌,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我也不想再逃避了。”
“但我就是动心了啊,”她说着,扬起张娇俏的脸,五指叩住他掌心,与他十指交绕的力道紧了又紧,“能对你重新动心,重新爱上你,真的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她心底又默念一遍。
程宴北听她如此说,唇角也牵起温柔笑意来。
“怎么好?”
“就是什么都好,”她说着,用一只手去环他的腰,靠在他胸口,静静地说,“认识你特别好,遇见你也特别好,能重新再遇见你,重新再认识你,也特别特别好。”
程宴北揽住她的肩背,抚『摸』她的短发。嗓音沉沉的。
“嗯,我也是。”
“以前就觉得,跟你安定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她偎着他,如此说着,一抬头,撞上他温柔深沉的眼睛。
她迎上他这样柔软的目光,笑着反问他,
“你觉得呢。”
程宴北眉眼轻垂着,凝视她,声音徐徐低缓。
“我上次说,想跟你在一起久一点。”
“嗯。”她点点头。
“现在,我想改口了。”
“……嗯?”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语气温和又坚定。
“我想一直,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希望这个期限,是没有期限。”
我希望,我的起点与终点,一直都是你。
怀兮其实并不在意赛场上他经过多么百转千回,最后冲过终点线,下了车,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否会是她。
但她知道,这一刻,以及以后,以及未来,他满心,满眼,都会是她。
不知为什么,只要他在她眼前。
她就无比笃定。
无比相信。
毫无顾虑。
此刻,怀兮轻轻笑起来,问:“那我妈说的那事儿,你考虑一下吗?”
“不用考虑,回来就办。”程宴北笑着说,牵着她,继续朝前走。
南城的夏日暖阳和煦,一处光路静静流淌,在眼前铺开成一条布满阳光的坦途大道。
无论是九曲十八弯,抑或百转回肠,他们都知道,终点是何方。
“不过,我这次比完赛可能会休假两三个月,我们还没有一起好好出去玩儿过,你有想去的地方吗?”程宴北低眸,问她,“或者,你着不着急回来?”
“我不着急,”怀兮扬起笑靥,“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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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