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见我发不出声音,也十分惶恐,她手脚无措,慌里慌张地道:“姑娘你莫急,我去找齐大夫来。”
房内顿时只剩下我一个,我脑子很乱,心里七上八下。
原来冉瑾晟不杀我是因为留有后招,可是杀了我不是更加保险吗?他这样狠毒又多疑的人实在没有理由留着我性命,毒哑我算怎么一回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回顾这几次交手,他肯定对我起疑心了,难道他还有什么阴谋?
这样一想毒哑我似乎又省事又能以我的性命牵制住兰卓凡……
我心口一窒,难道往后我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天色渐暗,从窗棂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像时钟般慢慢移动,最后消失在墙角处,仿佛那处阴暗是阳光永远也射不到的禁忌。
我等得有些心焦,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冉瑾晟似乎都没有留我的必要。所以我才设计了冉家老太爷重病的桥段,让兰卓荦借用给老太爷调理身体的缓兵之计拖延了冉瑾晟杀人灭口的打算。
可我怎么办?如今我话都说不出来,我怎么与魔鬼做交易?
现在逃出去还有可能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张清晰的地图,那是我在动笔之前为冉家老宅设置的住宅图。
我心头一阵敞亮,有了这张图,逃出去似乎并不困难,但门口有两个五大三粗的门神,老宅各处也都设有暗卫,想要逃走还得从长计议。
天色渐暗,小姑娘终于带着游医齐南子来了。
齐老头给我把了脉,检查了伤口和喉咙,又端起盛汤药的空碗看了半晌,这才开口道:“你跟着我说几个字。”
我心里惴惴不安,毕恭毕敬地模仿着他发音吐字,他见我每次只能吐出单调的音节,便从红松木药箱里取出了银针往我身上扎。
我害怕从此以后变成小哑巴,尽管那数只银针扎得我龇牙咧嘴,我依旧积极配合,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穴位露出来让老头一一扎遍。
我撩起裙摆,露出半截小腿,送到老头跟前。
这时冉瑾晟大步走了进来,“情况……如何?”
冉瑾晟身着一件暗红色镶金边缎面长袍,长发束于一珍珠三纹发冠内,腰缠一条黑色雕花双铊尾革带,整个人冷峻轩昂,让人移不开眼。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渣男虐我千百遍,我对渣男如初恋了的脑残虐文了,果然颜值就是原罪!
老头侧首应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往我腿上又扎了几针,这才起身回道:“这位姑娘身体无碍,喉咙也没有明显损伤,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情绪受损,或是犯了脏躁症,心绪不宁所致……”
话没说完,冉瑾晟突然冷下脸来,“你下去吧!”
老头恭敬地点了点头,正要拔银针,冉瑾晟突然吼了起来:“我让你滚出去!”
我被他吓得半死,心里突突直跳。
他却不说话,眼里像淬了冰一般,森冷地盯着我,那冷厉的眉眼竟与噩梦中分毫不差。
他咻地伸出手臂,一把就钳住了我的喉咙,低沉而阴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在我面前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耍花样?他该不会以为我在装哑巴吧?
等等,那么说并不是他下毒毒哑了我。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真的是因为情绪太激动才变哑的吗?
冉瑾晟手臂青筋暴起,本就呼吸费力的我越发难受,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我下意识的抬起双手用力去掰他那铁钳一般的大手。
刚一触碰,不知为何他的手一颤,突然松开了,他怔在那里,修长的手指僵在空中,一动不动。
我疯狂的咳嗽,像终日闷在水底的鱼冲出水面,急促的喘息着。
他身高体壮,眉眼冷厉,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过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
我紧紧攥着手里的发簪,蜷缩在床角警惕地望着他。
他睥睨着我,良久才道:“来人!”
他的音量不高,门外的人却听力不错,一身黛蓝色外袍的秦立禹走了进来。
我傻傻地看着冉瑾晟伸出右手握住了秦立禹递过来的长剑,整个人不安地战栗起来。
“噌”的一声,他抽出了长剑,剑鞘落地,一阵脆响。
他阴鸷地盯着我,嘴边露出诡异的微笑,“在我面前耍花样,你不配!”
长剑冰冷程亮,寒光逼人,我心急如焚,却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疼痛开始发作,一阵疯狂的喘息,我捂着口鼻一阵疯咳,恍惚间胸前的白色衣衫变红了,像是一朵荼蘼花,从含苞待放到完全怒放。
我攥紧了手里的发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喉咙。
因为愤怒,冉瑾晟的颈部线条蹦得直直的,流畅硬朗,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只要我将发簪刺入里头,他就会像我一样被绝望和恐惧包裹、吞噬……
像马背上那次博弈一样,我使出全部的力气向他扑了过去,如果今日我注定要死,那么我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惜我的发簪碰都没碰到他,利剑已经捅破了我的肩膀!
我咬着牙,费力地挂在他身上,掐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颈,只要把他的气管咬破……只要咬破……
可他的肌肉太硬了,就连脖颈处都坚硬无比,我咬了半天,牙齿都磕疼了,却只咬出两排不痛不痒的牙印。
我气得发抖,抬头望去,却撞见他惊诧而恍惚的眼神。
“三爷!”秦立禹的大手一把拽住了我的后衣领。
几乎是同一时刻,冉瑾晟呵斥了一声,“出去!”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紧握拳头,奋力向那该死的俊脸挥了过去。
冉瑾晟却一把截住了我的拳头,下一秒,后脑勺传来一阵疼痛,我被冉瑾晟按在了床上。
猝不及防的撞击令我头昏眼花,耳朵里一阵耳鸣,胸前的伤口疯狂地叫嚣着,我感觉自己要死了,可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冉瑾晟眼神越来越深,声音也变得黯哑而隐忍。
我咬牙瞪着他,把所有的厌恶和愤恨统统展露出来,如果我还能说话,我会告诉他,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不知道这件事你知道多少,参与多少,但既然你要装哑巴,那就给我一直装下去,倘若露出任何破绽,走漏任何风声,那么不仅是你、你哥、你身边所有的人,全都会变成哑巴。”
他直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口气冷淡地道:“你好自为之!”
冉瑾晟走后没多久,我便晕了过去,梦中有个女人在低低地啜泣,呜咽声不绝于耳,让我烦躁不堪。我并不想知道她是谁,我只想安静地睡下去,最好睁开眼便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我终于忍受不住女人无休止的啜泣声后,我还是睁开了眼睛,小屋内漆黑一片,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盯着纱帐一阵茫然,疼痛瞬间清醒,我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发现伤口被人简单地处理过。
屋内响起一阵窸窣声,先前照顾我的小女孩裹着一件袄子走到了床前,“姑娘,你醒啦!我去给你温药。”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小女孩了然,急忙寻了笔墨纸砚过来。
我扶着她的手费力地坐在桌前,工工整整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中風。
小女孩大概十一二岁,见了字拧着眉看了又看,她似乎不识字,却似猜到了什么,收起纸条便出了门。
一刻钟左右,反派大佬冉瑾晟带着游医齐老头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小女孩正在喂我吃药,听到动静,手一抖,洒了半碗药汤,我急忙接过汤碗,斜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冉瑾晟,然后慢条斯理地将药给喝完。
我给自己倒了一碗清茶,想漱漱口,冉瑾晟却恼了,他大步向前,一巴掌拍落了我的茶杯,粗陶茶杯应声而碎,溅起一地的水污。
冉瑾晟拽着我血污的衣领,将我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静静地盯着他愤怒的眼睛,拿起事先写好的单子送到了他眼前。
他一把夺过白纸,反手将我推回了椅子上,我身体一震,伤口隐隐作疼。
他略略扫了几眼,微微皱了皱眉,复又将白纸递给了齐老头。
“这是药膳?”齐老头见多识广,见了纸上的食材药单便猜到是药膳方子。
齐老头咧嘴讪笑道:“姑娘打算用这药膳方子给老太爷治中风?”
我浅浅一笑,奉上了第二张白纸——只保汤药入肚而已。
齐老头略微想了想,对冉瑾晟道:“老太爷肠胃不好,连日来多番回药,若此法能保证不再往外吐,汤药入肚,自能稳住病情。”
冉瑾晟咬了咬牙,“此法可试?”
齐老头谨慎地点了点头。
冉瑾晟面色微霁,倦怠的黑瞳露出一丝丝光彩,“这药膳如何制作。”
他的语气高高在上,听上去就像在命令自家的奴婢,完全不明白此时此刻他到底是什么立场。
我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挑衅地看着他。
他嗤笑道:“怎么?想跟我谈条件?”
我笑了笑,将目光停留在茶壶上,提高嗓音,清了清嗓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现在谁是老大。
那小女孩心思活络,立马给我重新倒了一杯茶。
我接过茶杯,扫了一眼冉瑾晟,将茶水直接倒在了地上。
冉瑾晟冷笑出声,“想让我亲自给你斟茶道歉?”
说着他一把捏住我的喉咙,又将我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我梗着脖子回瞪他,俗话说怕死没有命,不怕死才有命!今日我就与他死磕到底,反正我就贱命一条,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拿老太爷的性命做赌。
冉瑾晟额上青筋暴起,手劲越来越大。
我的整张脸已经处于充血状态,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舌伸眼突五官扭曲,以极其丑陋的样子结束兰卓荦短暂的一生,但不知为何,此时我就是一根筋,就想和他杠到底!
冉瑾晟还是松开了手,我跌坐回椅子上,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耐着性子极不情愿地倒了一杯茶,啪的一声搁到我跟前,溅了我一身茶水。
“喝茶!”
我轻轻地拍了拍前襟的茶渍,然后冲他和善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动。
今日这杯茶我不仅要喝,还要他冉瑾晟给我恭恭敬敬送到嘴边!
冉瑾晟知道我在挑衅他,他的拳头握得咯咯响,眼里跳动着愤怒的火苗,但他不得不收敛起所有的怒火和不甘,因为按照小说设定,他家七十八岁高龄的老太爷再也经受不住反复吐药的折磨了,倘若药不下肚,则必死无疑。
他败下阵来,用修长的手指捏住那小小的茶杯递到了我跟前。
我接过茶杯,满意地闻了闻,却并没有喝下去。
我站起身,一把推开冉瑾晟,夺过老头手里的单子,率先走了出去。
等着吧!冉瑾晟,我会让你后悔遇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