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细想,我大步流星跑走进正屋,正屋共有五大间,布置大方简约,一眼便能看到底。
不费什么功夫,我便找到了老太爷居住的左稍间。
只见雕花架子床前,一个身着烟青色衣袍身材精瘦的男子,紧抱小腹倒在地上,老太爷被褥半掀,昏死在床头。
我奋力将那男子翻了个身,他大概二十岁左右的,面颊瘦削,浓眉薄唇,一看就知道不是冉瑾晟。
此时,他口吐白沫,两眼紧闭,气息很弱,情况很不好。
这时齐大夫跟着玲珑赶了进来,他简单的给两人做了检查,然后行针施救。
“钱管家,快去把三爷找来,另外找几个护院,先把院子围起来,各大小出口都给看住,任何人只进不出。”
钱管家皱着眉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只要是个明白人,略略一想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钱管家走后,齐大夫先给老太爷施了几针,便指挥着玲珑给中毒的男子灌汤催吐,我守在正屋前等冉瑾晟,待他到时男子已吐了三次,体内的毒基本得到了控制。
冉瑾晟见老太爷呼吸均匀,便躬身去查看男子的情况,见他脸色泛白,呼吸急促,便站起身,犀利的目光扫过屋内的众人,冷冷的道:“怎么回事?”
伺候老太爷汤药的玲珑,刚触及冉瑾晟冰冷的眼神,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慌张张带着哭腔的道:
“今儿老太爷比平时睡得久了些,快到戌时了才醒来,老太爷一醒,我便去后罩房领来了晚膳,四爷在榻前服侍,像三爷您往常一样在喂给老太爷之前自个儿先尝了一口,只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没想到……”
小丫头说着便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簌簌而下,哆哆嗦嗦地继续道:“没想到四爷突然脸色大变,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嘴巴里全是白沫,老太爷见状,吓得不轻,当即晕倒在了床头。”小丫头抖如筛糠,缩成一团。
“老太爷可曾用过晚膳?”
“还不及用膳,便已经昏过去了……”小丫头惊慌的摇摇头。
方才冉瑾晟一进门便瞪了我一眼,这会儿得空了,第一个便找我的麻烦,他语气不善,眼神森冷,“你怎么会在这?”
自打搬入残荷院,他便禁止我踏入正房。
“我在后头听到有人惊叫,一时好奇便过来……”
我话还没有说完,冉瑾晟便长臂一伸,扼住了我的喉咙,梗塞窒息的感觉,让我的喉咙发痒,呼吸困难,眼泪止不住往外渗。
他目光狠厉,下颚紧绷,手指如铁钳一般冷硬。
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显而易见的成为了下毒的第一嫌疑人。
“是断肠草中毒,幸亏老太爷一口没吃,这要是吃下去不被毒死,也能被折腾死。”齐大夫的话像一剂解药一般化解了冉瑾晟内心的愤怒,我感觉他紧攥我喉咙的手微微松了些。
齐大夫指使下人们将那倒霉蛋儿四爷抬到次间的软榻上放好,又回头去给老太爷施针,“三爷也不用担心,老太爷只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没有大碍,四爷的毒也控制住了。”
冉瑾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前段时间反复折磨我的那个噩梦似乎就在眼前,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手指不住地颤抖起来。
人不自救天难佑!
我顺了顺气息,从容不迫地看着他,“三爷心里并没有真的怀疑我,不是吗?”
他咬了咬腮帮子,却并没有说话。
我梗着脖子,接着道:“我若要寻仇,多的是机会,何必在老太爷药膳里做手脚;更何况老太爷的健康事关我的性命,我绝不会连这点脑子也没有;最后,我人在你的地盘上,行动受限,孤立无援,我上哪去找毒药?”
冉瑾晟微微皱了皱眉,总算是松开了手。
这时,钱管家从外头跑了进来,他喘着粗气禀报道:“三爷,院子已经给堵住了,今晚在院内逗留的人全都拷问过了,几个有嫌疑的都挑出来了。”
冉瑾晟闻言,抬脚走出了正屋,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跟在后面出了屋。
庭院里一干侍从手持火把左右排开,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正屋廊下放了一个圈椅,旁边搁着个高几,上头还放着个冒着热气的茶盅,看这架势,冉瑾晟今晚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七八个下人被护院押着跪倒在了冉瑾晟面前,里面除了四五个生面孔以外,竟然还有雨生和李大娘。
这群嫌疑人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个个惊恐瑟缩,小心翼翼的看着冉瑾晟,雨生和李大娘也一脸惊惧,看看他们三爷,又看看我。
没想到她们也被牵连进来,我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替她们出头,突然我身旁那壮汉抽出腰间的软鞭,揪起左侧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小厮哭叫着讨饶,旁边跪着的几人更是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
阴冷萧瑟的夜空里回荡着小厮的惨叫声,以及皮鞭抽打皮肉的啪啪声。跳跃的火光照在那人佝偻瑟缩的身上,拖出了长长的黑影。
皮鞭所到之处渗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二十来岁的精神小伙子眨眼间成了一滩烂泥!
当皮鞭再次扬起时,我鬼使神差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鞭子带着凌厉冰冷的夜风呼啦一声抽打下来。抓住鞭子的同时我扎扎实实挨了一鞭,鞭子回旋,狠狠地抽到了我的脸上。
我攥紧鞭子,脸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我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强出头。
“三爷问完情况,再动手也不迟!”因为愤怒和疼痛,我的声音有些打颤,显得不是很硬气。
冉瑾晟微微挑眉,语气不耐地道:“怎么哪都有你?你要是想替他出头就先领了这剩下的几十鞭。”
我心里一阵冷笑,谁不知道他这是杀鸡儆猴的把戏,可惜了这个炮灰小哥,被拉出来当了个反面典型,以儆效尤。
我用力一扯,想把奴隶主的皮鞭狠狠踩在脚下,可拽了几次,持鞭大汉岿然不动。
我嘴角抽了抽,避其锋芒,输人不输仗地大声道:“领鞭子没问题,先说说他犯了何罪,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三爷可就是仗势欺人,罔顾人命!”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生怕冉瑾晟的怒火祸及自己,我虽然心里直打鼓,面上却毫不露怯,昂着脑袋看着他。
“大胆!三爷教训奴才有你插嘴的份儿吗?不要仗着你厨艺不错便在这儿有恃无恐指指点点,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一旁的钱管家呵斥出声。
钱管家这人最是看不惯我,一来我是女子却处处招摇,二来我从不卖他面子,因为我讨厌他那阳奉阴违的嘴脸,平日里见到他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恭敬有礼。
今日,他逮住机会,多半是要好好数落教训我一番的。
“奴才怎么了?奴才就活该被你们呼来唤去,就活该被你们任意打骂吗?奴才的命就一文不值吗?生而为人我劝你善良一点!”
钱管家布满横肉的老脸垮了下来,“主子教训奴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卖了身,就要谨守规矩,要是坏了规矩,就是打死了也不为过。”
我针锋相对道:“既然钱管家说他坏了规矩,那麻烦先说个明白。凡事逃不过一个理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县官断案还要拿个证据呢!教训奴才也不能无视天理律法为所欲为!”
钱管家冷笑一声,“岂有此理,咱们主子教训个奴才,怎么?还要经过你这个奴才同意不成?真是笑死人。”
“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你冉家的奴才!话说回来,钱管家左一个奴才,右一个奴才,怎么说得好像你不是个奴才似的。”我嗤笑道。
钱管家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你、你、你、”
我懒得理他,扭头对冉瑾晟道:“三爷,废话不多说,不如就让我来帮你排忧解难,揪出真凶吧!”
冉瑾晟闻言,抬起眼皮看着我,应该算是默许了吧。
我盯着众人的反应,缓缓道:“表面上看这毒药是下在老太爷的药膳里头,但凶手的目的并不是老太爷,更不是中毒的四爷,而是……而是……”关键时刻,我被防作弊系统打成了小结巴。
我有些窘迫,急忙抬起手指了指冉瑾晟,“是你!”
大多数人事发后都被我隔在了屋外,他们不知道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是猜测也只会认为是冉老太爷出了事,不会想到四爷身上,更不会怀疑这事与毫发无损的冉瑾晟有何关联。
果不其然,众人都是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只有一个老妈子在我说到四爷中毒时一脸错愕,在我说到凶手的目的是冉瑾晟时略显紧张。
她就是下毒之人,我见过她,此人经常借送食材的名头溜到后罩房内,不是与雨生他们攀谈问东问西,就是眼珠子贼溜地到处打量。
我指着她,“这位妈妈虽看着面熟,但不知在哪里当差?”
那老妈子看了一眼冉瑾晟,又看了看我,那意思是:你是哪根葱,要你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果然,她挺了挺壮硕的胸脯,挑眉不满道:“我是前些日子从京城遣回来的厨娘,夫家姓卢,照顾二房老爷太太的,如今闲来无事,便在外院的厨房里帮帮忙。”
说完老妈子话锋一转,讥讽道:“兰姑娘真是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救了二门上的小子一命,知道的都说姑娘菩萨心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院儿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这不,三爷都没发话,你倒是先盘问起人来了!”
这老妈妈不简单,一番话说下来,明夸暗贬,不仅把我编排了一顿,连带着也骂了冉瑾晟一通,说他不顶用,让个丫头蹬鼻子上脸。
“妈妈不必在这里阴阳怪气,之所以问你,是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证明下毒之人就是你。”
众人一片哗然,卢婆子涨红了脸,心有不甘地质问道:“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呀!方才你说得头头是道,现下也休想红口白牙,诬陷老婆子我!”
我心里一阵冷笑,“很好,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齐大夫说这毒药是断肠草,卢妈妈作为大房德高望重的老人,应该对断肠草不陌生吧?”
卢婆子的一双浊眼顿时醒了过来,“姑娘说笑了,老婆子乃内宅妇人,对毒药之事不了解。”
“不了解?那为何你会有……会有……”我心口一揪,嘴角抽搐,口不能言!
我心里焦急如焚,在防作弊系统面前,我该怎么尽快让凶手认罪呢?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冉瑾晟,后背一片冰凉,我一时得意忘形,似乎忽略更为严重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