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案件很简单,几乎没有高深的手法,而且卢妈妈身上至今还留着至关重要的证据,只要给卢婆子搜身,就能真相大白。
但是如果我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势必会引起冉瑾晟的警觉和怀疑,那样即便是我揪住了凶手,冉瑾晟也不会放过我。
要怎样才能在不经意之间,揭露卢婆子的罪行呢?
正当我纠结的时候,秦立禹带着几个护院匆匆跑来,“三爷,我们在后罩房发现了这个,”说着递上一个被火烧了只剩一半的黄皮纸。
冉瑾晟看完,随手给了齐大夫。
齐大夫捏了捏又闻了闻,“爷,这便是断肠草。”
“于何处发现?”
“小厨房炉灶旁的柴堆里。”
众人一听,纷纷向我投来一记记眼刀子。
卢婆子眼珠子一转,趁机诬陷道:“你就是贼喊捉贼!这毒药可是从你们小厨房里头找到的,你却来诬陷我,我看你还是先向大伙儿解释清楚,再来拷问我这老婆子吧。”
我缓缓咽了口气,继续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回顾一下整个案件。首先,从犯案的手法来看,凶手把毒药直接下在了药膳里头,这样一来,接触过药膳的人都有嫌疑,也就是做药膳的我、今晚在小厨房帮忙的雨生,以及在老太爷屋里当值的玲珑三人都有嫌疑。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人碰过药膳吗?”
小丫头玲珑抬头道:“刚才我送药膳去正屋,路过月洞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食盒都撒了出来,那时候卢妈妈刚好路过,帮我把食盒拾了起来。”
“很好,所以说卢妈妈也有下毒的嫌疑。在我们四个嫌疑犯中,首先可以排除雨生和玲珑,因为她们是冉家的家生子,卖身契都捏在老太爷手里,家中父母、兄弟姐妹也都在府里当差,所以她们不会、也不敢下毒。”
卢婆子一听,坐不住了,“我们全家的身契也都捏在二太太的手里,再说了,三爷跟我无冤无仇,我怎会加害于他。反倒是你,听说你、你是被三爷……给抓进来的……”她偷瞧了一眼冉瑾晟,终究没敢把话说完。
雨生抢白道:“兰姐姐也没有嫌疑,因为玲珑姑娘来取药膳之前,我尝了一口药膳的冷暖,如果那时候药膳已经被人下了毒,那我必定也会中毒。”
卢婆子闻言,不乐意了,“毒药是从你们小厨房搜出来的,若不是她,便是你下的毒!”
雨生气结,憋红了脸说:“你、你、你不也去过小厨房了么?”
“什么时候?”
“就在方才,玲珑姐姐走后没多久她便来了,说是帮我添火暖灶,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她趁机把黄皮纸塞到柴堆里的。”
众人议论开来,纷纷看向卢婆子。
卢婆子见事态不妙,掩面哭嚎起来:“我原是好心帮了姑娘,不曾想姑娘却将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说我是那居心不良戕害家主性命的恶奴,老婆子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见她又要狡辩,我急忙接着问道:“说来也奇怪,你一个外院的嬷嬷,最近是不是往我们院里跑得勤快了些?”
“老太爷重病,全家人跟着忧心,来青和之前二太太也是嘱咐过的,让我好生帮忙,绝不能推卸责任,让老人家寒了心。”
“放你娘的狗屁!”管家怒斥道:“别人不知道你,我岂能不知道,你仗着辈分高,资历老,一贯只会偷懒耍滑,就是在二太太跟前,能坐着也绝不站着,如今独自来了青和岂会心甘情愿侍奉老太爷,有那闲功夫你还不跑去喝酒吃茶?要说你没什么私心,鬼都不信!”
卢婆子狠狠的抹了几把眼泪,接着道:“我在冉家三十多年,原也是服侍过老太爷的,也是看着三爷长大的,又怎会害他们?只不过暄二爷走了,原想着多来残荷院走动走动,也帮暄二爷孝敬孝敬老太爷,却不想反落了个这样的罪名,如今冉家换了天日,这残荷院也容不下二房的人了。”
跪在地上有几个也是二房的下人,听到这里,让卢婆子一撩拨,也跟着她哀嚎起来。一时间,场面竟有些西风压倒东风的感觉。
正当卢婆子煽风点火,挑着二房几个涉事奴才,抓着两房矛盾一唱一和胡搅蛮缠的时候,李大娘挺身站了出来。
她怒火中烧,直直地瞪着卢婆子骂道:“你这老贱人,少在这作妖!你打量我们都死了不成,大房何时亏待过你们二房了?要不是我们大老爷一直护着你们,帮衬着你们,你们二房的人早就坐牢的坐牢,充军的充军,哪还会有现如今的安稳日子?你们不知足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哭天抢地惹是生非,真真是一窝子的白眼狼,呸!
李大娘火力全开,骂得卢婆子几人不敢抬头。
“方才兰姑娘说了,这毒是冲着咱们三爷来的,三爷孝顺老太爷在青和也是出了名的,为着老太爷的病千里寻医问药,就是用药前也要为老太爷尝一尝冷暖,你这老贱人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使出这样的损招,是吧?”
“你千算万算,却不曾想三爷今日不在正屋照看,反倒是从书院归家的四爷中了毒,还险些害了老太爷,我看你是死了主子,心里不舒服,便想来害我们三爷!谁不知我们三爷是冉府里头的顶梁柱,晚辈里最出挑的一位,也不想想你是什么狗东西,竟然也害到我们主子头上,怕不是嫌命长吧!”
卢婆子被她骂得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接不上话。
“还有你们几个,脑子没长全就少说话,别人一句话就挑拨得忘了亲爹亲娘,呸!就凭你几个狗腿子,也想来我们大房乱咬,你们也配?也不想想你们二房自己站不住脚跟,能怪谁?想来我们大房作妖,门儿都没有!”
李大娘一路骂过去,竟然没有人反驳,二房几人鸦雀无声,东风势如破竹,将西风吹得一败涂地。
我走到卢婆子跟前,问道:“怎样?你还不认罪吗?”
说着秦立禹一把抓住了卢婆子的手臂,反手向后一扭,
只听到“哇”的一声,卢婆子的那只胳膊顿时便脱臼了,无力地前后摇摆着。
“是不是你下的毒?”
卢婆子脸色扭曲,抬头瞪我,“你这个小贱人!分明是你下的毒,却栽赃在我身上,你想让我认罪?门儿都没有!”
看来,这块老骨头不好啃呢!
我咬咬牙,对冉瑾晟道:“既然他不愿意承认,就给她、她、(搜身检查)”靠!这样也开不了口!
我涨红了脸,不知道如何表达。
冉瑾晟疑惑地看了看我,拧眉朝秦立禹挥了挥手。
秦立禹得令铁掌一抽,先给了卢婆子一记大耳刮子,随后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踩着她另一只手就要去卸她的手指头。
老婆子趴在地上,一面挣扎着躲避,一面撒泼打滚地哭嚎道:“如今这大房的子孙可真是个顶个的没出息!堂堂冉家三爷竟教个小娼妇给牵着鼻子走……”
“——啊!啊!”随着指骨的一阵阵脆响,卢婆子杀猪一样哭嚎起来。
冉瑾晟这边尚未发作,钱管家便跳了出来,骂骂咧咧飞起一脚往卢婆子胸口上踹。
卢婆子滚倒在地,忽然从她怀里滚出一个白瓷小瓶子,老婆子见状忽然停止了哀嚎,拼了老命想去抓那瓶东西,动作却因为手部的骨裂而显得扭曲而诡异。
钱管家见状,一把将瓶子抓了起来,献宝似地送到冉瑾晟跟前,冉瑾晟看都不愿看,直接递给了齐老头。
齐老头拔了塞子,捏着骨瓷白瓶查看了一番,笃定地道:“是断肠草的解药。”
卢婆子一听委顿在地。
我乘胜追击,厉声责问道:“现在证据确凿,你还不肯承认吗?
卢婆子却似疯魔了一般,她眼睛赤红,疯疯癫癫怒骂起来:“你个小娼妇,与那狼崽子狼狈为奸,今日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放过你们。”说着她忽然使出一股蛮力,站起身朝我扑了过来。
狗急跳墙,卢婆子动作很快,而我又离得近,电光火石间卢婆子乌糟糟的黄牙就到了跟前。
眼看着我的鼻子就要遭殃,忽然一股力量将我往后一带,接着一抹月白衣袂从眼前掠过,再看时,卢婆子已经跌倒在地,嘴里汩汩地冒着血。
我愣愣地看着身边的冉瑾晟,万幸不已,要不是他及时拽了我一把,恐怕我的鼻子就保不住了。
冉瑾晟瞅了眼披头散发的卢婆子,面色不虞地道:“带下去好好拷问!”
“是!”秦立禹一把抓起卢婆子的头发将她拖了下去。
最后,在一片慌乱的求饶声中,两个壮汉用皮鞭子驱赶着方才那几个叫得欢的奴才,一并出了残荷院。
“今儿之事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更不想再发生任何意外,你们都是太爷身边的人,我不会轻易打骂发卖,但若不守规矩,算计主子,那我冉瑾晟也绝不手软。”
最终,今天这场狗血下毒案,在冉瑾晟铿锵有力的训斥声中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后来我听李大娘说,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四爷冉瑾昊是老太爷三子的遗腹子,老太爷怜其孤苦无依,身世凄惨,便一直养在身边。他自小体弱,又无甚大志,多年来一直陪着老太爷守在青和。
而那个被鞭子抽得半死的小厮,其实也不冤枉,冉瑾晟还没有回青和的时候,这小厮趁老太爷重病偷卖了许多院里值钱的物件,什么花瓶玉器,墨宝字画,隔三差五便往外倒腾。
有次被四爷撞见了,反而把体弱的四爷一顿教训,威胁他不要往外说,否则找他麻烦,往常都是老太爷护着他,如今老太爷病倒了,胆小懦弱的四爷就不敢吱声了。
幸亏冉瑾晟来了,否则这冉家老宅快被这小厮搬空了,如此想来抽他一顿鞭子还算少的,那小厮自作孽不可活,亏了我还替他说话求情!真是瞎了我的x眼!
事情告一段落,我随众人散去,冉瑾晟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兰卓荦。”
我侧目看去,院子里的灯光昏暗,冉瑾晟驻足于正屋的廊下,昏黄的烛光打在他月白色衣衫上,微微衬出了一抹暖色。凉风下,他衣袂飘飘,潇洒出尘。
我站在院子里踌躇不前,“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冉瑾晟面无表情,“你是否有话没向我交代清楚。”
凉风掠过我的鬓边,我依稀嗅到了空气中芽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