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二夫人只是个续弦太太,可冉瑾晟也太不把她放眼里了吧?!
“二夫人都点了什么?”
钱管家在冉瑾晟面前乖得像个哈巴狗,即便是面对我,都十分谦卑恭敬,“二夫人点了《黄粱一梦》、《凤还巢》,还有一出《女将军》。”
我笑呵呵附和道,“挺好,就听这些吧!”
冉瑾晟瞥了我一眼,“不识字吗?”说着接过戏单子一一念了出来。
对于我不识字这个误会还要追溯到我给齐老头的第一张药膳单开始,从那以后冉瑾晟就把我当半个文盲!
我盯着一脸严肃念戏单子的冉瑾晟,认真地问道:“真的可以先演我喜欢的戏吗?”
“你想听什么?”
我照着他说的戏名随意说了一个,冉瑾晟将戏单子递给钱管家,嘱咐道:“去安排!”
“三爷,除了我以外,你还为谁点过戏?”
他皱着眉打量了一番凌乱的桌面,低声道:“我母亲。”
他讶异地抬头看我,灯光下,他眸光微闪,刚毅的薄唇上浮光艳艳。我心里一阵悸动,第一次产生了动摇的念头。
丫鬟们麻利地撤了先前的吃食,复又换上了新的。
我敛下情绪,对冉瑾晟说:“对了,我预备的菜肴还在厨房呢,我去拿来给你尝尝。”
他眉头微微一皱,“真把自己当厨娘了?老实待着!”
冉瑾晟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盯着我笑道:“可喜可贺!”
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接过那杯酒,心里欲哭无泪。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还有完没完了?现在是喝酒,待会儿就得吃菜,接着是甜品羹汤,这般耗下去,真的就只能给张颀收尸啦!q_q
“三爷,我坐在这里不太好吧!回头二老爷该过问了。”
冉瑾晟放下酒杯,“二叔不管我的事。”
我心里一阵腹诽,子系中山狼,得志太猖狂!
“晟儿!”我抬头望去,只见朗眉丰颊的二老爷冲冉瑾晟招了招手。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三爷快去吧!”
冉瑾晟一走,我猫着腰刚打算溜走,忽然,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到了我旁边,“兰姑娘,刚刚三哥那是在笑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没见过他笑吗?”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四爷冉瑾昊挠挠头,“以前还真没见过!”他不可置信地道:“就是对着四妹妹,他也鲜少笑。”
那真是悲哀!长那么大居然没有会心的笑过。→_→
“你和三哥这是要昭告天下吗,小三嫂?”冉瑾昊眉飞色舞地问道。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冉瑾晟的背影望去,众星捧月中,他落落大方,游刃有余。
昭告天下,是吗?
与此同时,冉瑾晟侧首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我心底一片慌乱。
我立即收回目光,“四爷,平时我可没少孝敬你好吃的,如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你可要帮帮我。”
冉瑾昊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什么事?”
我压低声音对他说:“我待会儿还有事,我得走了,回头你三哥来了,你就和他说我肚子不舒服,去茅房了。”
冉瑾昊摇头不止,“我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您嘞,自求多福吧!”说着便猫着腰溜走了。
冉瑾晟有那么恐怖吗?居然把他比作太岁。
“不讲义气!”又一个美食下肚不认账的人!
“你说我什么?”身后响起冉瑾晟平静无波的声音,我顿时后背一片冰凉。
他果然很恐怖!
“没有说你,我说四爷来着!”
冉瑾晟微微皱眉,“他有什么事?”
我往冉瑾昊坐的方向瞥了一眼,一个坏主意油然而生,“他说想吃我做的酸菜鱼!”
冉瑾晟眉眼一沉,一个眼刀子扫向了冉瑾昊,那头的冉瑾昊顿时一个激灵,自顾自打着哈哈跟旁边的人尬聊去了。
“别管他。来,二叔要见你。”
我气结,是谁说的他二叔不管他的事?!
“怎么?”
我故作镇定,浅浅一笑,“没事!”
到了近前,二老爷捏了把胡须,笑道:“这就是给太爷治病的恩人么?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了得的手艺!”
我行了个礼,“区区小技,不足挂齿。”
一旁珠翠满头的二太太拉起我的手,“姑娘乐善相助,可谓是雪中送炭,我们冉家上下无不感激不尽。”说罢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我连忙还礼,“举手之劳,二老爷、二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真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孩子,”说着便从头上取下一支赤金花钿金钗,递给我,“今日来的匆忙,无什准备,这物件虽老气了些,却也跟了我多年了,姑娘莫要嫌弃。”
“谢谢二夫人。”
二夫人又笑道:“要说听戏,还是我们女人家在行,你快随我坐下好好听戏!让他们老爷们自己商量事去。”说着便拉着我的手坐于主桌下。
落了座,便见二夫人身旁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长得娇俏可人,身穿一件品红色遍地缠枝海棠花短袄,头上绾了个可爱的元宝髻,用翡翠玛瑙珠子缠着,中间压着个银鎏金镶玛瑙钗,见我坐下,一双娇俏的柳叶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二夫人见状,扭头冲那女子说道:“这是给我家太爷调理身体的恩人兰姑娘。”
说完她又对我介绍道:“这是柳知州家的小姐。”
大伙行了礼,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不再言语。
我心里记挂着箱子里的张颀,见冉瑾晟无暇顾及我,心中便有了个主意。
“这花旦唱得可真好,若能见上一面该有多好!说起来,我从未见过戏班子是如何上妆描脸的,不知二夫人能否带我去见见世面?”
二夫人爽利地道:“这有何难,正好我也该去给些打赏。”
我随着二夫人离开了花厅,耳边婉转悠长的戏腔渐渐远去,我回头望去,一片喧嚣中冉瑾晟出人群而独异,是那么的出类拔萃,风姿卓卓。
心头泛起一股怪异的落寞感,我回过神,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花厅。
过了今晚,咱们一别两宽……
出了花厅,我随二夫人往戏班子落脚的几个房间绕了一圈,随后寻了个借口离开了风月阁。
南川园的厨房在院子的西南角,当我赶到厨房时,后背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厨房里热火朝天,厨师、婆子们忙得满头大汗,空气里热气一浪高过一浪。
我三步并两步冲入厨房,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只上了锁的木箱。门口有不少等着上菜的丫鬟小厮,我找了两个面熟的小厮帮着把木箱搬到了南面倒座房边上的一小间耳房里。
“好了,就放在这里吧,待会儿,戏班子的人会自己来取的。”我掏出二两碎银子打发走了两个小厮,回到耳房,赶紧把箱子打开。
要是张颀不小心死,那我罪过就大了!
好在张颀并没有死,我能探到他低浅的呼吸。他大概是憋坏了,意识不清晰,只在那昏昏沉沉的说胡话。
我心里很愧疚,如果我能早一点过来,他的情况也不会那么糟糕。
我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拿出了齐老头给我的还阳丹让他服下,据说此药能续命,当初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晓得贡献了多少只叫花鸡,才从齐老头那里要来的,如今还没焐热,就贡献给他人了,诶!只求好人有好报,让我赶紧逆转命格,改变未来吧!
看着张颀悠悠转醒过来,我终于松了口气,“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张颀摇了摇头,费力地问,“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好着呢。”我看着他担心地道:“待会儿我往木箱上打两个孔,好让你能透气。之后我会将你的木箱混在戏班子的行头里一起出去。”
他点点头,又问,“你呢?”
“我会扮成小徒弟,跟着大伙一起混出去。待会儿我会离开片刻去做些准备,你安心留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你放心,虽然我不能一直守在行头旁,但是我会在不远处看着你,确保不会出任何差错,只要出了冉宅,我会买通马夫先送我们到安全的地方……”
我尽量简洁明快地将计划告诉他,可我没说几句,张颀又昏睡过去,我心里七上八下,对这次出逃计划越来越没把握。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干净利落放手一搏,说不定还真能让我们顺利逃出去。
戏班子暂时落脚在旁边的几间倒座房内,我熟门熟路地混了进去,大伙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注意到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也没浪费时间,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小弟子,照葫芦画瓢开始抹彩勾脸,梳头装扮,直到勉强可以以假乱真,方撂了毛笔溜回耳房。
为了降低暴露的风险,我一直守在耳房直到宴会结束。子时刚过,外头传来一阵收拾行装的嘈杂声,张颀悠悠转醒,漆黑的眸子看向我。
“戏班子要出府了,我要上锁了。”
张颀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放心,我不会出声。”
此刻他像只安静的小猫,温顺无力得令人心疼。
计划很顺利,大箱子混在马车上的行头里,而我混在了一众尚未卸妆的弟子里,随着众人浩浩荡荡向着冉家老宅的南门行去。
出了南川园往南不过数百米,大概七八分钟的时间,便能从最近的南门离开老宅。
只要踏出那道门,我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