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南川园,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你们几个守东门,剩下的随我一起来。”随着一声令下,二十来个护院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往不同的方向奔去。
我心里一紧,难道张颀逃走的事败露了吗?
不一会儿其中一队护院便接手了南门,门上两个小厮见状,弓着身子慌慌张张退到了墙角下。护院们手里的火把将南门照得恍若白昼,远远望去,我甚至能看清护院们一张张严阵以待的脸。
这时厨房的泔水车刚好打南门过,四五个护院立即上前查看,马车上下处处不放过,就连那臭气熏天的泔水桶都一一打开,刺入长剑检查。
我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看样子今晚是逃不出去了,可张颀就在后头的马车上,眼看着戏班子就要到南门了,现在要是搬着箱子往回走,那岂不就是不打自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急得冷汗直冒,那晚为了救我,张颀险些丢了一条性命,我也伤了一条腿,后来为了与张颀撇清关系,我费了好大劲才自圆其说,如今若让冉瑾晟知道我俩又密谋逃跑,他肯定会将我俩千刀万剐!
张颀,你真是害死人了!没办法了,只有亮出杀手锏了!
打定主意后,我趁黑摸到了藏有张颀的那辆马车旁。
“大哥,麻烦你慢点走,我有个东西落在里头了,我去去就来,麻烦您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那东西有些重,我实在拿不动,拜托啦!”说着我往那马夫的怀里塞了二两银子。
“姑娘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你尽管去就行,我在这儿候着你便是。”马夫客套了一番收下了银子,随后将马车停在了南川园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
我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心里惴惴不安,只希望黑夜能暂时掩盖住这辆马车,只要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定能让戏班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我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探进了南川园,一路向北,穿过荷花池,路过残荷院、偏院……我的目标是北院的粮仓。
虽然我百般不愿意,虽然“粒粒皆辛苦”,但现在骑虎难下,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要让冉瑾晟后院起火!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只要北院粮仓烧起来,机警多疑的冉瑾晟定会有所怀疑,因为北院的粮仓有一扇偏门直接通往院外的青源河,如果北院起火,势必就会从这条河取水救火,这样一来那扇偏门便会人进人出,混乱不堪,有心人若想趁乱溜出去绝不是什么难事。小说里兰卓荦就是用此法顺利逃出了冉府。
我的目的就是要误导冉瑾晟,让他把重点放在取水的偏门,将南门的人手撤离,这样一来,我和张颀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了。
成败在此一举,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夜色浓重,万籁寂静,当我信心百倍地踏入北院时,迎面便见一片薄光,黑暗中尤其明显——粮仓竟然已经失火了。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从粮仓后面窜出一个黑影,我吓了一跳,刚想问问情况,突然觉得事情很是蹊跷。
我不敢多想,转身便往回跑,无论火是不是那黑影放的,都与我无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消片刻,浓烟升起,冉瑾晟和一干护院便会被吸引过来,到时候我这招声东击西就能成功啦!
但是,方才气喘吁吁跑进北院的我似乎已经惊动了不远处的黑影,他向我追了过来,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心里一阵阵发怵,急忙呵斥那人,“你想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灭火!”
那人却不搭话,脚步越发的快,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身后之人就像惊悚片里的变态杀人狂,沉默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敢回头,悬着一颗心拼命往前跑。
可对方显然比我还熟悉院子里的路线布置,几秒的功夫,那团黑影竟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前方,堵住了我的去处。他长得干瘦干瘦,我并不认识。
我后背惊出一片冷汗,“你……我……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其实也是来放火的,不对,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我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他依旧不说话,狠辣的眼神紧紧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快心理阴影了,“救……”没等我大叫出声,他那粗糙的大手便捂了我的嘴巴。
他终于开口了,“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杀人……”
!!!
别吓我好吗?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他的嘀咕声反复传入我的耳中,我浑身发抖,刚想弯腰去抽鞋桶里的短剑,忽然后背一阵吃痛,我脑袋晕晕沉沉,眼前的夜色顿时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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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白烟缭绕蔓延,赤红的火焰熊熊燃烧,一团红艳艳的火龙盘踞在我左侧,不断吞噬着我身边的东西。
我是被热醒的,目及之处是高耸弯曲的墙壁,看样子应该是仓库,大概有四十多平米,可里头却没有多少存粮,空旷得让我怀疑冉家人快要破产了。
我挣扎着脱下了外面的衣裳,掩住了口鼻,撑着手臂慢慢挪到了旁边的窗户下。
“救命!救命!”我试着往外呼救,尽管这天窗离我有六七米高的距离。
热浪呛得我喉咙火辣辣的疼,眼泪止不住地流,浑身热汗出了一茬又一茬,我脑袋一片浆糊,不听使唤,只能机械性地一遍一遍向外呼救。
我喊了很久很久,嗓子喊破了,意识涣散不清,眼皮越来越沉,我想睡觉了……
……
恍惚间,我下了楼,迎面却是一片火海,呛人的气味越来越浓,我吓得急忙返回楼上,浓烟中我依稀看见几尊肃穆沉静的佛像,我紧捂口鼻,去找窗户,却发现一扇扇小窗都被封死了。刺鼻的浓烟无处不在,我越发神志不清,痛苦不堪,瘫软在了地上。
……
视线一转,同样的火海浓烟,伴随着一阵阵嘈杂的厮杀声,眼前闪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怀里抱着个婴孩,猩红色的抱被异常醒目。她眉目柔和,嘴角淌血,心口处插着一柄沾满血污的利剑,下一秒,利剑转了方向,直直向婴孩刺去……
我胸口一阵刺痛,猛然间睁开了眼。
我心有余悸,急促地喘息着。
忽然冉瑾晟的脑袋探了过来,好看的眉眼微微有些倦容,“兰卓荦?”
我眨了眨眼,等待灵魂归位。
我……还没死?
我揉了揉头昏欲裂的脑袋,赶紧坐起身,抓着冉瑾晟的手控诉道:“三爷,有人烧了你家粮仓,他还打晕了我,把我丢粮仓里,想要一同烧死我!”
冉瑾晟神色莫测地盯着我,轻描淡写地道,“我知道,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吗?不是,都不拷问一下么?敢情你那些折磨人的刑具都是为我兰卓荦预备的?
“三爷,你怎么简单粗暴的将人给杀了,好歹……”
“好歹怎么样?”
好歹你留给我动手呀!(╰_╯)
“好歹问问清楚啊!那人是谁?为什么要烧粮仓,为什么要攻击我?”我咬牙切齿地道。
冉瑾晟低沉的嗓音略显阴冷,“你很想知道吗?”
我心里一怔,“当……当然!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移开了目光,“是粮仓看守。”
我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么一人,后头还牵扯出另一桩事情,差点害死了女主。
“三爷,你真的把他杀了?”
冉瑾晟挑眉,“不然呢?监守自盗,杀人灭口,这些年他私吞了我冉家多少口粮?若不是我要与二叔对账,恐怕今年我冉家就无粮过冬了!”
“所以他怕东窗事发,就想着烧了粮仓毁灭证据?结果我好死不死,撞到了他枪口上,然后他就一不做二不休,连我一同杀了灭口?”
我气血翻涌,这挨千刀的纵火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闯出来破坏我的计划!自由啊!难道你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存在么?呜呜呜……
也不知道张颀怎么样了?该不会被闷死了吧?
冉瑾晟的目光犀利起来,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死前,他一口咬定,纵火之人是你。”
我愕然,忙道:“我为什么要烧你家粮仓?而且就算我再傻,也不会傻到把自己搭进去!三爷,你该不会连这么狗屁不通的攀诬都信吧?”
见冉瑾晟不说话,我发誓道:“若是我烧了冉家粮仓,就让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正说着,外头一阵响动,冉瑾晟没再说什么,站起身便欲走。
我心里着急,一把抓住他的大手,“三爷,我真的没有纵火,昨晚我喝了些酒,受了凉,脑袋昏昏沉沉,我跟着残荷院的婆子们往北走,不知怎么就到了北院,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黑影冲我跑了过来,接着我就晕了。醒过来,身边就是一片火海,我害怕极了,怎么呼叫都没人理我。你知道的,我最是怕疼惜命,这么凶险的事,我怎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三爷,齐某前来给兰姑娘问诊!”正说着齐老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冉瑾晟挣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径直出了房间。
我顿觉脑壳一阵疼痛,不知道冉瑾晟会怎么对付我……
这时,齐老头提着医药箱走了进来。见我醒了,他又说道:“兰姑娘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说着给我简单检查了一番。
我心里惴惴不安,见冉瑾晟走远,赶紧问齐老头,“齐大夫,戏班子的人还在吗?”
“你问这做什么?小命都快交代了,还惦记着听戏?”老头还是那个老头,一张口就令人讨厌。
“不是,我昨个儿结识了一位小弟子,也不知往后能不能再见,便想着跟他道个别。”我胡诌道。
“已经走了,昨晚大火后便被秦护卫打发走了。”这时雨生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抬着一个托盘。“兰姐姐,昨个儿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忙问:“全都走了吗?”
雨生道:“全都走了,就连二老爷邀请的几位贵客,今儿一早也都走了。”
冉家老宅出事,谁敢留下来看热闹?
“那昨天你可听说,戏班子那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我接着问。
雨生摇摇头,“昨晚大伙都忙着救火去了,没听说戏班子出事啊,怎么了?姐姐在担心什么?我帮你去打听?”
我连连摆手,讪讪地笑道:“不用,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希望张颀能够顺利逃走……
“丫头。”这时候齐老头忽然叫住我。
“嗯?”
齐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小药瓶,我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昨个儿从你身上发现的。”他定定地看着我接着道:“三爷交予我的。”
我赶紧摸了摸自己怀里,我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我的衣服呢?”
“那衣服已经烧破了,昨个儿我已经处理掉了。”雨生道。
我忙问:“里头的东西呢?”
雨生挠了挠脑袋,“没看着啊,我帮你换衣服的时候没发现里头有东西。”
糟糕,我的五百两银票,还有二夫人给我的金钗……昨天我可是把所有家当都带上了,怪不得刚才冉瑾晟态度那么冷淡,昨天我还乔装了一番,冉瑾晟那么聪明……他肯定已经怀疑我蓄谋逃跑了,怎么办?
“丫头,无论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从现在开始赶紧打住,三爷是什么人,想必你比我还清楚,不想弄得浑身是伤,就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齐老头难得正经地说。
雨生接着道:“对呀,兰姐姐,这段时间你不是受伤就是晕倒,昨个儿居然还让火烧了,幸好没什么大碍,要不然该怎么办呐?眼看着就要回京城了,你可千万别再伤着自己了。”
“什么?回京城?什么时候去?”我心里咯噔一下,要是到了京城,更是别想逃走了,那可是冉瑾晟的老巢,暗卫眼线比这老宅多出好几倍。而且以我秉性……说不定会在冉瑾晟吃我前,先把他给动了……
“昨个儿三爷吩咐的,说是三天后启程,”雨生偷偷看了我一眼,“三爷让我把姐姐的东西整理归置清楚……而且三爷还吩咐了,这两天姐姐需安心静养,没三爷允许,不得踏出残荷院半步……”
老头冲我使了个眼色,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外头又加了一队护院看守。”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气血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