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回踱了几步,临音又上了茶,余妈妈喝了一口。
我思量着说道:“谢谢妈妈能与我说这些,我与三爷之间,并非你情我愿便能成就好事,我们之间隔着许多问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得了。我说这些话绝不是托大拿乔,我是真心实意为三爷考虑,我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委屈三爷。”
余妈妈面露疑惑,估计也被我说得云里雾里。
但我又不能跟她说我和冉瑾晟是命中注定“你死我亡”的关系,只能模棱两可地解释一番。
希望她不要再逼我表态度,被打脸是小事,到时候搭上自己的一生才得不偿失。
她思忖了半晌,这才又说道:“姑娘不愿意说,老婆子就不问了,我只想讨姑娘一句话……”
她顿了顿,接着道,“三爷于婚事上多有坎坷,而他又是个固执己见,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只求姑娘能答应老奴,若将来姑娘与三爷无缘,望姑娘能与三爷好聚好散,万不可再让他心碎神伤。”说着余妈妈竟然红了眼眶。
说起来这个余妈妈说不定比朱氏还关心冉瑾晟,所以才会推心置腹,说出这番话。
我只得宽慰道:“妈妈多虑了,三爷多好的儿郎,怎会在儿女私情上浪费时间,要说神伤,也是我神伤,妈妈且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场感情里头,掌握主动权的是你家三爷。”
余妈妈迎上我的目光,神情有些错愕。
无论是余妈妈,还是不愿意见我的朱氏,对我有意见无非是她们以为我仗着冉瑾晟喜欢我就轻慢她们的儿子,既然如此,我就给她们来个大反转,且让她们安心安心。
我垂首,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低声道:“你别听那些下人们胡说,我当初逃走也是迫不得已,等三爷回京了,你问问他便知……”
问了,难不成冉瑾晟还会告诉你他是只舔狗?
对于我的点到即止,余妈妈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眼睛一亮,看了我半晌,良久后方福了福,辞别道:“那老婆子今日就先走了。”
做戏做全套,我蹙眉轻叹,欲言又止地送走了余妈妈,只希望我的示弱能换来云和院几日的安宁……
这天一早,我甩脱了冉彻几人,带着逐月去大柳树下等张颀。我们到时,张颀已经等在柳树下了,他见我带着逐月而来,微微有些讶异,不过也没多问,领着我们便去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归雁客栈客房内,我如愿见到了张颀的叔父,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中年大叔。
他应该是得了重病亦或是受了重伤,我们进门时,他才由张颀扶着缓缓坐起。
他靠坐在床头,脸色惨白,眼神散乱,可端方君子般的五官让人看了便觉肃然起敬。
“你就是兰姑娘。”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再看他内敛沉稳一派成熟男人的韵味,顿时将一旁的张颀比了下去。
我回过神,带着逐月给他拱手一拜,“前辈好,我叫兰卓荦,是张颀的朋友。”
他打量了我一番,缓缓道:“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女儿身份,也不拘泥于男女规矩,落落大方,磊落坦荡,是个不错的丫头。”说着他便捂着口鼻呛了起来。
我老脸一红,其实我本就是女扮男装来着,只是外部条件太拉垮而已。
张颀立马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我忙问:“前辈可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他嘴角擒笑,缓缓地摇了摇头,抬眸看我,“听说你有事要问我?”
我想了想,冲张颀笑道:“张大哥,我口渴了,你帮我去要壶新茶来可好?”
张颀微微一愣,对于我的言下之意有些诧异,却也没当场拒绝我,只道:“好,刚好叔父也该吃药了。”他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逐月也明白我的意思,随后也跟了出去。
我迫不及待拉了个凳子坐到方大叔病榻旁,急急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想问问当年祸及全国的甲申婴孩案。”
方叔父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没想到那傻小子竟与你和盘托出了。”
张颀对我知无不言的确令我很感动,便急忙为他辩解道:“前辈别怪张大哥,因为当日你们营救遗孤时我也在现场,两下一对,我也猜到大半了,不过前辈大可放心,我也是受害者,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受害者?”
我接过他的话茬,细细说道:“不瞒前辈,前不久听说有许多女孩被人无端杀害了,可无论是受害者还是老百姓,似乎对此都讳莫如深。那日我见一妇人在路边烧纸,便凑过去看了看,却不想她竟然说什么‘你不要得意,说不定下一个便轮到你’这样的话,后来我才听人说那些女孩都是十五年前甲申婴孩案给连累的受害者。我心里很害怕,因为我也是八月生的,八月初八,我担心我也会受此牵连。”
“姑娘不必害怕,若知道具体出生的日期,又有稳婆邻居作证,锦衣卫的人也不敢随意乱杀人。”方叔父宽慰道。
“可万一我兄长在欺骗我呢?对于这桩案子,他似乎一直在刻意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所以我这才求到前辈这里,希望前辈能给我指点迷津。”
谁知他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别人宁愿一辈子都稀里糊涂,你偏偏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对于你这样一个小女娃来说,知道了又能如何?你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坚守自己八月初八的生辰,保护好自己罢了。”
对于他的苦口婆心我当然明白,可根据这狗血小说的尿性,我是当年遗孤这件事,肯定会在某个至关重要的节点突然爆出,我的对手便会以此作伐兴风作浪,杀我个措手不及。
稍有不慎,很可能我就会坠入人生至黑至暗的低谷……甚至一辈子翻不了身。
所以我必须得清楚整桩案子的细节,提前做好防备,想好退路。
思及此,我忙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危险,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自小与兄长相依为命,无根无落,无名无姓,虽然说起来有些矫情,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来自哪里,姓什么,父亲母亲是谁,祖上又是干什么的……”
我顿了顿,低低哽咽道:“如果我的家人都是为我而死……那我更要知道他们是谁!”我目露祈求,定定地看着对方。
他默了半晌,大概见我态度虔诚恳切,这才幽幽松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理了理思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皇帝的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时隔那么多年,皇上又会旧案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