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雪花又洋洋洒洒地飘了起来,掩盖了昨日的残雪。
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抬眸迎上了扑面而来的片片落雪。
雪花落在脸颊上,冰冰痒痒的。
今日走后,不知何时能回来。
可人生在世总得往前看,而且我也没有退缩的可能。
我一头扎进了风雪里,不惧严寒——
我乔装成老实巴交的小老百姓,混在了一支长长的商队里头,跟着大部队北上。
越往北走,气候越冷,环境越荒凉。
商队在夏州休整了三四天,过了雨水才上路。
气温渐渐升高,可环境却越来越差。
远远望去,连绵不绝的黄沙看不到头,恶劣的天气也越来越明显。
眼看着北疆之路遥不可及,我有些后悔只身前来了……
我扯了扯披风,严严实实裹住自己的头脸,躲在一辆马车后头休息。
这辆马车的主人也是随商队北上的散客,那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身边跟着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
老人家总让我想起逝去的老爹,难免让我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
他们身上并没有多少辎重,甚至连多余的行李都没有。
我猜不出他们的身份,只大概感觉他们是来旅游的。
只要商队一停下来休整,老人家便会与那年轻人各骑一骑,在附近转悠。
今天也是如此,商队一停下来,他们便打马离开了队伍。
半个时辰后,商队即将上路,他们才从荒漠中回来。
一回来那老人家便钻进马车里。
我依稀看见,他在车里的小几上埋头写写画画。
正纳闷老头是什么来历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阵响彻云霄的轰隆声。
商队里有人惊慌失措,已然脱离了队伍,拼命往回奔逃。
“铛铛铛……”商队镖师霎时敲响了大锣。
管事则急忙打马,来回奔走相告:
“——是鞑靼!快掉头,赶紧掉头。”
聪明如我,当然第一时间,赶紧掉头逃命。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却见那老头故意惊吓马匹,让它拉着马车往左侧方跑,自己却和年轻人径直往相反方向的荒漠奔去。
我忽然觉得对方或许是懂得怎么保命的,于是便也弃了马,尾随两人逃去。
果不其然,两人跑了半炷香的时间,见鞑靼并没有追来,这才寻了块低洼的沙地藏了起来。
我紧随其后,挨着老头儿躺在沙堆下方。
那年轻人见我跟来,大概认为我没什么威胁,只微微皱了皱眉,便不管我了。
他大概三十来岁左右,面相实诚,眸光坚毅,看上去很值得信赖。
他趴在沙堆上往远方打量,提防着鞑靼追过来。
我喘着粗气平复惊慌,只觉的嗓子里又干又烧,难受急了。
一旁的老头忽然噗嗤笑出了声,“你这女娃,倒挺机灵……”
咦——
我好奇,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娃?”
老头面相儒雅,笑起来慈眉善目的很是和蔼和亲。
“我瞧你一路上可宝贝你那匹马了,这回却舍得丢了?”
我不以为然,“我若被鞑靼抓去可就惨了……马不同,他们留着还有用,既不会糟践它,也不会杀了它……”
“你倒是个明白人。”
不远处的商队一片混乱,耳边传来人们惊恐凄厉的惨叫,以及鞑靼那听不懂的嚎叫怒骂声。
我胸口噗噗直跳,忍不住问:“这些鞑靼人怎么会在关内?”
老头望着天边,“破虏曾轻马伏波……”
我不明就里,继续问:“他们抢完东西会离开吗?”
老头摇了摇头,捋了捋下巴半尺来长的花白胡子。
“要是那样,鞑靼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探出头,往商队方向望去——
鞑靼的人马还在来回冲击商队,数百人的商队此时已混乱不堪。
人群四散,牛马溃逃……
许多人倒在了鞑靼人的铁骑下,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久久不歇。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视野中——
那人策马向商队奔了过去,一身飒气十足的黑衣,猎猎翻飞。
到了近前,她翻身下马,凌空一脚将一鞑靼贼人踢下了马。
接着,她一转身,又扫落一片迎上来的鞑靼人——
我惊慌失措地直起身,下意识想要喊她。
下一秒,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拖了下去。
“你要做什么!”年轻人怒问道。
我语无伦次地道:“逐月……那是逐月,她不知道我不在商队里……”
怎么办?怎么办?
我慌得不行,那么多鞑靼人,且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壮汉,逐月怎么应付得了?
年轻人大手扣住我脖颈,低声警告道:
“你要敢出声,我就立即杀了你!”
老头见状,忙制止出声:“海娃儿,住手!”
叫海娃儿的年轻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放开了我。
只听那老头接着道:“那身手不凡的黑衣女子是你朋友?”
我忙点头。
“你且等等看,她武功不错,想必吃不了亏,反而是你,一旦暴露了,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话是这么说,可……
我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更让我内心无法平静的是,逐月居然来找我了!
醒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没出现过。
我以为那日在旧祠堂时,我的口不择言伤害了她。
她生我的气,所以走了。
却不想,她竟然追来了?!
逐月、逐月……
我一定不能让她出事!
匆忙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急忙扑到海娃儿跟前:“我有个主意,兴许能吓跑鞑靼……”
老头儿与海娃子,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
大约过了一炷香,我和老头儿将附近能找到的树枝收集起来,捆成了两大捆。
海娃儿则不知从哪里追回了两匹马。
于是我们按计划将树枝绑在两匹马后头,骑上马在附近二十米范围内来回奔跑。
身后的黄沙纷纷腾起,越积越密,越扬越高,逐渐形成了一片可怕的黄色沙尘。
我一面驱马前进,一面担心着逐月。
漫天漫地的沙尘是否会让对方忌惮?
我不得而知。
但无论如何,我总得试一试。
之所以制造大面积沙尘,主要是为了迷惑对方。
让对方以为沙尘方向有大批人马支援而有所收敛。
另一方面也能造成沙尘暴的假象,令对方不得不忌惮!
虽然这法子有些讨巧,也不够严谨。
但危急关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在,有逐月和商队镖师们的坚持,鞑靼人一时间无法完全得手。
加上这阵黄沙或许真的令对方产生了顾忌。
鞑靼人终于开始撤退了——
他们抢走了部分财物辎重,吹着口哨逐渐离开。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我骑着马来回急奔了上百圈。
不仅整个人灰头土脸,浑身更是酸疼难忍,只想瘫倒休息。
可逐月还在商队里生死不明,我只能托着筋疲力尽的身体苦苦熬着。
现场一片混乱,鞑靼贼人留下了一片狼藉和一具具尸体。
我心惊胆战,骑着马来回呼唤着逐月——
“逐月!逐月!”
我四处寻找,手心里沁出了一层汗,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逐月特地来找我,却莫名其妙陷入了危险中……
要是逐月出事怎么办?
她不止一次救我于危难中,我却视她为不择手段的江湖捕快。
我总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却只把她当保镖,当随从……
还让冉彻堤防她、监视她……
……
我心里阵阵愧疚……
逐月!你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