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卫府,门口的两尊石狮子显然已经被换过,体积和原先的相比,大了整整一圈不止,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悸,而这座宰辅府邸,也总算有模有样了起来,让人不至于觉得费尽心思都联想不到其与“宰辅”这个名头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卫赋上了马车之后,便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赶,车夫知道自家老爷这几天都没睡好,这幅精神抖擞的样子大抵也是装出来的,便将车速放缓了许多,毕竟是马车,一快就容易起颠簸,咱不能让老爷在车上打个瞌睡都不行,对不?
可卫赋却是在马车之内翻着新著的方针,那是针对南唐对于南边霞州地形纲领的安排的,至少对于边陲如何治理与拉拢收聚那些散乱的兵马与军心,则并没有记录在内,事实上这儿些政策到时候到那边究竟能否实行得起来,其实也很难说,毕竟他所制定的,也只是按照朝廷的方略和大体的运转方式。
当然,并不是说他卫赋这个宰辅当得不够称职,并没有体恤所谓的地方民情,实在是那些政策治理与高层理念完全不同,并不能够就此事一概而论,不过在这个基础上卫赋自然也有考虑到这些,也就算大概把这些事情也一并列入其中,虽说可能还是会有不符的地方,但也不是不允许地方官员在此之上进行修改,只不过这道政令届时该如何下达,还是得经过天子的手才能得知。
途经西市,正好赶上西市刚开不久,人流窜动如潮,吆喝声与讨价声争相应和不断,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上好的布帛和日常用具,书画字帖这儿自然也能够淘得到,若是运气足够好,不少流落与民间的真迹,更有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本当年足以让李明绝都心动的《太玄剑经》,就是悬阁的鉴宝大师,在长安东市的一家古籍老店淘到的。
卫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新著籍策,将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而后对着驾驶着马车的车夫说道:“先别回府了,去左街那边的徐记老铺子吧。”
车夫听了这话,对着卫赋笑着问道:“老爷您是又馋徐记那一口了吧?想来也是,毕竟咱们府上也是许久都没吃了,加上上次夫人让我来买的时候,您又不在府上,记得那时公子还问过夫人,要不要给您留一腿呢。”
卫赋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摆了摆手示意车夫快些赶路,不要太多磨蹭了。
虽说这个点人多,但到了徐记铺子其实耗时并不多,也就小半盏茶的功夫不到,找个时间点,其实以徐记这种老铺子,其实也才刚刚开店没多久而已。
马车来到了徐记老铺子的门口,还没等车夫先下了车,里边的铺子掌柜就先跑了出来,对于究竟是谁到访,可没有人比他再熟悉的了,这位的每次捧场,简直都让他这铺子蓬荜生辉啊。
“老哥。”
掌柜首先对那老车夫抱了抱拳,笑着恭敬道。
而那车夫也是笑着摇了摇头,拉开了马车的帘子,卫赋露出了头笑道:“徐掌柜啊,要四只现烤的烧鸭,你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下?”八壹中文網
那徐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对着卫赋点了点头道:“卫老爷啊,草民我早就给您准备好了,就怕您哪天来了取不着,您先捎着,我这就进店给您取去。”
卫赋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掌柜的只管去即可,不到一会的功夫,四只油光锃亮的烧鸭就被荷叶包裹着送了出来,车夫接过手时,香味顺着那荷叶的间隙飘了出来,直接往人的鼻孔里钻。
车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对着那比自己年纪小几岁的掌柜说道:“你徐记的功夫真的是日益高涨啊,就这手艺,食客不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
那徐掌柜连忙笑着说道:“老哥实在是缪赞了,也就卫老爷捧捧场,不然就如今这店面的生意,早不知道也就倒闭多久了。”
可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这话的意思是他卫赋专挑着这拙劣不堪的玩意下嘴呗?那不然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仅是这一刻,这位徐掌柜的内心就已经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就不知所措,额头上更是冷汗直流,夸张如雨下一般。
车夫更是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家老爷,可卫赋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对着掌柜示意无碍,而后又让车夫赶忙把银子给了,自己手头上还有要事要回去处理。
那车夫自然也是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给了银子,一开始还融洽的气氛寒暄,就这样在慌慌忙忙之中分了别。
回到了卫府,见到了那两尊石狮子的卫赋,心里不由得一阵烦闷,说实在的,明面上这是皇帝赋予的权力,但实际上也是把他推上了庙堂风口浪尖的同时,也提醒了自己,他李渠随时能把自己再砸下来,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回到府中已经是到了午饭的时候,卫赋忙于自己的事情,便没有与家人一同进餐,但其实说句实在话,他本身也很少能在餐桌上,好好的与家里人吃上一顿饭,说句实在话,以他自己那拘谨的性子,不在桌子上,子女其实更放得开一些……
等到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家里人连午饭都已经吃完多时了,不过那些吃剩下的饭菜,婢女也重新去热了一番,加上那四只飘香四溢的烤鸭,还剩下了一只,倒也能凑出一桌不错的饭菜。
饥肠辘辘的卫赋倒也没有苦等,率先拿上了那只烤鸭回了房,又一并嘱咐那正热着饭菜的婢女,待会完事之后送到自己的房间去。
卫赋回房撕下了一只烤鸭腿,里边还残留的酱汁立马渗了出来,加上那层皮肉之间,恰到好处的鸭油,实在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食指大动。
在三下五除二之间,一只鸭腿就已经被卫赋送入了腹中,口中残留着的咸香以及鸭油和鸭肉的风味,让这位宰辅大人不由得砸吧了一下嘴。
就在卫赋打算再次对着剩下的烤鸭下手时,婢女也已经是将饭菜一同端了进来,给这位宰辅大人盛好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便慢条斯理地退了下去,奇怪的是,这婢女却并没有把那房门带上,而是任其敞开着。
卫赋就在喷香的烤鸭扒拉了几口米饭,对此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当婢女刚刚退下没多久,卫赋起身去拿东西之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猫了进来,完全就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直接趴在了桌案上,抱起剩下的鸭翅和鸭腿一顿啃食,声势之大,就连卫赋也立马回头跑拉过来。
可已经为时已晚,那只卫赋准备留到最后再吃的美味鸭腿,此时已经进了那人的嘴里,下一秒再见之时,已经成了一根光秃秃的骨头,甚至都被那人用舌头来回舔了个遍。
那人自然就是尚书省右仆射大人,吃完把骨头搁置在一旁之后,还不忘往自己的嘴里灌一口小酒。
卫赋强压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坐回了桌案之上,用筷子夹起一根青菜,送进了嘴里,紧接着又是扒拉了一口饭下肚之后,才语气冷淡地对着荀越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至少得在那岳云楼稳坐个大半天呢。”
荀越呵呵一笑道:“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丁洋的尿性,请不到郑春秋,他会有时间陪着你在哪儿耗?要不是又同僚在,他指不定都恨不得把屎甩在你我的脸上。”
卫赋笑了笑,连忙打断荀越的话道:“打住,可别把我扯进去,应该是你不是我,和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荀越有些无语,甩了甩衣袖道:“行行行,就你们都算是天子近臣,反而我是局外人行了吧?”
卫赋噗嗤一笑,扒拉了几口饭道:“明知道他不会给你好脸色,那你还去,真是搞不懂你。”
荀越笑了笑道:“至少我算是没白跑一趟,带着二愣子去,怎么着也算是套出了点有用的东西来。”
“他丁洋真的请你们喝了酒了?”卫赋皱了皱眉地问道。
荀越摇了摇头道:“请我?怎么可能,全都是仗着那沈见的面子,工部侍郎的官可不小,没点像样的排场怎么能行?”
卫赋耸了耸肩,给自己掰了一大块烤鸭的胸脯道:“得了吧,事情究竟是怎么样,我想你自己在心里大致有个底,你要是也想不明白,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荀越喝了一口酒,手指扣着桌案笑问道:“按宰辅大人你这么说,是也想到了那位工部尚书?”
“你只想到这么一个表象?”
听了卫赋这么一句反问,荀越立马就恍然大悟道:“什么玩意?!你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通?就一个沈见,你都能把心眼放到曹玄星的身上去?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吧。”
卫赋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食物吞入腹中,嗤笑道:“那不然呢?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的吏部天官,沈见也只是牵线搭桥的引子罢了。”
荀越有些郁闷地说道:“实在是想不明白,曹玄星为什么会想着培养怎么一个死脑筋的家伙,爬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其实也就到头了,再往上摸索,也很难有什么大成就……”
卫赋摇了摇头道:“这些暂时不是我们应该思考的事情,丁洋再怎么做,也是皇上的旨意,只不过祁羽那群王八蛋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我就怕最好的屁股,还得我来擦。”
“皇上有钦定了?”
卫赋摇了摇头道:“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