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生来顺从,这不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有谁生来即是谁的附庸,这更是几千年以来,我们骨子里未曾丢失的东西。
当我们立足于所谓的斑驳之地,哪怕只是稍稍风起,都会心惊胆颤。
这同样不是危言耸听,相反在每一个脚步之下,都弥漫这诡谲和云涌,这就是所谓的为官之道。
当然,这与生存之道沾不沾边,其实关系也确实挺大,再者二者之间的联系,说白了也算得上是相辅相成,虽然还不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死于官场之上,整个家族都被连根拔起的,大有人在。
这又关乎到所谓的忠奸善恶之论,其实究根究底,全都太过麻烦,反而让人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那句“此生功过,皆有后人评说”,其实也算是说出了另外的一种心境,有时候人与人不在一个层面之上,说出来的话许多都不尽相同,但大部分的情况下,其实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就单单以臣子和君王,这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身份而论,二者的面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鸿沟出现在眼前,大到甚至都无法跨越,要不然怎么都说伴君如伴虎?
这件事其实只放在卫赋的身上,就能得到很好的提现,要知道在许多朝臣的心目中,他也可以算得上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可从另一方面来看,又不由得要笑他一句,为官太过死脑筋,在这一点上,他就完完全全比不上自己的至交好友荀越。
吃过午饭小憩了一会之后,卫赋开始整理起了书房,这个时候的荀越其实并没有走,假装再次刚到达卫府的他,其实刚刚才从书房的侧门溜了出去。
本来就打算要在今天“借”出那套《中秋帖》的,可惜这卫赋居然醒得如此之快,这自然是他不曾料到的。
卫赋拿着毛掸子打理着书架,一手拽出一本落了些许灰尘的儒学典籍,不由得有些心疼地吹了吹。
斜眼瞥见了从正门走了进来的荀越,一脸轻笑着说道:“怎么?还专程跑过来一趟,难不成你还是那般图谋不轨?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嘱咐好下人,在我不在的时间里,让你一步都不能踏进这间书房。”
随着卫赋的话音落下,荀越下一脚便跨进了书房,而后一脸不爽摸了摸满脸的胡茬,表面虽然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可内心里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先克制一下自己那肚子里的酒虫了,为了打那么一壶酒,结果错失那那副绝世真迹,实在是这么想都划不来。
更可气的是,自己口袋里的银子还没带够,打酒还只就打了那么小半壶,滋味上少点意思也就算了,那新来的酒铺伙计,也不知道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害得害得倒小半壶酒回去,实在是太过丢人了,这也就是因为酒铺掌柜不在,下次再去,自己绝对数落他几句不可。
卫赋见了他这副模样,也是笑着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荀越这老小子,已经在心里馋那套《中秋贴》许久了,若不是因为自己心思缜密的缘故,好几次都被夺了去,毕竟就连司马子健那小子,都被他诓骗了不下数十本真集,自己要是再不长点心,岂不是大半辈子的心血,就连裤衩都得被他诱骗了去?
这一次本来就是想设套让他踩,再抓他一个现行的,可没想到到底是巧合,还是这老小子事先就谋划好的愣是出了府去再回来,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究竟是往哪里跑了。
卫赋心中的这心思要是让荀越知道,那还不得反过来骂他没安好心,指定害得来一手苦肉计,躺地上撒欢到这么些年的同僚,结果就连这么一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真是让人伤透了心。
当然,这些无关紧要的算计,最终都会烂进双方的肚子里,也算是成了头发雪白之时,难能可贵的回忆……
荀越也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憋不到一会,就忍不住开口对着卫赋问道:“你不是说还得去陛下那儿嘛,你确定你现在来得及?”
卫赋环顾四周,见打理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手中的掸子,拍了拍双手道:“事情不着急,陛下所说的那个人毕竟还没到,而且最终话语的决定权,我也只起到了一半的作用,于情于理不论哪边我都不占,说到底我这个宰辅,也只是去露个照面而已。”
听了这话,就连荀越也不免有些吃惊地说道:“按你这么一说,不会是主导霞州一役的白擎过来吧?那我可事先说好,别把那小子往我府上带哈,我最见不惯的就是那小子的那副嘴脸了。”
卫赋慢悠悠地坐在了地上,从阁案之间拿出了纸墨笔砚,笑着对荀越说道:“你这老家伙可别倚老卖老了,在这么说人家也用一战打开了夏朝南线的大门,不像朝堂之上某些只会在北线那边叫嚣的家伙,战绩没见多少,反而吃了一嘴屎,狼狈地回到家只会吠自己人。”
荀越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还是你说的话我中听,我虽然和那臭小子性子不太符,但经你这么一说,再和祁羽那群吃软饭只会狗叫的玩意比起来,确实是要顺眼太多了。”
说到这儿,荀越不由得顿了顿,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卫赋的话,眯了眯眼道:“不过咋后知后觉之间,这话那么像是把我也夹带进去似的呢?你这嘴巴又欠抽了是不?”
卫赋并没有反驳,一边捋着衣袖,一边站起身来提着笔杆道:“那你就撸撸袖子来试试嘛,反正你荀子兼又不是第一次动手殴打朝廷命官了,一辈子在这个右仆射的位置上呆不够,就多朝我脸上来几下,兴许就能谋个安稳点的官职当当了。”
听了这话的荀越,不由得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卫赋一眼,不过自己也无可奈何,毕竟确实如他所说,要不是自己说话加动手,这些年绝对已经能够爬上更高的位置了,不至于在这个右仆射的位置上待这么久。
二人就这么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卫赋搁置在桌案之上的那张白纸,也开始变得密密麻麻起来,一个个小篆字体并排铺列其间,却并不让人觉得杂乱无章,反而有一股赏心悦目之感。
见卫赋起身开始收拾起了桌案上的笔砚,荀越小口地闷了一口之后,淡淡地问道:“准备动身了?”
“嗯”
见卫赋将纸张收了起来,步履稳健地朝着大门走去,荀越也是没忍住地说道:“对姓丁的那群玩意小心点,毕竟都不是什么善茬,这一次感觉有很大的可能是陛下对你下的套,到时候那个人会不会是接头你位置的那个人,难说,也两说……”
卫赋听了这话,不由得停下了身子,而后站立在了原地,不知是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怎地,只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背影显得有些孤单,甚至透着兴许局促。
京城太和殿内,走道与每一个房间的转角之间,都站满了许多的甲士,皆是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自己所负责的那一小块区域,在这种程度的严密守卫之下,哪怕是一只苍蝇,都很难飞的进去。
而这种程度,相比较于皇帝的寝宫,还是太过“单薄”了,毕竟在哪儿,就连钦天监的练气士都坐镇着好几个,甚至是悬阁的人,都毫无例外地遍布在暗处,谁想干什么千古留名的事情,无异于是自投罗网罢了。
皇帝寝宫之外的不远处,有着一道隐约可见的身影来回闪动,速度快到只能听见风吹而过的声音,不到眨几下眼皮的功夫,人就来到了寝宫的大门之前。
与此同时,两道身着素袍的身影也在同一时间出现,两只手伸出阻拦在了门前,异口同声的对着来者问道:“何事?”
那道身影先是拉起了自己的袖口,露出了一个悬阁特有身份印记,而后缓缓的凑上前去,来到了两位素袍之人的耳边,语气干涩地不知道轻声耳语了什么。
交代完之后,那人又慢悠悠的往后退了五步,其中一位身着素袍的人对其点了点头,前者这才再次动了身形,立马又消失了踪影。
皇帝的寝宫之内,一名男子盘坐在地上,脚上架着的正是自己的配剑,此时,一道声音传入了男子的耳中,这位悬阁大统领的耳朵也是稍稍地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随后对着一旁候着的大貂寺宋旬抬了抬手。
那宋老太监立马就心领神会,走到了龙床之旁,示意扇风的宫女退下,而后轻轻的拉开了纱帘,对着浅睡的天子轻声地说道:“皇上,该醒醒了……”
在宋旬说了三两句之后,李渠也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本能地对着宋旬询问道:“朕睡了多久了?”
宋旬连忙后退了几步,拱着手对着李渠恭敬地说道:“回禀陛下,一共睡了将近两半盏茶的功夫,陛下睡的还算深,也算是老奴的福分了。”
李渠并没有理会在恭维的话,直接了当地下了床,一旁的宋旬也是连忙示意宫女伺候皇帝穿好便袍。
“说吧,什么事情?”
皇帝这么一问,悬阁大统领陈天行立马起身说到:“陛下,人已经到了,我们可以先宰辅卫大人一步,去接见接见了。”
“淮齐送来的那个?”
陈天行淡淡地点了点头。
李渠的眼睛看着窗外,沉寂了半晌后笑着说道:“也好。”